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了伤系?”不笑师傅空洞的声音透着诧异,直井的灰光晃过,映得那张木然脸多了几份阴森之气。
“是的。”永夜点头。
如今他已经可以稳稳地站在吊台上了,深切地感觉到了吊台这块光滑的巨石对自己的腿越来越友善了。当他把力气运到脚心时,石头传出来的吸力一刻比一刻强烈。
蛇目大人为他选择镰刀而诧异,而不笑师傅却为他选择了伤系药学而诧异。永夜怀疑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难道不该听黑珍珠的话?
板盖总是在嘴里哼唱的一首歌即刻在他脑海里响起——“女孩满嘴都是甜蜜的谎言,温床刹那之间变成了深渊,男人啊,却愿意像石头般向下坠落,向下坠落……”这首歌因为被哼得太多,曾经令永夜搓火得大叫闭嘴。
可是如今想来,他突然觉歌手写出这些词句来,总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笑师傅走近了他,把上次他练过的镰刀递给他,声音从纹丝不动的嘴唇里吐了出来:“伤系的毒药与镰刀并不是很好的搭配。伤系毒突显的是体能和暴发力,目的是造成伤害。而镰刀这种武器依赖的更多是精神和智力,你听说过镰刀的传说吗?”
永夜犹豫地回答到:“听过一些,镰刀用于收割庄嫁,颜民们现在用于收割孢树和草菌、大麦等之类的植物,同时也用于杀死食孢兽和水鬼。镰刀手们说,镰刀手收割生命时也收割了灵魂。我还一些老故事,有一些世界里的死神,时刻举着镰刀,准备收割将死之人的灵魂。”
“看来你听说了不少。”
“我们镰刀所的学徒,除了干活,每天都要上课。一指师傅请了老师给我们上课,除了写字和阅读外,老师喜欢给我们讲老故事,但我的记忆力不好,很多故事都不太清楚了。那位老师也会使用镰刀,他有一把漂亮的单手镰刀……”
永夜想起那位教了他们九年的七旬老头儿,他得呕血病死后,他难过极了,本以为再也不会提起他。但出于一种不解的原因,他觉得向偶尔向这个影仆倾吐了一下心事也无妨。
不笑师傅点了点头,表示了他的动容。
他说:“镰刀收割灵魂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说法。据古书的记载,千龙帝国是盛传着死神举着镰刀的故事。不过,那也不是千龙帝国的本土故事,也是听外乡人传来的。
对于漆民,镰刀有着独特的意义。只是这些说法鲜为人知而已。
所我对镰刀的研究。镰刀具有两极性,也就是说因为不同的使用者,它所收割的东西就不一样。残暴者收割的是生命和灵魂,而仁者收割则是勇气和智慧。
收割则是获取。获取对方的生命和灵魂,或是勇气和智慧,哪一样更值得?谁也没有答案。这或许需要你自己去模索了。”
不笑师傅的语气空洞,没有起伏。如同是悬壁的回音。但永夜却觉得那引人入胜,令他听得入神。
听到不笑师傅的停了下来,他就赶紧感叹到:“不笑师傅,我以前只知道镰刀耍起来很威风,做梦都想当镰刀手。但并没有想到它有这样的说法。你对镰刀知道真多,能再给我多说一些吗?”
那张面具是如同石雕,但永夜似乎感觉到了后面传达过来的善意。
不笑师傅接着说:“刚才说的都是些事实,而以下这些就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根据古书和传说的一些猜测。
镰刀的两极性跟月亮有着莫大的关系,月亮的阴与晴,全与缺,似乎在影响着镰刀收割的东西。
你知道为什么漆幕城里造不出镰刀来吗?因为漆幕把月亮遮盖了,月光和阳光都透不过漆幕。所以唯有颜民区能有镰刀所。
可是颜民区原来也被幕漆树遮盖,只是后来东边的幕漆树林枯萎了而已。又因为峡谷和秋林的天然屏障,颜民区上空接受到的月光还是很有限的,月光只是透过一些缝隙透了进来而已,日光也是如此。你们没见过完整的月亮,更别说完整的太阳。
这对镰刀的铸造影响是很大的。”
永夜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我见过完整的太阳,在香果农庄与秋林的接界处,那是落日,金黄色的大圆圈,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还见过半个月亮,在镰刀所的塔楼上面看见的,它就挂在天空上,但很快就不见了。”
“这说明镰刀所选了个绝佳的位置,你们的师傅一定是聪明人。怪不得一指镰刀所闻名整个漆幕城。但镰刀和月亮的关系,却没几个漆色贵族愿意相信。”不笑师傅从地上捡起来另一把镰刀,观赏着着它继续说:
“不瞒你说,我最喜欢的武器是镰刀。
我听过有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镰刀召唤龙类生物的经过。这本古书被从千龙帝国带了过来,现在就珍藏在漆神附院的图书馆里。如果你有一天可以成为了漆神附院的神仆,一定记着要争取图书馆管理员的职位,寻找到这本古籍。”
“既然这样,漆神附院的贵族们为什么没有去看这本书?难道他们已发现了?”心潮澎湃的永夜着急地问。
不笑师傅摇了摇头:“附院图书馆的藏书浩如烟海,各种奇书怪书数不胜数。而贵族们和祭司们关注的是毒药,他们不会把时间花在一些偏门的书上。再说,图书馆有许多是**,它说不定是**当中的一本。”
“那无所不能的漆神?总是知道这样的存在的,祭司是与漆神交流的人,他们怎么不知道?那是龙类啊!”永夜急促地说。
不笑师傅仰起头,如诵读诗歌般沉痛而深情地诵读到:
“千龙帝国,一千只龙缔造了一千个繁华的城市,一千只龙合力缔造了横垮蓝瀚海的盛世帝国。这样的帝国,也会在神秘入侵者的攻击下殒落了……据蒙脸商旅队的游记,千龙帝国如今已怪物横行,龙的雕像上落满了尘埃和污物,城市都化成了废墟,化成了沼泽,化成了荒原……
龙类?已经殒落了。如今漆民们只有这位缔造阴影和冰冷的漆神。”
永夜入神在听着,一段早被尘封的记忆突然间在他脑海里浮了起来:
他记得当时自己约模有十岁了,那天有一位漆色贵族亲自来到了镰刀所,向一指师傅定做一把月形镰刀。
那个贵族把脸藏在了宽大的兜帽后面,永夜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是从他那如诗般吟唱的用句及温和优美的语调,他作出了此人一定是个饱学之士的判断。
永夜当时把耳朵贴在外墙上偷听,对这个人的话非常着迷。
“半月在暴龙湾上空悬挂,清辉盈盈,千年已逝,我却无法忘怀……,此图上的描画,便是当年的那轮弯月,给我用心铸造一把与月媲美的镰刀,我命名它为‘破云’,意喻着我对收复故土的愿意……”
等这位贵族离开后,永夜仍沉迷在那低沉优美语调吐出来的字语当中——“暴龙湾”“半月”“故土”“破云”……
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不笑师傅。
永夜心潮澎湃地指着不笑师傅的脸喊了起来:“你到过镰刀所,你来找一指师傅。你定做了一把镰刀,名字叫破云。”
不笑师傅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