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世拉着黑虎星不放,需要黑虎星与自己一起解决的事情是这次战斗里伤亡士卒烈属的问题,这需要解决并且是最快解决的事情,非这个大统领参与不可。
对于一个山寨来说,本来死几个喽啰本是司空见惯的,天天打仗日日死人,这已经成了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黑虎星也没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事情办理,认为这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但吕世却不这么认为,一个团体能为了一个目标不惜用生命来达到,这首先必须让为之奋斗的兄弟们有种安全感和归宿感。
这样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怎么样建立?那不是空泛的说教和一阵的血气,而是真的把事情做到实处。比日第一要做到现在包括官军都不能做到的收拢伤者,不要把为山寨打死打生的受伤兄弟们抛弃,真正做到兄弟们不抛弃不放弃,第二,无论是战胜还是战败,都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把兄弟们的遗体带回来入土为安,死者为大,生者眼睛,第三也就是最主要的,安排死者的家属,使得他们被最大限度的照顾,才能让更多的人能够安心甘心的为这个团体战斗。
所以,吕世强烈的要求没有这个觉悟的黑虎星与他带着抚恤金去探望这次为黑虎寨战斗而死的兄弟们的家属。
这次的战斗一共出现了4个阵亡的士兵,现在是要抓紧抚恤阵亡家属的时候,虽然现在就连官军也几乎废弃抚恤阵亡的惯例,要么是上峰朝廷拖欠要么是上官贪墨,反正就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抚恤到了穷军户的手中,让那些孤儿寡母衣食无着成为流民,各路杆子更是没有抚恤一说,死去的任由填埋沟壑,活着的家人则任由去留不再受到照顾,即便留下也只是成为下次攻城时的炮灰。
当吕世和黑虎星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的李兰花等一大帮人,带着米面肉食和衣物到山寨的窝棚群中一个战死的士兵家里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一大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那家的窝棚前默默无声,几个年纪老的还在默默的流泪。当远远的见军师和大统领一帮人来到时候,都一个个面带惶恐与不忍的让开一条路。
吕世带头钻进低矮的窝棚里。窝棚里很暗,好一会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就见炕上放着散落的杂物,一个干瘦的孩子在那里抽泣,一个老人拄着棍子在把一些刚刚领到的米的口袋扎紧,一个妇人在把一件件破无可破的衣物正在往一起包裹。
听到屋子里来了人,那妇人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回身,两眼空洞的望着大家,好一会眼睛才有了焦点,见是军师和大统领来了,忙不迭的蹲身施礼,嘴里小声的连连道;“不敢叫军师大统领催促,我们马上就收拾好了,马上。”说完也不等吕世和大统领答话,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那些不是家当的家当。屋子里外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为什么要收拾?我们催促你们什么了?”吕世茫然的问那妇人。
那妇人不答,只是手脚更是麻利的收拾东西,但双肩后背不断的颤抖,一会突然扑到炕上嚎啕大哭,那干瘦的孩子也随着母亲嚎哭而号哭起来。
吕世很是无辜的看着四周的人群,没一个被看到的人或是躲开,或是底下头,一些婆姨忍不住低低的抽泣起来。
在吕世的焦急探寻的眼光里,炕上的那个老人双眼空洞的望着墙角好一阵,一顿木棍,转过身扑通给吕世和黑虎星跪下颤声道:“大统领,军师,我是老了,这就走,绝不拖累大家。但万望大统领军师看在我那儿为山寨战死的份上收留了这对母女,女人还可以为大家煮饭洗衣,孩子还小也不会糟蹋多少山寨的粮食,下次战斗的时候她们也许可以能够填埋沟渠,为山寨再做点事情,就让他们先活下去吧,我求求大统领军师了。”
