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树庄的那些人和事 第四十一章 鸭子要把哭树庄变成桃花村

作者 : 村南村北

小何股长看罗局和黄二爷听到周正仁的名字,就跟跟见了鬼一样,就疑疑惑惑地问刘书记道:“刘书记,周正仁或周大嘴是什么人呀?看把他们激动成这样?”

刘书记缓缓地道:“周大嘴就是周正仁吧,他是三十年前和你黄二爷一起抗美援朝去了朝鲜的,后来你黄二爷回来了,他在朝鲜牺牲了,成了烈士。拉牛牛三十年后,这个烈士他没有死,又活过来了,你说他们能不跟见了鬼似的?”

那顿饭二黄不知道是怎么吃过的,他谢绝了刘书记他们在县城玩两天的挽留,坚持要上车站坐车回哭树庄。罗大麻子打电话叫厚皮开来了公安局的车,吩咐他把二黄送回哭树庄,一路上就慢点开,要把他送过河一直送进家门,他黄二爷喝的有点高。

刘书记看着车走了,对罗大麻子说:“这周正仁虽活了过来,但毕竟已在外成家了,女儿也这么大了,鸭子也非他亲生,对黄老的婚姻已构不成什么威胁了。省侨联张秘书长说省民政厅的意思是,他原来的直系亲属烈属待遇一切照旧。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对家里来说和‘烈士’了又有什么区别?再说现在就是回来了见了面了对家里又能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

罗大麻子道:“老黄这方面倒好弄,怕的是张巧香白白地在哭树庄为这个周大嘴守这么多年寡,人家的女儿却和鸭子差不多大了!你说她的心理上会平衡?就怕急怒攻心啊?!”

赵部长道:“但愿她能想开些,现在一家人过的和和美美的,他回来也是看看就走的吧?都朝前看吧。”

小何股长一顿饭下来早知道了个事情的怎来之去,此时咬碎银牙地道:“就当这个周大嘴早在朝鲜给野狗拖了!”

厚皮把他黄二爷送到家,回到了河西的街上,路过中学门口,想起好多天没看到大头那个好吃鬼妹妹了。就又把车开回到供销社,买了点水果糖,和一盒饼干。

到了学校正好下课,找到了大头那个羞答答的的妹妹小亭,把东西给了她,又问了她最近的学习怎么样?她只看着在地上瞎划着的穿着黑灯芯缄方口鞋的脚尖,不说话。

厚皮打趣地道:“噢,我知道了,你盯着脚上看是想我下趟回来给你买双白球鞋是不是?”

这次她开口了,蚊子似的说声:“不是。”

“那是怎么了?以前那种黏人劲呢?”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厚皮,就又低下头去划地:“你又消溜人家,人家是大人了……”

就在那一眼中,厚皮突然就心一动,发觉她真的是长大了,清澈的眼神里除了羞怯还多了一丝娇媚。

厚皮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了一种要好好呵护她关爱她的冲动,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这一节有十来天了你怎么不给我写信的?”

“你不是也没给我写吗……”

她的声音还象蚊子叫,刚刚好到厚皮能听清的程度。

厚皮想想也是,自己就不能主动多给她写几封信吗,非得等她的信来了才回吗?就哄道:“是厚皮哥不好,以后一定改。星期天了有时间就去县城玩,哥带你去逛公园,下饭店吃好吃的。”

“不去。”

“怎么了,家里还有什么事要你做吗/”

“没有。”

“那是怎么了?去了打票我给你报销,回来我叫顺便车给你坐还不行吗?”

“不行。”

厚皮举起手佯装要打她:“再说不行我就要打了!”

亭亭就害怕地缩起肩扭怩地小声道:“人家会瞎说。”

呵呵,原来就这事啊?这女孩子说大就大了,小心思也多起来了。厚皮就道:“你放心吧,等你上县里去我就让罗倩倩一起陪我们玩,那个还瞎说呀。”

“不要她。”亭亭舒开了肩,仍低着头看脚尖划着地,但这三个字却很清清晰地传入厚皮的耳中。

厚皮一时没弄明白,心想,这小丫头虽不黏人了,小心事却又越来越不好捉模了。不过,自己心里好象越来越关注她了,她身上也越来越有一种女孩子家的那种含羞带嗔的让人英雄气短的味道了……

“好好好,只要你自己去了,到县里一切随你,中不中啊?”

