()清晨的昭山笼罩在一片轻雾中,如黛的山林清灵润泽,遥望山顶的归真寺,明黄的琉璃瓦不甚分明,令庄严的庙宇凭添几分神秘,远望层峦叠嶂,只见云雾飘渺,仿佛幻象迭起,如同身临蓬莱仙境;近看水雾氤氲,仿佛仙气缭绕,树也朦胧,路也幽深,竟不似人间。
甘夫人带了紫来,进入了寺里。
“前面可是紫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紫来回头一看,母亲已经开腔:“一尘大师,早上好。”
紫来鞠身行礼。
“上来给佛祖烧香吧,”一尘说:“正好,老衲也要去大殿。”
甘夫人轻声道:“我想求支签……”
一尘沉吟片刻,低声说:“夫人,依老衲看,还是莫求了吧,万一不是好签,岂不是要辗转难眠,难得安生?!”
“不求我更不安生啊。”甘夫人说。
上大殿,烧香,祈福,然后,甘夫人端起了签筒。
紫来迟疑了一下,说:“娘,我们许个愿,如果姐姐日子好过,我们自来还愿就可以了,签么,就不必求了。”
甘夫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闭上眼睛,默念一阵,摇起了签筒。
“刷,刷,刷,刷……”这支签,竟许久都没有摇落下来。
甘夫人脸色有些发紧,俯身又是磕头,又是默念,执起签筒,再摇。
“刷,刷,刷,刷……”
忽然“啪”的一声,跌了一支签下来。甘夫人如释重负,拈起了签,正要起身,紫来赶紧接了过去:“我去求解吧。”
她拿了签,直奔解签台,一尘大师正站在那里。
“大师……”紫来缓缓地递过签去,一尘接了,查翻片刻,低声道:“是下签,你,还要看签文么?”
紫来浑身一震,回头紧张地看了母亲一眼,压低了发抖的声音:“大师,求你了,随便给我一个上签的签文……”
一尘默默地望着她许久,终于提笔,写了一张小纸条。紫来接过来一看,感激道:“谢谢大师!”
甘夫人已经过来了。
“娘!”紫来兴奋地转头,高兴地喊道:“你看,是上签!签文说,本命顺畅皆是福。”
甘夫人大喜,顿时笑逐颜开,拿着签文喜不自禁,完全没有看到身后紫来那凝重忧虑的神情。
“夫人,”一尘走过来,轻声问道:“有件事,不知夫人还记得么?”
“什么事啊?”甘夫人问。
“老衲的师父慎知方丈,曾经交给过您一样东西,说是要在紫来满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交给她,夫人您还记得么?”一尘说:“师父临终嘱咐老衲和师兄了行,一定记得提醒您。”
“记得记得,我不会忘记的。”甘夫人说:“那东西我保管得好好的,会按期交给紫来的。”
一尘瞥了紫来一眼:“她快要过生日了吧?”
“是啊,”甘夫人说:“过了端午就差不多了,也就只有两个月了。”
一尘点点头:“听师父说,紫来出身在紫藤盛开的季节,当年夫人家请师父过去的时候,紫藤开得正艳,师父对那一院子紫藤印象深刻,说是从未见过那般动人的花事……”
“是啊,我们家那棵紫藤,开得特别的好……只是,现在不知归了谁家,那紫藤,也不知如何了……”甘夫人想起曾经的家园,黯然神伤。
“哦,”一尘幽声道:“只有现时拥有的主人,才知道那紫藤好不好啊……”眼睛,只深深地,望向了紫来。
紫来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回来的时候,甘夫人的心情好多了,也异常难得地,没有数落紫来。
“这签真是好呢。”甘夫人把纸条打开看看,又合上,合上又打开,仿佛她就此可以对蓝溪儿的未来安心了。
紫来一肚子忐忑和忧虑,分毫也不敢表露出来,只附和着母亲道:“姐姐是有福之人呢,叫你别担心。”
“不担心,”甘夫人说:“非得今天到寺里求了这签,我才真的安心了。”
紫来笑了一下。好在机灵,换了签文,不然,对姐姐的担心还不要了母亲的命。
“你明天就要回王府了吧?”甘夫人问。
“是的,三天假,已经结束了。”紫来回答:“明天一早,就要回王府去。”
“王爷对你如何?”甘夫人又问。
紫来说:“还好。”
“什么叫还好?”甘夫人不死心,追问。
紫来想了想,说:“他对我谈不上特别的好,但也不是特别的坏,一般般吧,反正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把我带进王府,也没安排什么粗活,只是在书房里做婢女,也算是跟在他身旁了。”
甘夫人点点头:“倒也不差,但你总不能做一辈子丫头。”
紫来没有说话。
“紫来,听娘一句话,宁**头不做凤尾,离开王府吧。”甘夫人殷切道:“娘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把你安排好……”
紫来看着母亲,看见她眼角细细的鱼尾纹,看见她鬓角早生的华发,良久无言。
她不知道该怎样劝服母亲,就像母亲不知道该怎样劝服她一样。因为她们是母女,有着同样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