吕世手忙脚乱的抱起老人。突然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他们是以为自己来赶他们走的,这也是现在各个山寨的规矩。没了男人的孤儿寡母,只是山寨的累赘,哪里还有山寨愿意容留?赶他们走,让他们自生自灭成为惯例。但没有了男人和山寨的庇护,这样的孤儿寡母其实就是死路一条。
吕世和黑虎星对望了一眼没有言语,吕世搀扶起老人,黑虎星抱起了孩子,李兰花搀起了那妇人,一起走到屋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校场走上大厅的台阶站定。
吕世大声的对着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喊道。“士兵们,父老乡亲们,请放下手里的活计听我说句话。”
大家闻听军师有话要说,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士兵们习惯的按照自己的队伍站好,就连儿童团也互相吆喝着排好了队,而那些男男女女则沉默着在周边站好。一时间校场上鸦雀无声,只等着军师和大统领说话。
吕世深吸了口气,看了眼黑虎星,黑虎星给了吕世一个坚定的眼神。
吕世搀扶着那如行尸走肉般的老人上前一步道:“兄弟们,父老乡亲们,今天我想说,我们在刚刚的战斗中胜利了,我们缴获了大批的粮食银钱。我们的士兵没有辜负我们常喊的口号,为父母兄弟死战不退。”台下一阵沉默,都等待着军师的下文。
“但我们在这一战里也有四个好兄弟永远的为这个口号为这个信念倒在了战场上。”
吕世说到这了,声音已经哽咽,这的确不是吕世惺惺作态,毕竟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下来,同吃同睡同时操练,那四个兄弟的样子就在自己的眼前晃动。
“刚刚,就是刚刚我去了一个战死的兄弟家里,看到的是那兄弟的老母亲和他的妻子孩子正在收拾东西,要离开我们的山寨。因为按照惯例,老人家的儿子战死了,这个大嫂的男人战死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战死了,那么他们就对山寨没有用处了,就应该主动离开山寨去自生自灭,或是在下次山寨的战斗中去第一个填埋护城河,是这样吗?”
底下没人回答,似乎答案就是应该这样,乱世人命如草芥,本该如此。
吕世为这样的麻木和潜规则痛心疾首,大声嘶吼的质问道:“那我问你们,他的儿子、丈夫、父亲是为谁死去的?”
还是没有人回答。
吕世已经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道:“那我告诉你,是为了那句口号,为身后的父母兄弟死战不退的口号去死的,是为了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去死的,为了如果哪一天你们也死去的时候,你们的父母妻儿依旧能够活下去而死去的。他们就是你们这些活着的人的恩人,是整个山寨的大恩人大英雄,那么他们”吕世一指身后的那个母亲和妇人孩子“她们就是一位英雄的母亲妻子和后代。”
下面依旧没有声音。
“那么你们就应该抛弃你们英雄恩人的父母妻儿吗,就像以后你战死了你们的父母妻儿被抛弃一样吗?”
“不愿意”一个声音悲怆的嘶喊道,“不愿意。”千百个声音一起嘶喊道。
黑虎星举起手,压下了众人的吼声,大声道;“众位兄弟,我,黑虎星和军师在这里一起发誓。”
吕世伸出手抓住黑虎星那高高举起的手。
“我吕世和大统领在这里一起发誓。”
“从今往后,每个战死兄弟的父母妻儿就是我的父母,我的嫂子亲儿。我们但有一口气在,不离不弃,甘苦共担。”
转过身拉着吕世撩衣服给那位母亲跪倒,一个头重重磕下;“母亲大人在上,不孝儿黑虎星,(吕世)给母亲大人磕头了,广场上所有的人都随着黑虎星和吕世一起跪倒。那母亲当场昏倒在李兰花的怀里,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幸福的晕倒。
这一幕被刚刚进寨还躺在担架上的三叔看见,大拇指一挑,在心里赞一声:“好手段。”
这一幕被带队回来的曹猛赞一声:“好担当”
这一幕被随着赶过来的葫芦峪的赵四赞一声:“好气魄好汉子真个坦荡大英雄,为这样的兄弟死又如何?”
所有山寨的上万男女都一个想法;
“为这样的团体战死吧。”
经此一事,整个黑虎军从这一刻开始真正的成为了大明天下中一个打不烂拖不垮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