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汀亚西斯集团的官司若换成别的一家地产集团,那或许并不是什么非常复杂的案子,然而它偏偏是洛汀亚西斯家族,这个享有英国至高荣誉的贵族家庭,因此这个案子一经曝光便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也正因为这样,安琪和她的团队感受到的压力也异常的大,特别是对于安琪来说,这不仅关系着她日后在司法界的前途,更关系着她的家族名誉,因此她输不起这场官司,更加不能输。
从接手官司到目前为止,整整三天的时间她都没有阖过眼,她没日没夜地工作,一边要整理手中的资料,准备诉讼书,审查有关诉讼材料,还要调查收集必要的证据,勘验物证等,另一方面,她还要向相关部门了解鲍尔?巴顿的行踪问题。
她太拼命了,甚至连博克都开始担心起她的身体健康了,“安琪,这已经是第几天了?你一直都在办公室里这样通宵达旦,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博克神情严肃地劝说着安琪,可她却淡笑着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
“你这丫头!”博克叹了口气,“你如今这样拼命的样子,我倒是有些后悔将这个案子交由你处理了。我本是想缓和一下你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如今你简直是在玩命。要是你出个好歹,你要我如何向保罗交代?”
安琪合上笔抬起头来,她看着博克的双眼中透出的光芒仿佛与记忆中的那双幽深的蓝色眼眸相重合,它们有着同样的担忧与诚挚的关心,却让她深深的愧疚。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文案,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了。
“行了丫头,回家好好睡一觉吧,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博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出了她的办公室。
她的头微微发胀,连日来的休息不足让她头晕眼花。她靠在办公椅上抬起手虚扶着太阳穴轻柔了几下,倦意更甚,终还是决定收拾东西回家睡一觉。
刚刚走出事务所的大楼,天气虽阴沉,隐隐有风雨来临之前的感觉,可迎面而来的光线却依旧对于长期处于室内环境中的安琪来说耀眼刺目了些,眼前一花,竟将三步梯子看作了两步,一个踉跄重心已然失去,斜斜地向着道路摔下。
身前一个黑影急步跨来,在她尚未看清来人之时已将她稳稳接入了怀中,他带着轻松的调侃说:“哟,洛汀亚西斯小姐,这才第三次见面,你倒是毫不客气地投怀送抱嘛。”
她仓惶地抬起头来,眼前的男子逆光站在光亮处,仿佛周身镀上一层黄金的色彩,竟与脑海中的一个影像重叠在了一起。
青山环绕的森林中,四周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前方山顶泄下一道小瀑布,飞珠溅玉,水声隐隐。清澈的水流沿着山势层层而下,形成现在流淌在她身边的一道清河,斗折蛇行,蜿蜒西去,消失在苍翠的山间。
而她就半坐在水旁,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轻纱薄衫,清澈的溪水沾湿了她的裙角,她却兀自不觉,静心地凝听着鸟啼莺鸣,闭目享受着花香萦绕的恬静,手中随意地拨动着黄金的竖琴。
清亮的琴音自她手中竖琴飘然流泻,在轻柔的阳光下,在碧色的荷叶上,在清丽的花朵间,时而悠扬低诉,时而跳月兑欢悦,时而柔情无限,时而黯然神伤。
一个陌生而好奇的人影寻声而来,然后遭遇了他未见过的美景,晶莹的河畔边,遍布着升腾的雾气,阳光从厚重的云朵中绽裂出来,明媚地照耀了漫山遍野的万紫千红。她的眼睛清明欲醉,指间缠绕着美丽而飘渺的臆想。
他凝神看她轮廓分明的侧脸,觉得她仿佛会融入这柔煦的阳光中去,弦下略高,羽音清扬袅袅尚婉转,她本来静如深海的眼底突然掠过一丝警觉,一抬手压住了琴弦,悠悠弦音顿时拦腰中断。
她泫然起身,却刚巧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之上,脚下一滑,她的背后尚来不及凝出翅膀,人已向着河岸边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坚实的臂弯将她的身体拉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惊魂甫定下,她抬起头看着怀抱着她的男子。他逆光伫立于天地间,浑身的光耀宛若星辰,一头金光仿若阳光般的灿烂,又若黄金般的典雅,如若朗星的双眸中透着骄傲与尊贵的冷凛,却在看清她的容颜的一刹那有了些许柔和的惊叹。
他坚实的双臂轻搂着她,她明亮清澈的双眼凝视着他,一如此时此刻他们二人的相拥相偎。
安琪尴尬地站直身,略微地退开两步,待“扑通扑通”的心跳稍稍平复之后,方才开口询问:“你不是在伦敦吗?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清淡,回答道:“昨晚有些急事回了剑桥,今早正好有时间,特地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昨晚连夜回到了剑桥,在她的办公室窗外的楼下守了整整一夜。他站在路灯旁的树下,仰望着她办公室通宵不灭的灯火,想象着她的忙碌与劳累,心中竟有种超越了关心的担忧,搅得他心神不宁,仿佛那久远的从前,夕阳,碧树,晚霞。一身白袍的男子伫立于一座装饰豪华庄严的大殿窗外的参天大树旁,遥遥凝望着一个清冷的身影静静坐于王座上,微寒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她的身上,自西向东轻移着拉长了她的倒影,直至他的脚边。
他是多么希望她能稍一放开,一杯清茶的时间,一段短暂的休停,只要她站在窗边,微一低头便能看到树下相守相伴一夜的他。
然而,无论是当初还是昨夜,她都没有出现在窗边,更没有发现他趁夜的期待。
他黯然神伤,可她却并不知情,头昏脑胀的她也并没有精神和心力去探究他眼中突现的失望,只是疲倦地叹道:“并不太顺利,工地领班和一些重要的文件都失踪了,而他们又恰恰是我需要的证人与证物。”
“哦?”瑞焱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却已将她如今所面对的难题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他问:“那个领班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能帮上忙。”
“他叫鲍尔?巴顿。”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对于瑞焱的善意帮助,她并没有拒绝,“会不会很麻烦你?”
