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殿外,宫铃有些预备开战般器宇轩昂,对着门外台阶下一干太医扬言道“我家主子正在沐浴,眼下委实不方便……咦?”视线跳月兑一扫,最终落在太医后不远处摇曳红衣身影上,后面推月兑之言被悉数吞了回去,转为迟疑道“卿别云娘娘,您来这里做什么?”
“是皇上特意让我前来。”
卿别云提起裙摆时,众人默默自觉为其让出一条路来,卿别云顺势走上前,与宫铃面对面道“皇上放心不下这群庸医,生怕耽误了奴歌伤情。”
“呵呵,劳烦圣上挂心,我家主子……”
“我也不进去,只要你转交一件东西而已。”说着指尖一滑,白女敕掌心里多出一枚玉瓶来“你只要把这个交付给你家主子。”
“什么?”
“告诉她,只要想通时把这药丸合水吞服而下即可。”
宫铃拧眉看她“娘娘这是何意。”
“我只能说……”她缓缓向宫铃倾身,在其耳际轻声漫语道“留不得。”
留不得。
什么留不得?
“姐姐,宫铃姐姐。”落霞殿内,偃月传话机般哼哧哼哧跑了出来,同时小手满不在乎一擦额头薄汗,一板一眼道“小歌姐姐说,她要见这位漂亮姐姐。”说着指尖一指卿别云媲。
“主子要见?”
“嗯,小歌姐姐正在殿内等着呢。”
“哦?如此可见她倒是个开明的人。”卿别云蓦然低低一笑,而后在宫铃诧异间,挥手遣散了一干太医,自己则提着裙摆摇曳走进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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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窗外月光清冷渡进殿内,满地银白,如雪似霜。
已是初春,料峭的春寒不比冬日那般强烈,却依旧有着穿透棉衣透骨的犀利。
只身蜷缩在榻上,努力将身侧被子紧了又紧,可周遭的寒意依旧咆哮汹涌而来,自心底翻涌升腾而上,遮挡不住。
迄今,耳边依旧能回响起白日里卿别云同自己讲的话。
一字一句都是那般深刻,甚至她说话时每一个颦眉,冷笑,抿唇的动作,宛若刀锋刻画在心底的纹路,疼痛使她记得异常清晰。
尤其是卿别云曼声告诉她“孩子不是红泪的”时。奴歌顿觉五雷轰顶,至今战栗未退。
“不是红泪的?你怎么知道!?”
白日里她下意识反问驳斥她,却不料卿别云胜券帷幄一笑“本宫自然知道。”说着抬手指了指身后一名眉清目秀的丫鬟“她,你可曾记得?”未待奴歌思索过来,卿别云又自顾自笑开“这婢子便是那日我赏赐给红泪的人,想起来了吗?”
那样特殊使人痛心疾首的记忆并不多,怎能相忘?
“记得。”
“嗯。”卿别云似是嘲笑般扬眉“所以说……红泪是个好男儿,他一直忠心待你,且守身如玉。”
奴歌登时僵住“你说什么?”
“你开始不是以为夜赶去之前,你与红泪便已颠龙倒凤?其实不然……那一夜,红泪的忠诚都给了她。”
“呵呵,呵呵……哈哈哈。”奴歌蓦地似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自最轻的浅笑,到最后不能自己的痴狂“卿别云,你可真是太会说笑,你……”
“在那之前,你与金沙共浴之日,曾是在夜的卧龙殿安寝,如此说来你可明白?”
“……”
“今日之言我只说到这里,骗你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而我今日主动前来也不过是想告诉你———你不配有夜的孩子。”顿了顿,狭长妖治眉眼女王般命令俯视奴歌“打掉他!!”
打掉他……
打掉他……
打掉他……
脑海如此一直回荡着卿别云的命令声,像是诅咒,生生轮回不息。
“打掉?”
夜色深浓之下,她如此疑惑问着自己。
同时指尖收起,死死攥着白日里卿别云给自己的堕胎药。
是一枚玉瓶,里面药丸只有一颗,她说这药是她亲手研制,坠胎时不会有多么疼。
不疼……如此,便不必再迟疑了吧。
素白的手掌死死攥着玉瓶,百般劝说着自己,可不论如何都没有打开吞下去的勇气。
真的不是红泪的?
