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第五章·米迦勒·雅各·亚伯拉罕

作者 : 薇城

()和江胤浩订婚已是昨夜的事情。

清晨醒来,她的手指为横亘其中的金属圈耿耿于怀。她不是个习惯戴戒指的人,她取下它,将它捏在手掌之中。她抚摩着它的冰冷,渐渐由于她的体温而变得温暖。戒指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给了人承诺与希望,亦同样剥夺了自由和加载了负担与责任。

这世间本是如此,拥有的同时便代表着失去。

她把玩良久,最终取下脖子上的项链,将它套在上面,挂在胸前。铂金镶钻的十字架和戒指时不时相碰,发出轻脆悦耳的声音。

她走到窗边,拉开深色的窗帘。星星的图案,帘布是黑夜的颜色。而窗外,天色大亮,晴朗天空,夜色的声响与喧嚣消失无综。她下楼来到客厅,家里的厨师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晚餐。

她到餐厅之时,她的父亲已在那等候了。

安琪向父亲问候:“早安。”

“早安。”

她端起仆人为她准备好的牛女乃。保罗注意到她空空的中指,他以最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你没有戴戒指。”

安琪拉出了隐藏在衣衫下的项链,十字架和戒指发出叮当声。她说:“是的,我嫌它麻烦,就挂脖子上了。”她依旧不习惯于父亲的寒暄。

保罗若有所思的地拨弄自己的戒指,心中惆怅。“你知道戒指为什么要戴在左手无名指?”

“嗯?”她不知道父亲这突如其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左手的无名指上有根血管是直通心脏的。戒指戴在那儿取的是心灵相通之意。”保罗下意识地旋转着手上的婚戒,想起了亡妻,心中惆怅更甚,他说:“你应该学会珍惜,别在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

保罗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牛女乃杯兀自神伤。母亲的离世是他的伤,也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她感到心中郁结,抓起牛女乃狂饮几大口,又将三明治胡乱地塞入口中,这样她尚才感到好受了些。她本想说些抱歉与关切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安晟呢?还没有起来吗?”

保罗收起了自己的忧伤,回答道:“他已经吃完早餐,到球场打球去了。”

“那我去看看。”

在她就快走出饭厅的时候,保罗对她的背影说:“抽空去看看你母亲吧,她该想你了。”

这样的吩咐让安琪脚下一滞,刚刚平复的心又杂乱了起来。她害怕再听到父亲关于母亲的话题,几乎是从饭厅落荒而逃。

安琪刚走入球场的门口,就看到一个漂亮的起跳,完美的抛物线,干净利落的入篮。她不由叫了一声:“好球。”

安晟应声回过头来,看着安琪,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他捡起球,又一次的起跳。他说:“被Daddy唠叨了?”

他投出的球落到了她的脚边。她抱起球,快速运球,熟练地从他的身边晃过,托球上篮。球在筐上旋转一圈,然后稳稳地落入篮筐。安琪挑衅地看他一眼,嘴角扬起微笑。她说:“看来你并不惊讶。”

“是,你这么久没有回来,在英国又很少与家里联系。这次回来肯定是会受到特别的关照。”

“可是他关心的事情似乎太小了些。”

“你说你的订婚戒指?”安晟说得漫不经心,可是他注意的是这样细节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她疑惑,“真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他扬了扬眉毛,“你说呢。”捡起了地上的球,有一个远投,球又进了。他地回转头来,“虽然有时候距离会让人产生一种美感,但是姐姐你不觉得有时候你与人的态度太过冷漠的吗?”

她不语,沉思良久,终是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戒指戴上。她看着那戒指,微微出神。戒指,定情之物,亦是彼此束缚之物。但它如毒,让人戒之不掉。

安琪并没有在球场呆太长的时间,温哥华和剑桥时间的差异尚无法让她适应。在早晨她感到困乏,想要睡眠。

她刚走入客厅,便看到管家史蒂夫拿着个行李箱从玄关走进来。他向她问候:“大小姐,早安。”

她点头,顺口问:“这是谁的。”

“是米迦勒少爷的。他刚从纽约和人谈完生意回来。”管家刚说完,门口便走入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的唇边精心蓄了些许短短的胡须,脸上戴上了黑框眼镜,要不是那满头的番红头发和那双依旧显得忧郁的蓝色双眼未曾改变过,安琪还真不敢认这个远方表兄了。记忆中的他忧郁而怯懦,或许是因为父母在空难中的早亡让他的童年蒙受阴影,他总是沉默寡言,却与安琪相处融洽,或许是因为两人心中都有着相似的冷漠的缘故吧。而现在的他,身上有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自信与骄傲,即使此时疲态尽显,也掩不住他身上儒雅的成熟。

他看着安琪有些吃惊,但很快以平静的口气对她说:“你终于肯回家了。”

安琪面上有些不自然,她笑道:“雅各哥哥这是在挤兑我吧。好些年不见了,你好吗?”