这次她终于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厚皮看学校打铃的老师正提着小铁锤,往办公室前边法桐树丫上挂着的那半截钢轨前走去,准备打上课铃,就说:“好了,你上课去,我回了。我的电话知道吧?就打公安局刑警队找我就行了。”

“知道。”她轻声地说完,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受惊的小鹿样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跑去了。

“这丫头,真的要长大了……”厚皮边想着边走向停在大门口的吉普车。

二黄回来就睡到床上,鸭子妈倒了杯白开水端来放到床前的木箱子上,说:“岁数大了,酒要少喝,你这老不死的是不又当耳旁风了?”

二黄拉过她的手道:“碰到了好酒今天就多喝了几杯,也不算高,就是有些跑累了今天。这‘老不死’的听了真叫我打心里舒坦,如果我那天死了又活过来你是不是会被骇到啊?”

鸭子妈就用另一只手戳下他的额头,骂道:“你个老b养的还说没灌多,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死死活活的不把我骇死也折腾死了啊!快坐起来把水喝了。”

鸭子妈的拉扯着二黄坐了起来,看他喝干了杯子里的水,就说:“你先睡会,我去弄晚饭,等会鸭子回来喊你起来吃饭。”

望着鸭子妈的背影,二黄想,这个周大嘴,你不知怎的死里逃生也就罢了,不知怎的到了美国发了财也就罢了,你不知怎的娶了老婆还生了闺女也就罢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这么多年后还跑来哭树庄打乱我和秀香过的好好的日子啊!

闭上眼,二黄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朝鲜战场上的一幕——

二黄帮周大嘴受伤的膀子上缠着绷带,周大嘴望着战壕外冒着烟的树桩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又望望连里还剩下的稀稀拉拉的几个战友,哑着嗓子对他说:“二黄,如果我回不去了,你回去一定要娶巧香,她和你一起过我才放心!”

“你周大嘴他妈在这胡说什么呢!”二黄把绷带使劲地打个结,痛的周大嘴“哎哟”地叫了一声。二黄想,你他妈的想当初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要横刀夺爱,不把巧香还给我!今天在这九死一生的恶战间隙,你却来做这顺水人情!再说,你周大嘴不知道巧香在家等着你回去吗?你这是对巧香负责吗?!

阵地上安静了半个小时,美国佬和南韩的大兵又发起了更疯狂的进攻。

子弹打光,手榴弹扔光,周大嘴第一个跳出战壕和敌人拼起了刺刀。在刺倒一个敌人后就被一枪打中胸部,倒了下去。

二黄刚爬上战壕就迎面捅来一把枪刺,他往后一躲就又跌进了壕沟。结果被跳下来的美国鬼子在肚子上踹了两脚,按住缴了枪。

此时阵地上枪声已停,只听得美国鬼子和南韩士兵“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二黄连里的战友只活下来十来个,都做了俘虏。

二黄被押着走过周大嘴的“尸体”旁,不知怎的怨怒攻心,装着没看清脚下,一脚就朝他踩下去,感觉到脚底下“啪啪”地两声有东西破裂了……

这以后,每在心底响起这“啪啪”两声时,二黄就会觉得消了胸中块垒,出了恶气。有时尽管也会对周大嘴有一丝歉意,但他那时已死,全无知觉之下又让他二黄一脚泯了恩仇,就算地下有知,也不能说是坏事吧……

如今,谁又能知道这周大嘴当年是怎么又活了过来,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的?还到了美国,还发了财,还他妈的比我二黄还过的风光……

自己当年那阴毒的一脚不知他知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怎么竟若无其事的还生了个女儿?

他周大嘴还活着,说明鸭子妈的感觉是对的,他一直就这么活着。

只是这事该怎么和她说呢?她该不会有什么过火的行动吧?

鸭子方面不会有什么事,和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周大嘴这个爷比,他二黄这个爷更实在。更主要的是,那周大嘴也不是他亲爷,也就不会有什么父子天性。

唉,这个消息还是先瞒着鸭子妈吧,能瞒到那是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二黄正迷学糊糊地要睡着,听得鸭子回来的声音:“妈在弄饭呀,爷回来了吗?”