竟然是司凌夜?
自己恨他,自然不能有他的孩子,不能有。
夜色中,本是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猛的坐起身来,同时动作似是鼓足多大勇气,连贯拔下玉瓶瓶塞,倒出药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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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阳春清晨几乎没有什么婉转鸟鸣啼叫,但好在每日里落霞殿都有宫铃这么个天然定时闹钟。
今日又是准时自侧殿跑来,同时口中千遍一律的呼唤“主子主子。”
听闻呼唤,奴歌勉强自被窝中迷蒙抬起头来,煞白着一张小脸,影影绰绰看向门口处。
“有事?”
“嗯,是这样的,昨天你给我画的图纸我已经托人给铁匠师父看了,不过师父说工序太难,做出来时间起码要十天之余,所以问主子来不来得及?……咦,主子你脸色怎的如此苍白?”
端着热水走进屋同时勾脚踢合上门扉,宫铃轻车熟路拧干毛巾递给奴歌时,终于发现其不对劲。
“主子,你哪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太医,叫太医吧……!?”
“不用。”她却自被子中蓦地伸出手拽住宫铃,犹豫道“你去多给我弄些热水来敷一敷,我,我可能是葵水来了,不要紧。”
“真,真的?”可以往从来没见她如此严重过。
“我自己的身体,当然自己最清楚,不要到处宣扬这种事,明白了?”
“这……”
“没事的,过了这两天便好了,你先去打水吧。”说着又将宫铃往外推了推“快去,痛死我了,我想要喝热水,热热的,最好有糖。”
“可是主子?”
“信不过我?”说着又扬起眉尖,故意巫婆道“顺便把偃月叫来,我今日要教他女子葵水一课,要说对青少年而言,这些生理知识尤为重要,今日真是时机大好。”
宫铃“……”百般无奈看了看她“偃月的事以后再说……至于热水你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嗯。”
直到宫铃身影摇曳彻底走出殿外,奴歌这才收敛起方才勉强挤出的笑容,重新缓缓缩回被窝。
披散的乌木青丝漫过枕边,最终垂垂如瀑落九霄。
发尾处将将触到地面,旁侧则是一枚空置的玉瓶……
…………
…………
“主子,主子?”
待到宫铃再度打水回来时,奴歌已经彻底疼昏了过去,并且如此一昏,便是两日。
两日后人儿再度悠悠醒来,身形已然彻底清减了两圈,本就是偏向于清瘦的身影,此番下来,彻底走向孱弱。
又十日后,因宫铃对其悉心加以调养,奴歌能做到的只勉强能站起来。
“你这丝毫不像是葵水来时征兆。”并且哪有女子葵水如此严重的?
“没事,可能是前些日子吓着了,导致神经,嗯……经期错乱了罢。”
“竟还有人能吓到主子的?”
奴歌被宫铃搀扶坐到椅子上,听闻宫铃如此质疑,不禁侧头认真道“有的,你不知道,当时我放火烧了凤凰塔时心底是多么忐忑,生怕司凌夜一时动怒气急杀了我。”
宫铃:“……”
“真的,你要信我。”
“那你还敢下手?”要知凤凰塔可是整整近百年的建筑,如今竟被奴歌一把火付之一炬,当真可惜。
“我不下手,而今怎么回来?……对了!”忽然想起什么般拍了拍自己光洁的额头,抬手扯住一旁宫铃衣袖“宫铃,我那个弓弩设计好了没有?”
“哦,主子若不说我都给忘了。”宫铃同样恍然大悟样“回来了,是个神奇的玩应儿,昨天晚上刚刚拿回来时偃月看着喜欢,便拿到他房间去玩了。”
“拿去玩了?”奴歌一惊“可别伤了他!”
“无妨,那小子对这器械很是敏感,机灵着呢。”
“是么?”
“可不是?只不过刚刚看见弓弩而已,回去便开始试着画草图,并且与主子那个相差无几呢。”说着又像是得意般笑了笑“倘若偃月这孩子不傻,当真应当是位上乘机械匠师。”
奴歌不禁眯了眯眼睛“机械匠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