“好。你呢。”

“很好,谢谢。”说完客道的问候,他们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困意再次向她袭来,她又开始打哈欠,越发困顿。

“昨晚你没有休息好?”

“不是,只是一时间还没有调过时差。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上楼睡一觉。”太久没有相见,让她面对他时有些尴尬。简单的借口后,她急欲转身上楼。手习惯性地扶着栏杆,左手上的戒指反射出光芒如同一把利箭,霎时擒住了米迦勒的目光。但当他再次去寻找那光芒的时候,它已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不见了。他呆立在原地,望着安琪的眼神充满深意,却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

安琪躺在自己宽大而柔软的床上,但此时她却无甚睡意。不知为什么,自从先前见到米迦勒之后她的心中便感到莫名的慌张。太阳穴突突地扯动着,让她微感头痛。

她靠在枕头上,渐渐便有了睡意。

徐徐的清风,带来的却是森然的肃穆。

一个明亮而庄严的白色房间,两名卫兵押着一名天使走上了一个宽大的刑架。天使低着头,秀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她落魄至极,一身白衣上尽是斑驳的血痕,但那几乎被两名卫兵拖拽着前行的步伐却坚定而镇静。

她不动声色地趴上了刑架,四个牢固的铁环立刻扣住了她的手脚。两名高大的卫兵按住她的双翅,从刑架上拉出两条长长的铁镣,冷酷地扣住了她的双翅。

天使的翅膀上拥有着繁复的神经,这样有助于他们飞行时的灵活。因此翅膀也成了他们最脆弱的地方,即使是极小的伤害,也能让他们感觉到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疼痛。然而此时,那铁链扣住她双翅的地方,正是她神经最敏感的地方。那钻心的疼痛让她痛得全身颤抖不止,甚至连施加在她身上的铁镣也不由为她发出哀怜的嘶鸣,而她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两名执刑天使拿着刑刀分别站在她的两边。他们面无表情,提起那冷酷的刀具。两道寒光

划破寂静的执刑大殿,但刀锋却没有落下,它们静止在一个男子的手中。那男子全身包裹在混沌的黑色中,他的羽翼漆黑而巨大,似要将整个天空笼罩在他的黑暗中。

他浑身散发着邪魅而狂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他半跪在她的身前,抚模她洁白的羽翼。他突然残忍地伸手按在她的伤口上,鲜血喷将而出,她因疼痛而发出沉闷的申吟。他狂笑不止,伏在他身边冷声道:“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承受到这同样的痛苦。而这些痛苦我也定会亲手施加于你。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她微微扬起脸,散开的褐色发丝露出了她充满哀伤与决绝的脸庞。那是,那是……

“龙儿?”

身边传来急切而关怀的声音。她挣扎着自那血腥的梦中醒了过来,抬眼便迎上一张紧张的脸庞,还有那刺眼的阳光。在她抬手之际,她才发现自己汗湿了一身,而现在醒转过来,她却觉得刺骨的冷。

江胤浩轻轻拥起了她,抚开她附在汗湿的额上的发丝,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又作噩梦了吗?”

她向他胸前靠去,那温暖让她感到舒适。她轻描淡写的问:“你什么时候又钻我到我房间来了?”

“我已经来了很久了,只是看你睡得很香也就没有叫醒你。后来抱着你也睡着了,不想又被你从梦中惊醒了。”

“你是把我当抱枕了吧。抱着舒服吗?”

他嬉笑着低头去吻她的颈窝,“蛮舒服的。”

“难怪我全身都是汗,大热天的你也不嫌热。”她抽身离开,顺手丢了个枕头在他怀中,“又来干什么?”