“我会想办法的。”他说,亦是在向她保证。“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回家睡一会儿,这会儿乏得很。”
“那我不耽误你休息了,我送你回家吧,你这样子也没有办法开车。”
“好的,谢谢。”
回到家,她显得越发的憔悴,黑眼圈浓重,整个人因为工作的不顺利而变得无精打采。她领他进入房间。里面凌乱不堪,法律书籍,各地各年同样的案例文件到处都是,电脑上还有大量的资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这儿最近乱了些。你找地方坐吧,我去给我你泡杯东西,茶还是咖啡?”
他含笑站在杂乱的房间中,有些尴尬茫然失措,他说:“不必麻烦了,你抓紧时间睡一觉吧,我也回去帮你问问关于那位领班的消息。”
她没有挽留他,也实在没有这样的精神,回到家中,她的睡意更甚。刚送走了瑞焱,她一跌上床便已沉沉睡去。
找到鲍尔?巴顿的下落时两天之后的事情。瑞焱打来电话告诉她,阿撒兹勒通过他庞大的朋友网络,终于在印度的喀拉拉邦发现了他的踪迹。她立刻定了当晚飞往印度孟买的机票。
在夜航的国际航班上,连日来的劳累,让她一上飞机就开始昏昏欲睡。迷糊间她看到一个男人在她身边落座,注视了她良久,为她向美丽的空姐要了张毛毯。可是她困顿到了极点,靠在遮阳板上便睡着了。
当她再次醒来之时,飞机已降落了。乘客有秩序地等待着下机。她睁开眼睛,带着惺忪,看着身边的男人,一脸惊讶。她惊呼:“怎么会是你?!”
他微笑着,带着惯有的儒雅和冷傲,却在阳光下有着柔和坚实的线条。他说:“我说过要帮忙,那自然要帮到底的。”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更何况到如今也没有了拒绝的必要。
对于印度,除了阿格拉穆纳河畔的泰姬陵,其它的地方她都一无所知。印度于她的印象仅止于头戴面纱,眉心点着红痣的妇女和缠着红头巾,骑在大象身上的印度男人。
然而她到了喀拉拉邦,见识到的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景象。
大巴车一直在盘山公路回旋。高山的另一端,就是深绿色的空旷寂静的大海。天空有淡淡的阳光,海面幽暗清凉,如同地狱。它倒影着高山连绵起伏的苍翠峰峦。即使是越到山顶,空气也没有因此变得越潮湿寒冷,大片的云雾笼罩在山谷中,车子穿过去的时候,雾气扑面而来。
柯沃兰沙滩。高山。山顶的云层。深浅不一的绿色棕榈树林。渔村。海面上的阳光。
寺庙里的音乐声,穆斯林清真寺的祷告声,还有基督教堂的钟声在热带的空气中和谐共鸣。
依旧困乏的安琪在去往特里凡德朗市的路上昏昏欲睡,一阵若有似无的古龙水味,带着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间,她混沌的大脑倏然清醒不少,抬眼所及便望进瑞焱沉静幽澈的双眼,他温柔地说:“时间还早,你在睡会儿吧。”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不容拒绝的蛊惑,似能撩动她内心深处的一阵莫名的酸楚,让她不自觉地阖上了双眼,心里却在苦笑,她竟如此信任地跟着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来到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国度,不知道江胤浩知道后又会怎么想。
在温哥华飞往伦敦的国际航班上,江胤浩斜靠在遮阳板上,眼中难以掩饰地透着一股倦怠之意。
侯爵的病情反复,前两天发起了高烧,整个人也迷迷糊糊,呓语不断,梦里他一遍遍地呼唤着侯爵夫人的名字,似在等待着那一声温柔婉转的回应。
江胤浩和拉斐尔彻夜不眠守在他的塌前,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侯爵才终于清醒了过来,病情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而正是侯爵这场来势汹汹的病情,江胤浩延迟了两天前往伦敦的时间,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正是这短短的两天时间,却是他和安琪间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点。日后的岁月里,每当他回想起
来,他总是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侯爵的病情而影响行程,那么日后所发生的一切是否还会发生?而那一切无可挽回的过往,到底是巧合,还是他们谁都无从逃避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