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人类！
科莉尼娜拼命望向尼克，好在他习以为常的表情之中多多少少为自己找到一些保持镇定的理由，好不容易壮大了胆子问道：“难道杀害我父亲的正是您的同族吗？”
“莫要将奴家与其混为一谈。”妮尼薇的口气不置可否，像是故意转过话题俯身盯住科莉尼娜，“倒是汝，既被瓦赫兰的信徒们如此关照，可不仅仅是伪造了一封举报信这么简单吧。”
“这确是我最大的失算。不过除此之外，我也再想不到摆月兑桑萨瓦先生一伙的办法。还有，面对瓦赫兰之剑，顺便也让库雷克那个家伙下定离开的决心也好。德雷福斯商行已经无法经营下去，他对我也再没有了利用价值，如果你们遇到他就请替我向他道个歉吧，这么多年浪费掉的人生就当是他们一家对我的补偿。”
“这些话还请留待当面说清楚吧。正如您心中同样明白的，库雷克既然固执到赌上性命与瓦赫兰之剑决斗，若不是当面听到这番话一定永远也不会相信。”尼克从墙根边忽地站起抖落衬衣上的灰尘应答道，“眼下还请您老实地回答，您究竟何以在瓦赫兰之腕前引发圣物的共鸣？”
“哈，终于呢……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第一次见到你们就预感这个东西早晚会被问起。”
科莉尼娜突然笑了起来，转过身去从内衣中取出一只小盒在二人面前打开。装饰着漂亮的粉紫色缎带的浅蓝色天鹅绒上，一块眼球大小的曜黑色宝石安静地躺着。尼克试着小心地捻起它，那东西在光精的照耀下发出血红的光芒，一碰到指尖，便发出冰凉的触觉暗淡下去。
“正如妮维小姐一般，美得让人窒息不是吗？”科莉尼娜又将盒子捧低了一些陈放到妖精面前，“这是十三岁生日时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也是他唯一的遗物。可自从那之后，发生在我身边的‘怪异’便从来没有停过；商行的经营开始不顺，家中突然闯进‘盗贼’也是，之后曼努埃尔突然翻脸抢夺遗产也是……冷静地想来，它的美也必然是怪异的一部分，明知它会带来灾厄却还像着了魔一样无法丢弃。你们来到这里应该也是为了它吧？”
“啧啧，奴家有些厌倦这样剥洋葱似的把戏了。”妮尼薇轻轻推上盒子，砸咂嘴说道：“以汝的观察力与智慧必然猜出这东西的来历了吧？这件圣遗物本就不该由普通人类保存。顺便一提，太有心计的雌性可是似乎并不那么讨人欢迎哟。”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年来的灾厄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科莉尼娜猛地抽回手将那盒子紧紧捏在胸口，突然走向妮尼薇身前吼道：“那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它！父亲他被杀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出现！我和库雷克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出现！这些年间令人沮丧的时刻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甚至刚才他的决斗……而为什么现在你们一来，我们却要遭到这种罪？难道你们本身就是灾厄吗！”
“呀，怪不得生意上总是无往不利，区区人类竟比奴家强势得多呢。从人类的角度考虑，现在的奴家多少也能理解一个让自己接受现实的借口对于犯错之人的重要。”妮尼薇自顾点了点头，讥讽似地补充道：“奴家只是有点儿可怜那个男人，他似乎会错了意凭白为了奴家的错误死斗了一番。”
“对不起，看在我们还算得上朋友的份上，能否替这两个笨蛋保留一点颜面……只要库雷克活下来我便立刻就去向瓦赫兰的祭司们认罪，永远不再回来这里，那块东西也会交还二位。只是请不要把在这里听到的告诉他，我不想在那样单纯的人心中变成自私的骗子。这就算作我唯一的交易请求吧，以我可笑的人格信用担保。”
“这样说来无论那男人是死是活汝都打算偷偷消失咯？”
“哈，您怎么忘了我刚刚可是被人鞭笞得一丝不挂，在没被揭穿之前主动消失难道不是最合适的做法？”
“nay!”
妮尼薇骤然猛地甩了甩头，伸手抵开女商人退了几步。房间内的光精也像受到她情绪的感染只在头顶的油灯中心蜷缩成一团，四周宛如倒塌下去的墙壁拉起巨大的幕布遮住地面上的影子，将她散发着清晰怒意的幽蓝色目光衬得更加吓人。
“奴家绝不答应这样的交易！汝这哪里是要悔过，分明一副自傲的样子。哪怕夜里独自裹着湿漉漉的毯子瑟瑟发抖，有一个家伙也一定在拼命追赶着自己。所以何妨让他永远一路追赶下去，只要证明自己永远是被需求的那一个,躲在暗处用一只无形的套索若即若离地牵着便好。汝心中一定这般得意吧？何等满载恶意的想法！”
“呼……”科莉尼娜错愕地望着妖精，突然长舒了一口气笑出声来，“果然必须得是这样的对话才让人有活着的实感啊。说实话我刚才一度后悔提到‘交易’的字眼，因为不知道能做到无所不能的神和魔鬼啊您究竟属于哪一边。我无法否认自己的考虑，爱人之间总不缺少给予的一方与挥霍的一方，而我太习惯于获取的角色无法轻易改变。不过这个决定并非全然如您所理解的，而只是希望能让我有时间想一想那些被彼此间太过湿润的空气黏住的问题。这样下一次见面之时——如果真的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的话，应该也就能避开尴尬的依依呀呀直接痛快地决定了吧。如果您也明白皮毛的柔软无法代替熟悉的体温，可否将这夹杂进小小的自私的做法可否看做对我的勇气补偿呢？我想库雷克也一定能体谅。”
“汝大概是奴家所见过的最像人类之人吧。复杂，聪明，善于学习，却终究只为自己而活……好吧，奴家会接受这荒谬的理由。”妮尼薇松开紧紧含住的双唇叹了一声，伸手抱过科莉尼娜递来的小盒，随即又不服输地追问道：“不过汝的那些问题可以告诉奴家吗？”
“这个嘛……”女商人正要收回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在盒子的暗红的琥珀制表面用力按出一片浅白的痕迹笑道：“我的秘密破天荒地对二位出售，不过价钱可是贵得很，除非您肯用这件圣遗物来换。”
“岂有此理！”妖精加重了力气几乎将盒子从她手中挖出来，挤过眉头白了她一眼道：“既不直接拒绝，却这种不可能条件戏弄奴家，这难道是汝奸猾的本性不成？”
“您也一样有不愿意告人的心事，它们难道能够让人买下吗？”
“啧，真是不甘心。反正汝认罪时一定也会避重就轻，那群只会抱着瓦赫兰圣典的木头怎斗得过汝。”
“哈哈，所以我才庆幸您并不是真正驻在这房间里的僧侣。我会留到库雷克醒过来，在这之前不管我再大胆也不敢有泰哄骗兰之剑的举动呀。”
“正所谓恶人也怕死后咯。”妮尼薇有些得意地补充道，侧过身指着黑洞洞的木门。“可否为咱叫人来呢，奴家有些饿了，眼下也想同亲近之人好好吃一顿晚饭呐。”
“如果我没猜错二位应该是偷偷溜进来的吧，您打算怎么和来人解释？”
“奴家自有办法，只是要请汝饿着肚子做个好梦。就用这个来抵偿保守汝对瓦赫兰诋毁之词的代价如何？”
“我的秘密似乎变得相当廉价啊。”科莉尼娜下意识撩起耳边的碎发，弯下腰握住对面伸出的小手笑道：“不过这是我不能更赞同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