他也不站起身,抱着她丢过来的枕头埋首其中。他说:“来找你去约会,我在酒吧已经定好位置了。”

酒吧是一个灯红酒绿的消魂之地,充满了新奇的浪漫与刺激,给人措手不及的幸福与欢乐,让一切仓促到从天而降般的虚幻,却依旧真实。

江胤浩带着安琪来到附近的一间酒吧,在他们找好位置坐下后,服务生端来一个蛋糕。心型的慕司蛋糕,中间有着LOVEFOREVER的字样,边缘上有7根蜡烛。她很快会意,他们已经在一起已经有7年的时间了。7是一个轮回。正如一周,七天之后再次轮回。

那孱动的烛火,她的感动溢于言表。却在一刹那,她似听到了一个来自洪荒般宁远的声音,他说:“吉普莉尔,你该好好反省,不要继续执迷不悟。”

她寻声望去,没有人在和她说话。她茫然回过头来,目光触及烛火,一幅幅的画面又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她看到一名天使委顿在地,她的四周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火焰让他感到相当痛苦,让她感受到一阵阵炽烧的痛楚。她想挣月兑,努力想凝结出她美丽的羽翼,但就当她开始驱动魔法之时,额头上的封印便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让她头痛欲裂,顿时瘫软在地。

她扶着额头,感同身受。

“怎么了?”

江胤浩的呼唤让她从虚幻中清醒过来。她看着他,仍显得惊魂甫定。是幻觉吗?可是为什么那一刻她的头痛会这样真实呢。

他没有注意到她此时内心的波动。他从服务生的手中接国两杯有着漂亮颜色的鸡尾酒,将一杯递予她,他说:“这酒叫琥珀之梦,琥珀代表永恒,透明,纯洁,它象征爱情的永恒。这也是我的愿望。”

她机械的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酒,面色苍白,内心惶惶。江胤浩关切地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她摆了摆手,将那一杯酒猛烈地喝下肚中,如同久经干旱的人饮下水般的狼吞虎咽,似只有这样将冰凉的液体灌入体内才能让她感到舒适。江胤浩紧张地看着她,她却转眼看向他身后的在台上表演的乐队。她起身,温柔的对他说:“你等一会,我也有礼物送你。”

她微笑着看他,目光落向他身后表演乐队的电子琴。她起身,说:“你等一会,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她走到那名电子琴演奏者边上,和他耳语几句,他起身和DJ耳语几句,便让她坐下,为她拿来了话筒。

音乐的戛然而止,使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试了一下音调,抬起头来,目光穿越人群,正好与他疑惑的眼神相遇,她对他说:“Thissongisjustforyou.”

随着她那在琴键上跳动的手指,悠扬的音乐腾越而起,响起了那美妙的音符,淡薄宁远的歌声在酒吧红中蔓延,充斥到每一个角落。她唱道:

“Mygiftismysong,andthisone’sforyou.

Youcantelleverybody,thatthisisyoursong.

Itmayquitesimple,butnowthatit’sdone.

Ihopeyoudon’tmind,Ihopeyoudon’tmind.

ThatIputdowninwords.

Howwonderfullifeisnowyou’reintheworld.

Isatontheroof,andIkickedoffthemoss.

Wellsomeoftheseverses,Theygotmequitecross.

Butthesun’sbeenkindwhileIwrotethissong.

It’sforpeoplelikeyouthatkeepitturnedon.

Soexcusemeforgetting,butthesethingsIdo.

YouseeIforgetten,Ifthey’regreenorthey’reblue.

Anyway,thethingiswhatIreallymean.

Yoursarethesweetesteyes,Ieverseen.

………………………………………”

是《MoulinRouge》电影中Christin向Sartin表述爱意的《yoursong》,当那靡靡而悠然的音乐在那烛光中间渐渐消逝之时,所有的人似乎早已沉醉了歌的世界。他们还在音乐的世界中旋转舞蹈,似跟着那跳跃的琴键在乐的世界遨游,流连忘返。直到她从电子琴前站起,谦虚而骄傲地说:“谢谢。”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微笑着看她,一脸幸福。她在用音乐和歌声向他表达她心中的爱意,那样真诚,没有任何浮夸的修饰。他有千言万语,却只能简短地说:“谢谢你的歌,这份礼物是我这辈子收到最好的礼物。你总是让我惊喜连连。”

她淡淡微笑。你喜欢就好。她又喝着他为她准备的酒。她说:“也谢谢你的酒,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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