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宇文夕月的话,赵正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现在是在逃亡,凡事低调还来不及呢,你怎么好就在众人面前杀人?这山南道的陈光曦可是和徐子厚穿一条裤子的人啊。”
宇文夕月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正哥,你现在怎么也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了?无论是徐子厚也好,陈光曦也好,都是他江哲的臣子吧?待会等他过来,我就问问他,那姓谢的地主不照着他的旨意减租,反要打死佃户,该不该杀?徐子厚勾结山匪,残害百姓,他管不管?”
赵正沉声说道:“夕月,小声点儿。正如你所说,无论是徐子厚也好,陈光曦也好,都是他江哲的臣子,徐子厚在剑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上次进京的时候,他刚刚登基,可能并不知道徐子厚的事情,可是现在又已经是大半年过去了,他仍然没有任何举动,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江大哥肯定是不知道徐子厚的事情的,不然他是不会不管的。”李梦瑶听见赵正怀疑江哲的人品,忍不住替情郎辩解道。
“梦瑶妹妹!”赵正粗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江大哥可能不会不管,可他不光是你的江大哥,他还是整个大唐朝的皇帝,帝王心术,谁又能猜的透呢?”
“……”
江哲带着江陵知县胡文轩进了上房,张晓将腰牌亮给胡知县看了之后,说道:“这是齐王殿下。”
胡文轩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又不是乾伟朝的进士,此前自然是没有见过江哲,一听眼前的居然是当今皇上的弟弟齐王殿下,连忙跪下叩头说道:“卑职有言不识泰山,齐王千岁恕罪,恕罪。”
江哲见他这份阿谀的模样,不由的微微生厌,冷冷的说道:“起来吧,说说是怎么回事。”
胡文轩其实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眼见最大的嫌疑人宇文夕月是“齐王”的朋友,他自然不敢再往赵正等人身上牵扯了。只是简简单单的将事情陈述了一下,末了说道:“想来是混乱之中被佃户打死的也未可知。”
江哲脸色一沉说道:“断案子能凭想当然吗?似你这般说法,那是不是姓谢的也可能是自己不小心跌死了的呢?”
“啊,不能不能。”胡知县连连摇头,但是紧接着又说道,“是,是,是。”
“什么?”江哲被这位整的有点儿头晕。
“卑职是说,那姓谢的就是自己跌死的,与他人无关。”胡知县陪着小心说道。
江哲故意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他不小心自己跌死的,那么佃户们自然也就没有罪责,他们肯定也被你们抓了吧?都放了吧。姓谢的善财不舍,丢了命,也是活该。”
胡知县赶紧陪笑说道:“谁说不是呢?谢老财就是忒贪心了点,年初减租的圣旨下来的时候,卑职便劝过他,好歹象征性的减个一成两成的,大家面上也都好看,可他就是不听。”
“你好歹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怎么在那姓谢的面前,倒还低声下气的?”江哲被这位胡知县给气乐了。
胡知县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法子,他和陈国公爷扯的上亲戚,别说在这江陵县城,就是整个山南道,也没人敢惹他啊。”
江哲来回踱了两步说道:“听你口气,对那姓谢的也是心存不满的,就冲这点儿,你尚可用。你要切记,地土兼并是一大隐忧,因为兼并了就穷富极端,容易出事。你既然身为这江陵的父母官,皇上又有明诏,便当尽力推行才是,怎可放任不管?”
胡知县唯唯诺诺地说道:“是,卑职记下了,以后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江哲眼见这胡知县只会胡乱答应,便知道他其实根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此间事情已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再找你,记着,我此行是微服,不得跟任何泄露我的行踪。”
“卑职明白,明白。”胡知县躬身说道,“卑职告退,告退。王爷请留步,留步。”说着话,倒退着出了房门。
待到胡知县带着官差撤离出店,江哲便带着张晓和陈紫殇要去赵正他们的房间。
张晓皱眉说道:“赵正的武功和我不相上下,他的那个手下武功也弱不到哪儿去,还有那个红衣姑娘更是看不出深浅来,万一他们有什么不轨之心……”
“怎么?”江哲笑着说道,“张大侍卫胆怯了?秋离,你呢?敢跟着我去见他们吗?”
