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哈虽然平时这样，但我对圣职工作还是有点自信的。那么您是想听布道吗？”提奥多西娅有些得意地凑近尼克兴奋地说道，脸上疲劳的表情顺金一扫而空。
“等等，你刚才说……你是正职祭司？”
“嗯啊，怎么了？”
尼克不由惊得狠狠地撞上桌子。德莱蒙曾经告诉过他，像茵诺森这样天资极高的人，也一直在修道院里呆到三十岁才得到正职祭司的头衔。可眼前这名叫做提奥多西娅的少女脸上自信的表情却让人无法怀疑，这个颇有罕有的头衔也意味着尼克可以通过她直接向过去与预言之神帕里欧斯询问。
“我们想让你帮忙直接与帕里欧斯对话。”
“哎？”提奥多西娅不解地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分抱歉地答道：“虽然我知道您所问之事一定出于善意，不过我现在并没有带着圣徽，想要引起帕里欧斯的注意恐怕有些困难。但如果您非常着急的话我愿意试试看！”
“嗯，我是想询问一个朋友的下落……”
“罢了！”
妮尼薇忽然开口打断尼克的话，二人惊讶地同时侧过看去。妖精女王的眉宇间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盯着提奥多西娅冷冷说道：“汝这女娃也当适可而止才好。一千多年来奴家从未见过不借用圣物便能令其回应之人，汝若是随口胡说小心遭到帕里欧斯的惩罚！”
少女被妖精凶狠的目光吓住，本能地蜷起身体像小动物一样缩进椅子里。尼克见她的一脸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赶忙将身子向她身边挪了挪，对妮尼薇说道：“不管怎么样也没必要这么凶吧？我相信她只是出于好意，何况即便帕里欧斯不愿给出神谕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啊。”
“汝竟不相信奴家？”妮尼薇将粉拳狠狠地砸在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又说道：“趁奴家没有生气之前汝也该回想一下这个世界普遍的常识。”
的确，创造妖精的帕里欧斯可算得上妮尼薇父亲般的角色，这个世上又怎会有比女儿更了解父亲的人呢。可即便如此，妖精过于强势的态度还是让少年有些不爽，他刚欲开口争辩，一只细腻的手却突然出现挡在他的眼前。尼克抬头看去，只见伊欧正笑嘻嘻地望着他。后者优雅地上前对妮尼薇和尼克鞠躬施礼，随后开口道：“骑士与公主怎会落到相争的结局？必定是因为那突然出现的少女，可这像是多么不堪的风俗剧。亲爱的吾友，在下实在不忍见二位争吵，何妨听在下一言？”
伊欧向二人瞥去，见妮尼薇满意地收回了手，便又继续说道：“与其揣测帕里欧斯模棱两可的旨意，倒不如相信自己的眼力与脚力去街上看看为好。这等千年一遇的庆典若是闷坐在这里岂非暴殄天物？在游人汗牛充栋的大街上相遇的机会总高过这里，如果不介意希望您告诉我您那位朋友的相貌特征，在下的友人也自当帮忙寻找。”
“我觉得……这位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提奥多西娅钻出身子小心翼翼地回应道。伊欧见二人依旧没有和解的表示，于是抽出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摊开在桌上。妮尼薇和提奥多西娅的目光立刻便被那只冰蓝色的玫瑰吸引了过去，它裙褶般轮廓分明的花瓣发出清脆的声响从花蕊旁掉下缓缓地落到伊欧掌中，诗人微笑着站直身子抽开手，花瓣便如蓝色的冰晶飞舞起来，很快又在空中化为冰凉的水打湿地面。“吾所欲追慕之仕女哪，可见这朵花之消逝？无非羞怯于眼前真实的容颜罢了。”他说完掏出一张精巧的刺绣手帕拭过一下，随后踱到一旁凑近尼克耳边小声说道：“嘿，老弟。可得记住，鲜花与盛赞永远都是最能讨好女孩子的东西。”
“可我真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学不会这样的措辞哪。”
尼克笑着从位子上站起来追着伊欧的背影推门出去。旅店不远处便是一条直通广场的城市大道，为了迎接庆典，议会特地拨出重金从首都请来大批工匠在大路上铺满鹅卵石。尽管离庆典还有半天时间，但狂欢的气氛已然高涨，街上的热闹程度让自小在号称“千帆之都”的底比托首都伊利奥尼长大的尼克也吃惊不小。
广场上泰斯勒的巨大铜像前正演出一幕大贤者与诸神对质的戏剧，用粗壮的桧木搭建起的舞台被一拥而上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一些活跃的市民索性跳到酒桶上拔出巨大木桶的塞子。发出浓浓香气的香槟与红酒顷刻间流了一地，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再顾不得体面，索性直接趴在地上贪婪地吸吮起鹅卵石的沟缝。兜售肉食的小贩也抓紧这一机会高声喊叫着，手中铜钱碰撞的声音美妙得像是灵魂也飞了起来。仿佛只有在这时候，人们才会不再计较递出的铜板究竟能供养家人几顿而将全心身都投入到这前所未有的狂欢中。