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颔首弹琴的模样在他脑海一闪而逝,孟玠的眸光死寂一片,“我还有多少时日?”
“大约,七个七日……”
此毒,通常潜伏半月方始发作,以后每隔七日便会呕血,直至血竭而亡。
此毒名为“浮生祸”,是库莫奚人的手段,用百又廿七种毒花毒草以随机的次序淬成,若要解得此毒,须得以解这些毒花毒草的解药以同样的次序配制,即使错了一样,也只会加速毒药的发作。因此除了配制毒药的人以外,再无人可解。
不过,毒已经施用,便是必杀的决心,孟玠此番回姑苏,也是因为姑苏的生意出现了很大问题,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胡笳十八的手笔。
玉人还在琼花楼里等他,他一定会回去。
他仍旧若无其事地处理各处事务,一日一日,终至归期。
那日回到扬州,在玉人的雅室外面看见折寒和玉人相拥的一幕,他突然觉得,这样很好。
对于两个彼此倾心的人来说,信任,从来就不是问题。
他的离去不过是因为一瞬间对未来的颓然,他想,若他死去,独留玉人一个人留在冗长的人世,他不敢想象。
既然转身,以后索性将计就计。
回府,他决定让锦瑟扮演新欢的角色,继续定好的婚期,备好的婚礼,只不过是换个新妇子而已。那么,心高气傲的玉人定然会泯灭对他的一切心绪,她会渐渐淡忘,或是很快就将他忘记。
他相信玉人的洒月兑。
瑶光来访,在门外听到了孟玠的安排,第一句话便是,“公子,我什么都知道了。”
“……”
她一身绿罗裙像过季的柳色,分外无精打采。面色苍白得就像即将融化的冰雪,原本深邃的眼窝更是深陷了,看起来十分憔悴,眼中噙着泪,“你的病,真的这么严重?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原来是真的。”
孟玠沉默着。锦瑟已经忍不住别过头拭泪。
瑶光的眼泪也簌簌滴落,语声拖了哭音,“真的一点治愈的可能也没有?”
孟玠虽是在笑,眸中隐有苦涩,“锦瑟,奉茶。”
“玠乐师……”
“人生如此,无常迅疾。”
“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现在这样就轻易放手了吗?”
“生与死是最遥远的距离,我不能误她终身。”
“倘若你真的要这样做,不如让我来帮你。”
孟玠的神情冷冽至极,“我的事与你无关。”
“好!无关!今日我来原本是要来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原来根本就不需要。我听到了这样可笑的事,你根本是在自毁!”瑶光扯出一抹笑,“玠乐师,你要让这位姑娘同你演戏,玉姐姐那么聪明,一定不肯相信。”
“是的公子,你若这样做了,一定会后悔的。最后的时日,公子更应该和玉人姑娘相守。”锦瑟接言道。
“锦瑟,”孟玠冷冷打断她的话,“送客。”
“既然你已经决定,让我来帮你。我却不一样,你知道的,我不懂得婉约,喜欢一个人就大大方方的把心意让他人知晓,我仰慕你所有人都知道,你接纳我也会可信些。况且我是玉姐姐最疼爱的妹妹,她的心里一定更不好受。”瑶光自说自话,“我愿意陪伴你度过最后的日子,这就是对我的恩赐。你若是不选我,我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说给玉姐姐听。公子会怎样做?”
“就这样说定了。”瑶光已经转身出去,声音遥遥传来,“明日来琼花楼,我等你。”
于是瑶光变成了“新欢”,变成了新妇子。
“唉,”一声轻叹幽幽旋落,锦瑟语声轻软,“公子身体不好,不要立在风口里,免得着凉。”
孟玠的目光投在沉沉的夜幕里,“你看这雨,绵绵密密,一刻也不曾停歇,是下了一整天么?”
“公子这样做不后悔么?”
“我太自私了。”
“公子今夜还是宿在琴意馆?”
“嗯。”
“夫人那里……”
“我不能误了瑶光的终身。”
“公子既然娶她回来,就已经误了她的终身。”微霁冷冷道,原来他一直站在廊柱后面,听孟玠如是说来,垂了眼转身离去。
·
琴意馆。
孟玠立在窗前,天上明月被雨雾迷蒙作一团湿漉漉的光影,手中把玩着一支白玉签,“山中孤客醒晚舟,雪禅散。”交还给玉人的那支,不过是复制品。
“雪禅散,今后一生只为一人。”
他眉头深锁,似乎是注定,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
孟玠取出一支白玉箫,箫声呜呜咽咽,“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