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堡的堡墙上,几个人正在埋怨那个被打的庄丁。没事管那些闲事干什么?就是管你也管不来,看那个小夫妻两人一匹骡子,哪里还跑得过小霸王的快马?那可是老东家特意在口外给心肝宝贝孙子花重金买来的,精草细料喂着,每天至少十个鸡蛋,吃的比人都细致,那平稳,那速度都不是一般战马能够比的,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个骡子?看样不要多久就会抓了那可怜的小夫妻回来,可怜的人啊,怎么就不开眼的走到这里来了?平白的坏了名声,闹不好还要搭上小命。这个实在的兄弟也是,本就不是你能管的事情,却要逞强,平白的挨了一顿暴打,但愿那个小霸王随了心思,忘掉自己这个苦命的兄弟,逃过这一劫才好。若不然小霸王一个不快要了这个兄弟的性命还不是和碾死个蚂蚁相仿?到时候丢下一窝老小只能沦为流民,饿死在哪个壕沟里了事。也不要说别人,就是自己又如何?天下大旱,地里没了收成,而每时每刻都要受官家的催逼勒索,服不完的徭役差事,还不起的阎王利债。家里一大堆的老小,忙活了一大年却只能野菜树皮度命,只是自己还有把力气,才被这个老东家看上,为他们把守村寨,说是保得大家免受杆子盗匪的抢掠,我呸。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劫掠的了?杆子哪里有你们和官府凶狠?杆子还留着我们这苦命人儿一条活路,而你们却连我们的命也一并要了,两碗稀粥就要我等没日没夜的为你们护命,每月里只给家小一升霉烂的谷子吃食,如不是为了她们还能为东家放猪割草,打柴担水,就是这一升的霉谷也无。唉,这个世道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几个庄丁正在堡墙上自怨自艾,抬头看时,却见本家孙少爷回来了,不但回来而且还多了不少的人,细看时才觉不好。孙少爷是被人家绑着拿马驼回来的,大家呼啦下子围了过来,等得到了近前,天啊,这还得了?只见孙少爷一张胖脸更是如猪头一样,一面一个大大的脚印,一面一个大大的手印,哪个吃了豹子胆打了孙少爷?看孙少爷身边跟着一伙凶神恶煞的汉子,用一根绳子牵着孙少爷,还有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这才回过神来,敢情是被人绑了票了。几个机灵的马上就要抄家伙,敲锣放烟火报警。却听那孙少爷扯开嗓子喊开了:“不要报警,你们想要小爷的命啊,听大王的吩咐。快快。”
众人一听也是个道理,真要是报警了,惹得大王们生气,一刀砍了那个肥猪头,那可就真的祸事了,事后杆子大王是一走了之,但老东家死了孙子,把自己几个哥们砍了泄愤那是一定的。好了,就依了孙少爷,反正也不关自己什么事情。
黑虎星大咧咧的一催坐骑,紧走几步,离得堡墙近了,仰脸对着上面喊道:“上面的兄弟听着,现下里你们小主子在我们的手里,兄弟我也不为难你们几个苦哈哈,去给你们的老东家报个信,让他出来见见我们大王。就是我,黑虎星的便是。若是慢了,少不得要你家小少爷吃些皮肉之苦。”
“好好,各位大王,我们这就去报信,请您老高台贵手,千万不要为难我家小少爷。”一个看样是头的庄丁连声说道,吩咐几个庄丁看着点,不要一不留神让杆子爬了墙,自己下了堡墙慢慢的朝老东家的大院去报信。心里道;“好好,报应来了,我就是慢慢的,最好是各位大爷们等得不耐烦了,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该千刀的东西,也给大家出口恶气。一直到看见东家的大门,才拿开架势猛的跑起来,一路大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祸事啦。”直接冲进了黑洞洞阴森森的大门。
