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的惠斯勒滑雪胜地人潮拥挤,连天气也是晴好。天空水晶般的清澈,斜倚在山边的圆日,暖暖的金光,映得整个滑雪场晶莹剔透。
夕阳斜斜照进了酒店,屋内一切都带上一层橙黄的光晕。
风乍疾,窗户被吹得一开一支,啪啪作响,圣诞彩球被吹到地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儿,停在了安琪的脚边。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彩球,玻璃的球体破碎,却折射出绚烂的色彩。电视中播放着时事新闻,伦敦在圣诞的早晨发生一起车祸,一辆阿斯顿?马丁跑车坠入了泰晤士河。
电视画面中正演着那辆跑车从河里被打捞起来。安琪只瞥了一眼,心却一突,一个失神,手指便被破碎的玻璃割伤,鲜血蓦地涌出。
不知道是因为电视里语声模糊不清,还是她根本不想听,一切的语句都变得支离破碎,晦涩难解,只是落到心底时,扎得心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安琪,安琪?”
耳边一声声的的呼唤近在咫尺,颤抖,低微而焦急。她恍恍回神,迎上米迦勒一脸焦急的双眼。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扳开她的手,只瞧上一眼,她便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玻璃碎屑深陷她的掌中,整只左手血肉模糊,她却依旧兀自不觉,赤红地盯着电视,仿若就要滴出血来。
米迦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娓娓传来:“肇事司机瑞氏集团总裁瑞焱已被送往医院,受伤情况不明……”
他猛地回头看向安琪,在她黯然恍惑的神色中,他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低头小心地检视她的伤口。
他吩咐酒店客服找来一名医生,不大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侯爵和安晟。傍晚时分,一家人都在一层的客厅中,看着医生为安琪处理伤口。
安琪至始至终不发一言,任凭那冰冷的器械挑入血肉。在旁看着的三个男人都不有倒抽一口气,而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连医生都不由感叹:“安琪小姐你还真是我所见过的最配合的病人。”
安琪面色苍白,牵动嘴角笑了笑,却让人觉得她更加冷峻。
医生不再多说,收拾好一切便和护士离开了。临走之前嘱托安琪要她小心不要沾水,以免伤口感染。安琪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医生出门。
侯爵坐在沙发上,蹙眉望着安琪的手,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有话说,便等着她先开口。
安琪望着父亲,身影一如这冬夜,凉意潋潋,暗影沉沉,“阿玛,我要回英国。”
“不行!”米迦勒断然拒绝。
安琪偏头看他,淡淡地说:“雅各哥哥,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只是在和自己的父亲交代一声。”
米迦勒眼中熠熠光辉刹那黯淡隐去,眼瞳中只剩幽蓝影憧憧,透着冷,透着失望,透着伤痛,“安琪,我只问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是江胤浩的未婚妻,那个男人他是别人的男朋友,你怎么可以在这种关系中纠缠不清?”
“我没有纠缠不清。”她低声呢喃,仿佛在向米迦勒低诉,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蓦地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她在等着他的答允。
保罗的眼睛沉静幽暗,宛如古井,深处即使有惊涛骇浪,到了井口却风平浪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缓缓地站起身,“龙儿你长大了,感情的事阿玛相信你有分寸,但你要记住,‘不可让忠贞的爱和真诚信实离开你,倒要系在颈项上,写在心版上。’”①
他轻拍了下安琪的肩,与她擦肩而过。他吩咐安晟,“去给爱德华和威廉打个电话,让他们准备好洛汀亚希斯号。”
“叔叔!安琪和瑞焱走得太近,您不能放任不管,毕竟瑞焱的为人您并不清楚……”米迦勒促地喊道。
“你也并不清楚,不是吗?”保罗停住了上楼的步伐,淡淡回头看向他,又温柔看向自己的女儿,“但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
米迦勒还想说什么,保罗抬手止住了他到嘴边的话语,“好了,都别说了。你的心意,我懂。”他定定看住米迦勒。给人的感觉,一眼看过去似乎很清楚,但流云无垠,水影无形,风过无痕,一份的清楚下却是十分的难以捉模。
米迦勒只觉这双眼睛直透入他的心,将他剖得干净,让他再不敢多言一句。
格林威治时间12月26日的晚上,安琪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随后她马不停蹄的驱车到了伦敦西区帕丁顿的圣玛丽医院。
她在护士中心问了瑞焱的病房,匆匆进了电梯,丝毫不理会那三名护士探究好奇的目光。来到病房门外,因为担心,她焦虑不安,忘了礼节,径直开了们进去。
室内淡弱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她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屋里很静,他熟睡的侧影英挺,在柔和的伊阙光华下有别样的宁定,令她蓦然生出劫后余生的酸楚。
他似乎听见了她,耳朵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双眼瞬间睁开,猛地翻身坐起,双眼如似淬毒的匕首,生生要将人凌迟。
安琪一颤,遍体生寒,面色却澹定自若,不闪不避。
映了窗外清淡的月光,刀刃寒芒在他手中一闪而至,瞬间迎上她精美绝伦的眉目。
“是你!”