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的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着他，另有权柄赐予，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可你永远也无法战胜大贤者！”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那名扮作疾疫与破坏的尤因的祭司的演员无奈地摘下面具，冲观众席笑着摇了摇头。竖琴声也被迫停了下来，狂热的群众立刻冲上台去，将扮演大贤者泰斯勒的演员围在中间高高抛起。妮尼薇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她敏锐地察觉到几十码之外，人群中有一个身影不合时宜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拉起灰色的连身斗篷遮住大半张脸，插起手臂半蹲子以免被人群推得失去平衡，却不时地将脸转向这边。
“奴家确信有人在跟踪咱们。”
妮尼薇重新换上欢快的笑颜踮起脚将脸贴近尼克的耳边，就像沉浸在甜蜜气氛中的情侣一般悄悄对他说道。她的五指悄悄地拽了一下少年的袖子提醒他不要表现出来，又对好奇地凑过来的伊欧说道：“作为时常的麻烦制造者，汝定然对怎样在城市里逃跑驾轻就熟吧？”
“在下的确深谙此道。不过不得不说，那可并非是出于胆怯地躲避，而是……”
伊欧红着脸还想争辩，却被妮尼薇不由分说地打断。“那么一会儿汝得为咱们指出一条顺利离开的道路。史克威尔，你须记得要不要放开奴家。”
妖精说完解下盖住头发的长斗篷抛进尼克怀里。风精将她轻巧地吹出的口哨声放大了无数倍，人们纷纷回头望向她，自觉地让出一条通往舞台台阶的道路。妖精在无数人的目光之中来到舞台的中央，潇洒地从扮演西帕提娅的演员手中接过金色的苹果，随后开口道：“让奴家来扮演一回西帕提娅如何？”
“哇！！”
人群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整个广场都因为高喊声而震颤起来。
“不过……”妮尼薇朝着人群比出一个安静的手势，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只见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指向那名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的人说道：“奴家想让这个人来扮泰斯勒。”
“呐，奴家希望与汝演出这一场对手戏。”
台下死寂般地沉默，在场的上千双眼睛瞬间聚集到那个人身上。妖精又将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半晌，心有不甘地男人们终于不安份地行动起来，将那个人抬起几乎是扔上舞台。她于是心满意足满意地戴上面具，走到那名男子身前捧起金苹果开口道：
“被以大贤者之名称颂的凡人哪，汝可能料到这般结局。贪婪之人将汝奉上神台，却使汝之名为杀戮供奉。汝之意志为野心家借用，汝之理想亦皆因成功而破灭，岂非世间最为苦涩的讽刺。”
“……”
“呵，吾亦从未见过如此张狂之生物。人类！其理性不及精灵；才能远逊矮人；动作矫健下于半身人；形体魁梧莫如巨魔；悟性则又下下而已；不过稍涉尘土精粹，日月琼华，何以自称众生之灵长！”
“……”
台下的人群发出不满的嘘声，妮尼薇的说辞将他们的情绪挑动起来。那人紧闭嘴唇依旧没有动静，却见妖精继续说道：“汝等总推说米狄亚之美乃令天上以及凡界迷乱，却不闻吾之智慧足以挑唆诸神相争，让世界崩乱，血流成河如丧；让白天太阳不再耀眼，夜晚月亮不再朗照，唯有一柱光明为吾指路；让大海为吾开道，河流为吾让路，众天使也降下光芒照亮全地，唯见证吾戴着桂冠凯旋。汝等本蝼蚁之属，何敢觊觎吾神圣之果实！”
“说话啊！驳倒她！驳倒她！”
嘘声转瞬变成了愤怒的嘶嚎，那人被千双野兽血红般的瞳孔盯得动弹不得，惊惶地望向台下干咽下一口口水。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冲上阶梯想要去抓他，那人因为过度紧张脚底一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却导致更多的人后继冲向舞台。
就是现在！
妮尼薇嘲讽般将那只苹果扔进扭打成一团的人群中，敏捷地转身跳下舞台。尼克和伊欧心领神会，推开身边的人准确地挤进妖精落下的地点。好在狂热的民众当中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跟上了她的行动，尼克弯下腰将那件长斗篷披在身上盖住妮尼薇，紧紧握她的手向外奋力挤去。诗人夸张的帽子恰好成了他们最好的目标，伊欧索性拔出剑来，挥舞着那柄无比显眼的武器为他们驱赶开人流。诗人不假思索地带领他们闯过一条又一条的暗巷，直到尼克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挪动一步这才摇手示意他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