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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无聊心情,两人又同样地一边按摩一边张开大嘴巴马拉松似地聊开了:
“这十几年我们那些地方经常听说有人偷渡到国外,主要是美国,传回的消息有好有坏,报纸电视上当然都是一些偷渡惨死或集体被抓的负面消息。但究竟怎样,我们也搞不清,因为听到那些可怕的消息,我爸也就从来不往那想。”
“最近一个亲戚从美国回来,带回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和那边的可靠消息,说那边过去的长乐人和连江人可多了,纽约唐人街上一半都是!说过去打餐馆工,一个月少说也有2,3千美金,就是帮别人带孩子一月也可以挣到一两千美元。未结婚的黄花大姑娘,在那边很容易找个既有身份又有钱的老公,只要过去了,就等着当阔太太享福吧,小汽车,大洋房,大草坪样样有!”
“真的?过去找个老公看样不错啊!”
菲儿若有所思。
“起了这个心,再一打听才知道,我们这一带有面子,修起了洋房子的人家,那一家没人在国外发财?有‘出息’的人都出去了。”
“这样我和老爸就完全动了心,认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事,这不是‘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吗?”
“嗯?你的亲戚叫什么‘何立’?”
“你怎么连‘说岳’里边的故事都不知道?说你是脑残嘛!”
阿华清了清嗓子,右手在大腿上一拍:
“话说那大奸臣秦侩派心月复衙狱快腿何立去杭州捉拿那大胆高僧,当那差役一匹快马‘的……溜溜’星夜赶到那天宝寺门前,却见高僧早留下“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的偈子‘坐化’离去!”
“你还会说评书?”
“我老爸原是说书的,我很小时就学过,殇葬生意不好时,偶尔也说。有些人家图热闹,守灵时也请我们说。”
“难怪你的嘴那么快,你还真是一个人才!”
菲儿感慨之余又想起她自己的“人才”小李,心有余悸,遗憾自己现在没有能力在美国抓住阿华这个“人才”。
“我抓住机会就要他帮忙联系。他说他认识一个可靠的朋友,弄过去一人要三十五万元人民币。这钱包括远洋巨轮及沿途各种车船费,吃喝拉杂睡所有全部,有担保的可先交15万押金,余下的20万尾款,到美国后一年内还清。”
“老爸卖掉全部家当又凑又借才搞到15万,最后还是那个亲戚帮忙,愿意给我担保,此事才定下来了,签了合同。”
“他们还一再叮嘱我,要守口如瓶,行动安排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合同中清楚讲明,万一开始行动后,在国内被公安等部门抓住,甲方退回全部押金,若在国外被抓谴送回国,押金退回一半,若乙方中途反悔,或在行动中不听从指挥,月兑离队伍,押金一律不退,等等。”
“合同中还特别提到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甲方只管送人,万一出事,就是自己的命,甲方不负任何责任。”
“好恐怖啊!这是赌命啊!”
“有什么办法,赌就赌吧,那么多人都不怕,我怕啥?!”
阿华停下按摩,伸出右手在空中做了几个反向旋转的放松动作,
“OK,签完合同,交了押金,亲戚的朋友蛇头说:
‘你们回家作好准备,从现在起,你就在家呆着,哪儿都不准去,到时侯说走就走,远洋巨轮不会等你一人,如果没有赶上,你的位置空着,15万押金就泡汤了!这是玩命的生意,开不得玩笑!’
我们立即回家准备,老爸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不停唠叨,什麽出门在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啦,什么遇到麻烦要忍耐,不要象在家一样耍个性啦,到了美国一定先打个电话回家报安啦。
突然,他伸出双手,把我抱在怀里,只是流泪。我长这么大,从我懂事起,老爸从没有这样抱过我。我心想:
‘自从妈去世后,我爷俩相依为命,他可能从来都把我当成儿子,要分离了,这才想起我是一个女儿身,需要温存!’
老爸的使我想起这十几年来,跟随他做生意,每天24小时在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相依为命,一旦要分离,种种酸辣苦疾,一齐涌上喉咙,直冲鼻尖,禁不住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滩:
‘老爸,你一身是病,我走了,你要记得熬汤药喝,颈椎病犯了,就叫隔壁小兰帮你按摩,你要是想我,一日三餐就一定要记得自己弄来吃啊!’
‘挣到钱,我马上给你寄一些回来,我也会省吃捡用,凑够钱就把你接过去!’
老爸索性像个孩子一样哭出声来:
‘华,老爸真糊涂啊!老爸对不住你,这些年来我都忘了你是一个女儿身,现在又让你去受这种罪!我不该啊!我不该啊!’
他老泪纵横,从没见过他这样软弱。
‘在这节骨眼上,老爸有些后悔了!’
我这时才发现,我的心其实比老爸硬,我说:
‘老爸,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15万都交了,我们这十几年的血汗钱全押在上边了,另外还有几万是借的高利贷啊!你放心,我什么也不怕!我一定发了财给你寄回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象说书中的花木兰替父从军,很有点英雄气概地说:
‘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家,家家都有人出外拼搏。你已经老了,你老人家又命苦,没有儿子,只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好在我从小跟你打拼,什么阵仗没见过?就是地狱,我也要替你去闯一闯,你放心好了,你女儿从小是女儿脸,男儿心,你就让我去演一回“木兰从军”的大戏吧!’
菲儿见她脸上泛着红光,那悲壮颤抖的声音使她不禁热泪盈眶,眼前一片模糊:
“是啊,人生能有几次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