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纹尽脑汁,终于把当年在镰刀所偷听到了那如诗般吟唱的话语重复着念了起来:“半月在暴龙湾上空悬挂,清辉盈盈,千年已逝……”
听到永夜那几乎一字不落的重复,不笑师傅腰身保持着直立,但手中的镰刀已静静地滑落在地上。
敏感的永夜立刻感觉到了这副躯体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的黯然和悲伤。
“暴龙湾就在千龙帝国,对吗?你难道是他们从千龙帝国召唤来的影仆吗?你的破云呢?”永夜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沉默了许久,那个空洞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你当时还是个小孩吧,还有这么清楚的记忆?而我都快要遗忘了。自从我让一指师傅铸造了破云后,那把完美的镰刀带来的却是厄运。
它被我以前的主人扔进了瞳水潭深处。我的主人打赌输了,成为了盲人沙漠的囚犯,鼠堡的学徒黑珍珠成为了我的新主人。我是她的保镖,同时是你的武器师傅。”
永夜急切地想要插嘴,不笑师傅摆了摆手,用空洞而伤心的声音:“痛苦令人长睡不醒,我努力了多年,才从沉痛回忆中苏醒过来。请你把当年的秘密和如今的发现沉在心底,不要再提了。作个承诺,永夜。”
“我承诺。”永夜低声保证。脸上也怎么也掩饰不了心中的难过。他突然理解了他的名字为什么要叫不笑,他的脸为什么如同面具。
伤心的人都是不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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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笑师傅以一个轻盈至极的姿势,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剑。
声音恢复了空洞和严肃,“我们回到主题。我说过镰刀和伤系毒药的搭配并不好。但既然你选择了。那我们就努力弥补这其中的缺憾。
主人告诉我,你的血液可以制毒。这也许是个机会。
从现在起,你放弃大镰刀,改用小镰刀。先用单手的。”
永夜从地上捡起了把单手小镰刀,刀特别细,他怀疑只能割破草,连树也割不动。
不笑师傅一手放在身后,一手紧握着长剑,让它立在身前,刀尖向天。
“用你的镰刀割我的剑!用尽一切办法。”
永夜的镰刀似乎只在救命时刻才会发挥神效,训练时刻却笨拙令自己都无法容忍。
他是用尽了一切办法,却始终无法碰到不笑师傅手中的长剑。而整个过程,不笑师傅只是轻轻闪躲,剑的位置看起来没有丝毫动弹。
只是永夜每一次挥刀过去,击中的却只有空气而已。
上千次的击空让他感觉到力量的流失,他的手开始颤抖,他的双腿失去了站立的力气,脚心与浮石之间的引力渐渐变弱,浮石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软弱,立刻变得如抹了油般光滑,随时准备把他甩出去。
永夜不敢动弹,气喘吁吁,但没有一滴汗。
不笑师傅猛地挥出剑,击在了他手中的镰刀上,火星四溅,“你击不中,是因为你害怕会割到我。顾忌让你失去了判断力。再试。”
永夜费劲地站了起来。
一连挥出三次镰刀,但究竟还是落了空。
“怜惜是一种羞辱!这是所有漆色贵族的家训。你得接受这个规则,挥你的镰刀。”那空洞的声音蓦然放大,重击永夜的耳膜:
“怜悯是颜民的疾病!”
永夜感觉到自己血液向上涌去,冰冷的血涌到脑门之时,冰冷之感又从脑门开始下落,如同急流,把那些杂乱的情绪一一冲涮掉了。
直井的光芒涌来,不笑师傅的躯体变成虚无,唯有那把长剑矗立在前,剑上的寒光在嘲讽他,也在呼唤他。
永夜一鼓作气,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挥出了镰刀,刀刃自他的身后划向了不笑师傅的背后,然后划穿了身体,撞击在剑上,咣铛作响,火星溅出。
镰刀的刀刃割断了他的身体!
永夜惊恐之余,镰刀顿时滑落在地,他睁着眼睛,脑海一片空白等着看不笑师傅的肩膀掉落下去。
谁知不笑师傅却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手中的剑,说:“力度尚可!”
他是个影仆!他的身体是气体。永夜恍然大悟,他弯腰拾起自己的镰刀,双手却在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因为刚才的刹那间,他确实以为自己已砍死了一条生命。
“影仆……身上是虚的,武器能穿过,为什么却能使用剑?能托起衣物?”他盯着不笑师傅身上的简易黑袍,结结巴巴地问。
“不是虚体,而是不断旋转着的气体。气体可比**灵活,可以硬如钢石,也可以空如无物。全看旋转的速度。我可以收发自如,看。”不笑师傅一边解释,一边用剑刺向自己的颈部。
剑便嵌在他的脖子中间,他仍然脸无变色。
“那岂不是什么也伤害不到你?”永夜困惑地问,既然影仆如此历害,怎么还会沦落成仆人。
“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致命点。人类取走了风轴,就控制了我。”不笑师傅取下剑,“影仆只是人类对我的一种谬称。我的称呼原来含义是指永远旋转的大风的友人或是主人,意思很微妙,无法解释成一个简短的词语。
在千龙帝国,曾经有人叫我们驭风者,我比较喜欢那个称呼。
每个驭风者都有自己的风轴,存放在祭风堡里。千龙帝国殒落时,入侵者破坏了契约摧毁了祭风堡,无数风轴散落四方。我的风轴随着你们的祖先来到了盲人沙漠……以后的故事你应该猜到了。”
“可是,他们说影仆都是漆尘堆里召唤出来的。”永夜想起黑珍珠告诉他的一切。
“从漆尘堆里召唤出来的是漆树的阴影之子。与我是不一样的种类。但我以前的主人偏认为我是一个特别的影仆,我刚才说过这是一种对我的谬称。”
“你的主人,他是拥有的你的风轴吗?”永夜无比好奇。
不笑师傅空洞开始呢喃起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无意中得到的,当初先民们带着我的风轴渡过了蓝瀚海,来到了这里。这期间我一直在千龙帝国游荡,失去了风轴让我虚弱无力,就像你们人类丢失了灵魂。
那个拿着我风轴的人病死后把风轴留给了他的后代,一代传一代,直到没有人知道风轴是什么东西了,后来甚至被丢弃黄昏集市的杂货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