老东家张老财主现在的心情是痛并快乐着。说痛苦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孙子又给自己招惹了是非,苦主不依不饶,没奈何使人上西安秦王府上打点,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心疼那些个白花花的银钱,这次下来怕不要20万的数?这些个银子哪个不是带着自己的血筋?简直心疼的不行。高兴的是有了这档子事情,怎么都抓不到影子的乖孙子在这张家堡里呆了两个月有余,让自己好好的心疼个够,天天看在眼里那是相当的可人,虽然把个张家堡闹腾的鸡飞狗跳。孩子吗,就应该这样,坏了几个丫头媳妇的没什么,那是我乖孙子看上她了,真要是争气的怀上我们家的种,说不得,我还要祖宗似的贡起她来呢。至于闹出几个人命,那是她们不知道好歹,给个几石粗粮也就是了,还能怎么样?要知道,在这片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我才是天。
一早起来,本想陪着乖孙子吃口早饭的,但下人们说一大早乖孙子就带了几个手下出去了,也是,这几天可把个孩子憋屈坏了,出去散散心也好。自己和几个妻妾吃了点早点,坐在正堂里喝点茶,准备着听听几个管家报报对那几个还欠租欠印子钱的人的处理情况。到什么时候都有赖着地租印子钱不交的,求告着免点啊,缓交啊,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家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不是。还是皮子紧啊,地牢还得扩建啊。
正在盘算着,突然就见一个外院庄丁疯了似的跑来,嘴里还大声的喊着什么。老东家就眉头紧皱心中不悦,一点规矩也不懂,就你们这些吃货,后院也是你们随便进的吗?大管家不在,下人们还真就没了体统。刚要呵斥,就见那庄丁跑进来一个扑身,大喊着道:“老东家,祸事了,祸事了。”
老东家很不高兴,祸事了,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什么祸事。坐正了身子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道:“什么事情祸事啦?看你的样子成了什么体统?”
“老东家,真的祸事了。”来人咽了口唾沫“孙少爷被杆子给绑了肉票啦。”
闻听此言,老东家一口热茶噗的一声都在鼻子里喷了出来,整个人都僵直在那里,大脑是一片空白。那个庄丁等了半天也不见老东家回话,抬头看时,老东家那个肥脸上都没了血色,整个人有如庙里的泥胎菩萨相仿。
“老东家老东家,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这么一叫,老东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上去就是一脚,气急败坏的大声喊道:“怎么回事,孙少爷怎么被绑的肉票,被谁绑了肉票?快说。”
“老东家,一早孙少爷出堡找乐子,哪曾想刚刚出去拐了个弯,不一会就被一伙杆子绑回来了,说是让你老出去说项。”挨了一脚却不敢抱怨的庄丁,小声的说着事情的经过。
“那人呢?”
“就在堡外呢。”
“那还不快带我去,还在这里挺什么尸。”没等那个庄丁回答,就箭一样的飞了出去。等庄丁赶出来时,老东家已经没了影子,真是的啊,那一身肥肉在平时走两步都要庄丁抬着的,今天怎么这么快呢?
张家地主跑上堡墙的时候都快累吐了血,但孙子的性命攸关,哪里还在乎这些?推开堡墙上越聚越多的庄丁乡勇,手扒垛口朝下看去,当时差点晕过去。只见自己的乖孙子被人家五花大绑的踹倒在堡墙下,一身的华服早已经不见了本来颜色,那是又是土又是泥又是血,一个黑脸的粗汉正在用一根马鞭狠命的鞭打着乖孙子,鞭鞭下去就是一阵杀猪样的惨嚎,旁边还有一个白袍书生样子的人在一边指点评说。老地主听见孙儿的惨叫就如剜自己的肉一样,周边的庄丁乡勇一个个都掩了面孔不忍多看,只有几个本家的亲近之人不断对着下面哀求,请大王手下留情。老地主也不待喘气,忙对下面打躬作揖大声哀求;“大王罢手,大王罢手,万事好商量,只是请求大王不要再打啦。大王啊。”
黑虎星其实早已经看见堡墙上挤过来个老东西,心道八成是正主来了,不但没有停手,更是鞭打的起劲。这也是他们杆子绑票的一贯手法,越是谈判的来了,越要下手狠,这样才能多榨出油水来。看看那个老东西都快心疼得跳墙了,才悻悻的住手,把马鞭一拢抬头对着上面道;“可是正主来啦?”
老东家马上连连点头:“是老夫是老夫来了,恳请大王高抬贵手,万事与我分说,万事好商量,但请放了我那不争气的孙子。”
“放人?可以,但我们大老远的送小少爷回来,要老东家出点车马钱,如何?”