巧香说:“回来了,喝的有点高了,在屋里睡呢。”

“噢,我去喊他起来吃饭,现在睡夜里又不好睡了。”

二黄心里暖和和的,这么个可人意的儿子他周大嘴就是成了美国总统怕也是抢不走的。

他咳了声道:“向前回来了啊,爷醒了,一起吃饭吧。”

饭桌上,一家三口吃着饭,鸭子问了二黄今天查身体的事,听说一切正常,就放了心。又问了今天中午和谁吃的饭,二黄就一一作答,当然绝口没提周大嘴的事。

鸭子递了块饼给二黄,自己也拿了一块吃着,又说:“这炎黄大桥阳历年就能造好通行了,以后,还要走哭树庄修条通往**县的大路。m哭树庄以后再也不偏不背了,基本上能跟街上差不多了。”

二黄说:“嗯,这下哭树庄老百姓终于有了出头的日子了。”

鸭子说:“今天我收到夏天在这里种西瓜的临沂大个子的信,说他那里新育了一种桃树苗,果大汁多,营养价值又高,很适合这里的土质,问我能不能要点,先买几百棵在这里试种一下,种好了再推广。到时他早点过来连种西瓜一块帮着管理。”

二黄说:“现在的地都分到各家各户了,想再推广什么不太好弄了。倒是现在各家家前屋后的大多是哭树,长了好多年也卖不到钱,有不少人家想刨了开春栽长得快树干又高的意杨。你和小队长说说去各家走走,把家前屋后的哭树刨了,栽上桃树,到时不仅开了花好看,结了桃子吃不了还好卖钱。”

鸭子道:“爷你和我想一块去了,到时把哭树庄变成桃花村,桃花源。让人们在春天里到河东来赏桃花,来买现摘的桃子。环境变美了,又有了经济收入,那时再推广起来就不费劲了,乡亲们自己就会主动成片地在野天湖里栽了。”

二黄说:“是啊,货卖堆山,到时哭树庄的桃子产量上规模了,城里的水果贩子就会开车来拖了。”

“那时春天城里来m哭树庄玩的人多了,这里就能开饭店开旅馆了!”

一直在听他们爷俩嚓呱的鸭子妈这时开了腔:“人家的我不管,m家这几棵哭树我才不刨呢。”

鸭子和二黄对望一眼,俩人有些无奈地笑了。

鸭子知道,二黄也知道,甚至全哭树庄的人都知道,这几棵大哭树是鸭子他爷周大嘴当年栽下的。马二标子当大队民兵营长时就曾打过这几棵哭树的主意,结果,让鸭子妈骂了五六天不说,还让哭树浆弄成了后来的烂红眼。

“妈,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国家号召大家抓经济,发家光荣,成万元户光荣!这哭树长了几十年现在也值不了几个钱,m家这几棵再留着就有点不合时宜了,有点拖哭树庄的后腿的嫌疑了。”鸭子耐心在劝道。

鸭子妈也不生气,喝了口稀饭道:“合不合时宜我不管,拖不拖后腿我也不知道,反正人过人日子,我过我日子。我这几棵哭树又没长在别人家的地上,夏天一树叶子好剩凉,冬天又落了叶子不耽误晒太阳。那家小孩脸上起了癣来拿刀划下弄点汁子抹抹,一时没猪菜还能捋点叶子喂喂猪……这几十年,我习惯了。”

二黄就和鸭子说:“你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m家的这几棵就到时再说吧。反正各家都是自愿的,不象那一年烂红眼锯哭树那次,是大队书记周大吹子部署的统一行动。那家觉得好他就刨了哭树栽桃树,要是觉得不行就算。”

鸭子道:“嗯,也只好这样了。”

外面的天已黑了,野天湖里没有大狗子的歌声传来。

没有了大狗子的歌声,这哭树庄的夜晚就有了点不太寻常的安静。

二黄问:“大狗子和他妈妈到了敬老院过的还好吧?”

鸭子妈也道:“没有了他,晚上这野天湖黑沉沉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有点害怕人,还真的感觉不习惯了呢。”

鸭子道:“不是才送去个把星期吗?我有空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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