陈紫殇笑道:“公子,你是知道的,自打跟了你,我还没吃过谁的亏呢!赵正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是跟我和出云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的,他那个手下一看便是练外家功的,更不用放在眼里。至于那个红衣姑娘嘛,她毕竟是个女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公子不用犯嘀咕,有我们两个在,谁也动不了你。”
听他如此说,江哲紧张兴奋的心略平静了些,虽然赵正和李梦瑶都是他急于相见的人,可是他现在也真还模不准赵正的态度,毕竟他是落草为寇的人啊。
拿稳了脚步出房,江哲站在廊下大声笑道:“赵兄——官差已经走了,请出来吧,我们好好叙叙旧。”
没有人应声。
江哲又叫了一声,里边还是无人答应。张晓情知有变,也不上前,只是站在远处,一掌凌空拍出,那门“砰”地一响已哗然洞开。一股劲风袭进去,放在窗台上的灯火几乎被吹熄了。
陈紫殇则是一个箭步窜进屋子里,但见青灯幽幽,已是人如黄鹤!
“走了?”江哲进屋看了看,皱眉说道:“难道真的不能一路同行吗?”
想起梦瑶也和他们一起不告而别,又想起刚刚进门时,赵正称呼梦瑶为“拙荆”,江哲不禁怅然,若有所失,踱步在如水的月光下,慢慢地回了房间。
因为下一个大城市便是山南道的治所襄阳,而到了襄阳肯定是要以真实身份见见山南道的主要官员们的,而且襄阳是陈光曦的大本营,孤零零三个人过去也确实不是很安全,所以江哲不再微服私行,而是汇合了护卫的大军,仪仗齐全的向襄阳慢慢行去。
山南道的最高行政长官处置使白涉先期三日便命人用黄土重新垫道、沿路每隔五十步扎一座彩坊。
当江哲的仪仗到达襄阳时,白涉亲率襄阳城内的大小官员带全副仪仗卤簿,迎出十里之外专候大驾,而爵封定国公的山南道都统制陈光曦却并不在人群之中。
白涉一边命人在仔细温习见驾礼仪,一边命人到前头驿站打探江哲行程,那探马竟似流星般穿梭往来飞报。
最后一道快马回来,探子滚鞍下来,用手遥指道:“皇上已经到达拐弯处!”
白涉手搭凉棚看时,果见前面不远驿道拐弯处隐隐走出了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黑衣黑甲,正是皇上的护卫亲军——骁骑卫。
白涉见状,连忙命道:“奏乐!”
顷刻间鼓乐大作,白涉率先跪了下去。但是江哲此次出巡带了足足近万人,这前锋虽然到了眼前,可是江哲的龙辇还远着呢。
直到白涉等人的膝盖都开始发麻了,江哲的明黄色龙辇才缓缓来到众人面前停了下来,张晓和陈紫殇挑起轿帘,江哲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明黄色常服,款步走了下来,轻轻地弹了弹袍角,径向白涉面前走来。
“臣山南道处置使白涉,率山南襄阳城中各有司衙门官员恭请皇上圣安!”白涉深深叩下头去。
“朕挺好的,起来吧!”江哲笑着答应一声,竟亲自弯下腰扶起了白涉,说道:“一晃又是有一年时间未见你了。”
白涉还是武宗朝的进士,也是久历宦海的老臣了,已经快六十岁,脸上的皱纹纵横、微翘的下巴上留着一绺花白的山羊胡子,不苟言笑。站起身来说道:“还是穆宗皇帝晏驾时,臣进京见了皇上一面。”
“是啊!”江哲接过话头说道,“那时朕刚刚登基,人都还不认得,所以也没有和你好好谈谈,现在到了你的地盘,咱们群臣一定要好好交流一下才行啊!”
“圣学渊博,臣如能得皇上指点一二,定然收益匪浅。”说着躬身一让,说道:“请接见官员。”
江哲笑着点点头登上月台,台下军民官员立时鸦雀无声。
“诸位臣工,”江哲语气轻松地说道:“朕此次来山南,一来是为了见见牧守一方的官员,二来是为了看看朕的大好江山。所以各位尽自放心,朕并不会趁机难为你们。你们各自回衙照旧办差,把历年来衙务得失列出明细条陈,转交处置使衙门,朕会会同白处置使一起商办,对有过失的官员,只要知过悔改,决不为难,对有过不改者,也决不轻纵。凡事必以宽为主,存宽而不苛,则官官相睦、官民相安嘛,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话没说完,围观的百姓已是雷鸣般欢呼鼓掌。江哲微微笑着说道:“朕不耐热闹,这请各位父老,各位臣工自便。我和白处置使还有事情商量。”说罢便走下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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