“自是正理,我这不孝孙子让大王费心,自是要给各位大王些车马使唤钱的,但请大王说个数来。老夫一定照办。”
“那好,”黑虎星大咧咧的道:“看老东家也是个爽快人,我们来一趟也不破费了你多少,只要老东家拿五万两白银就成。”
“什么?五万两?大王啊,你看我们山村野岭的小户人家,哪里来的五万两白银啊,您老还是减点吧。”老地主一听五万两那是真的肉疼啊,虽然自己的孙子在延安府里几顿花酒就是五万两不止,但那是自己享乐啊,但要是拿五万两给了这些该死的杆子却是万万不忍,正要再次哀告。不曾想下面的大王黑眉一立,大喝一声:“怎么的?嫌多啊,那好,我先给老东家看点东西再说,小的们,拿上来,让老东家开开眼。”
说话间两个喽啰上来把五个血淋淋的东西丢在了墙下,老地主探头一看当时满脸骇然,两股战栗,汗如雨下。原来是五颗大好的人头,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孙子那几个倒霉的手下。论说人命在老地主的手里坏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那毕竟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哪里看见真的人头?看来对方真的不是好相与的杀人魔王,在转过眼去,更是吓得亡魂皆冒。但见那个山大王把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在自己乖孙子的脖子上比来比去,做势要砍,孙子的哀号都已经没了人声。张地主当时吓的面无人色,忙又连连哀求,但那个杆子头只是不停的鞭打恐吓乖孙子。张地主见了只得咬咬牙,跺脚道:“大王不要再打了,老夫依了你就是。”五万两银子不算少,但和自己几代单传的孙子比那就不是问题了。
杆子头听到老地主应承下赎金数目,停下手来,朝着墙上拱了拱手道:“老东家倒也爽快,好,咱们-----”刚要说下文,不曾想他身边的那个书生模样的拦下话头:“老东家既然这么爽快,那我们就多谢啦,不过一事不烦二主,咱们刚刚立寨,一切都多有短缺,就先向老东家商借300石粮食,说好了,那五万两白银是兄弟们给你寻回小少爷的车马钱。但这个300石粮食我们只是商借与你的,我们一定会还的啊。”说完还很和气的朝墙上众人拱手为礼,显得是非常斯文谦恭,真的就如同哪家公子到张地主家来借粮食一样,这差点就把老地主的鼻子气歪。
“对,我家军师说的对,现在青黄不接,先行向老东家商借些米粮糊口,待得来年收成了定当加倍偿还。不行我们给你打下字据可好?”那神态哪里像是刚刚还暴虐无常的山大王?张地主那是恨的牙疼,绑了我家人要了我家银子也就罢了,还要如此戏耍羞辱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待到我那乖孙子回来,看我如何使些手段,捉住你们这些贼囚,用上我那些个百般刑法,不但要你等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花了我的给我拿回来,还要拆骨剥皮,也好出了这心中恶气。但心里想归想,现在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明明知道这些个该千刀万剐的贼子戏耍自己,但也实在没奈何,只有赔上笑脸连连道:“大王哪里话来,即然是贵山刚刚立寨,理当道贺才是,300石粮食权当是本村的贺仪,都是乡里,以后还要大王照顾本村乡里平安,万望大王不要客气。”
“那可不成,借就是借,哪里不要还?那不坏了规矩?来来,山贼也要讲信誉地,且去取了纸笔,容我的军师给老东家打下字据,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那个山大王一个劲的客气,不时引来墙上墙下的一片笑声,知道的是这里谈论绑票赎金,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是两个亲戚在商量帮助,这都是什么事情啊。那个张地主更是气得五佛升天,七窍冒火,他那里一个劲地罗唣推月兑,张地主就更是心急如焚肝火上升,恐怕夜长梦多,再出了什么差池,忙又打躬作揖道:“大王就不必推月兑了,请您及手下小弟务必成全了老夫的一片心思,看看天色不早,我这就拿了东西与大王,也好让我那顽劣孙儿回来吃点午饭。“这样啊,”那山大王想了想,再看看天色,心想自己拖延给兄弟们争取备战时间的目的也达到了,才假装勉为其难的答应道:“也罢,今天我就承了老东家的情,哪天有得闲暇,必定来老东家府上道谢。那么请老东家把兄弟们的东西拿出来吧,”然后一把把二世主拖起,“不过还要委屈下小少爷,陪我们唠唠嗑,亲近亲近才好。”
“那是,那是,我马上就叫人给大王搬东西。还望大王千万怜惜劣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