刀锋只差寸许刺到,他生生收回了手,翻腕一带,将手中的瑞士军刀随手扔在了一边。他开了灯,将她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你怎么不躲?相隔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万一,这万一……”
还好没有这万一。
她一动不动,在他惊怒隐隐的眼底,看见自己惶然无措的身影。
此情此景,竟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相似。
尘埃雾霭浓郁,虚空的天地里仿佛只有她一人。
她恍然四顾,隐隐闻到一缕熟悉暖香,仿佛是他身上的味道,袅袅似一只看不见的鹰隼决然凶猛地扑来……
寒芒乍现,只是一道极细极淡的剑光掠起腥热的血雨激洒,在寒夜里绽开绚烂的花……
锐利的疼痛倏然而至,心脏霎时便似麻痹了一般,甚至连呼吸也滞停了。安琪捂住胸口,只觉得仿若被利刃刺穿,潺潺的鲜血横流,带走她温热的体温。她身子一软,被他伸臂揽住,顺势带入怀中。他抬手一模,触手都是冷汗。
“下着你了?”他笑起来,揽住她在床边坐下,安琪立刻挣起来,急欲从他怀中挣月兑。心头猛的一抽,如同利刃拔出了胸膛,带着血肉的分离。
“别碰我!”
安琪遍体冷汗,手脚都已绵软。但她却还是竭力扬手推开了瑞焱,任凭自己跌坐在病床边。瑞焱伸手想拉住她,手背一紧,手上连着的输液管绊住了他,让他再近不了一分。
她竟伸手推开他,无论过去多少年,她总是选择一再放开他。
想到这,他像是不甘心一般,发了狠的拔了手上的管子,推翻了输液瓶。他不顾身上的伤,亦翻身下床,单手将她捞了起来,用缠着绷带的左手紧紧将她制挟在怀中。
他抬手抚上她脸颊,沿下巴滑至颈项,掌心的粗茧摩挲在她细女敕的肌肤上,竟带起战栗的快感,熟悉得让她胆战心惊。
安琪仰望着他,微微喘息,喉咙里带出啜泣般细弱的声音。
房间的微光映出她朦胧面容苍白如谜,神色无助却如稚弱孩童。
“这一世就算相互憎恨,我也在不会放开手。”
暗影笼着彼此,只听见各自的呼吸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颈上蓦地一紧,下巴被他紧紧捏住,来不及抵挡和思考,已陷入他火热的掠夺,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吮住她的唇,薄唇柔轻而轻柔,含住她冰凉颤抖的唇瓣深深吮吸,唇舌相迫,令她惊惶的舌尖走投无路,被他紧紧抵住,不容躲闪。
喘息里交缠,战栗里沉溺……神志被袭一空,安琪缓缓阖上眼,任由自己在眩晕中飞堕,只觉醉人温暖,甘愿就此沉沦。
“姐姐,你爱上那个男人了。”
安晟的话遽然在她耳边响起。在去温哥华国际机场的路上,安晟对她的紧张忧虑始终不发一言,直到她快进入候机厅的时候,他突然对她说:“姐姐,你乱了,你爱上了那个男人。”
安琪愣住,脚下一滞,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他目光灼灼,似已将她看透一般。她想要解释,想要否认,安晟已先开了口:“你不用给我说什么,我是你弟弟,感情的事只要是你的真心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只是姐姐,想想江胤浩,他是你的未婚夫,不久也将成为你的丈夫,你应该给他一个说法。”
说完这些,他转身就走,潇洒的冲着背后呆愣的她扬了扬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胤浩!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的思想便渐渐清明了起来,胸口的痛楚如同惩罚她一时的忘情,除了疼痛,她再感受不到它的跳动。
或者,她已分不清它在为谁而跳动。
她微微侧过头去,本是想遮掩尴尬的咳嗽两声,却当真惹起一阵呛咳,抚胸咳了良久才平息下来。
瑞焱听着她咳嗽的声音,眉头越发皱紧,听了良久仍是一言不发。左手月兑臼,他的动作也并不利落,他不得不放开对她的桎梏,顺出右手拍抚
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她目光低垂,气息微微的样子,那脸颊耳后的肌肤皙白,盈盈透出一抹嫣红。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月华清寒,连她的影子都变得淡漠了。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了口:“我看新闻说你出了车祸,所以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瑞焱听她说得云淡风轻,心中却是知道她其实是担心他,关心他的,唇角不由就浮现出了笑意。
他试着从床边站起,只是轻微的动作,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低哼了声。
“瑞焱。”安琪担忧地唤他,“你是不是伤着哪儿了?”
“是啊。”他将后背转给她,条纹的病服上衣膜殷红慢慢泅开,像多含苞欲放的花朵,越发的灿烂。
“对不起,我去叫医生来。”她语声骤然急促,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
医生和护士随即赶来。见到满屋的狼藉,他们都愣了一下,护士看向安琪的眼中充满了探究,但她们终是不发一言,收拾了地上碎屑,重新拿来新的输液瓶。
医生月兑了瑞焱的病服,露出他健美的胸肌和月复肌,安琪的目光却定在他胸前血红的印记。
那赤红欲滴的,犹如利刃当胸而入,有着血流汩汩的声音。她起初以为那是伤口,后来发现那不过是胎记。然而她却更加惊愕不已,左手不自主地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那胎记竟和自己的如此相似。
她神志恍惑,耳边似有谁在低语……
“吉普莉尔,你竟真的下得了手?!我不会忘记你的背叛,不会忘记今日的仇恨与耻辱,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同样受到斩翅与堕落的惩戒!”
话音刚落,她似听见“噗”的一声,那是刀剑入肉噬骨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势力和决然的恨意。她似受不住这强劲的力道,踉跄退了半步,刚刚停歇的锐痛竟带着更加凶猛的剧痛而至。
她惶急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他探寻的目光。然而,她却看不真切,触目尽是漫天的羽毛,有白色的,有黑色的,在混沌的天地间,它们相互纠结,缠绕……
注释:
①出自《圣经?箴言》:不可让忠贞的爱和真诚信实离开你,倒要系在颈项上,写在心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