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这一夜,吕志忠就像在噩梦里一样,他仿佛看见孔祥云被砍了头,那人头就吊在城门楼子上,而孔祥云却依然对他笑。
不过,从早饭开始,他发现伙食却变了,监狱方面给他送来的是一大碗稠糊糊的小米粥,里面似乎还藏着两个鸡蛋,还有一小碟疙瘩头酱菜。而其他犯人,却依旧是像刷锅水一样的清汤,那样的清汤其实比一碗水强不了什么。
饭是六子替他打的,那负责送饭的狱警说,“这是给吕志忠的,别人一概不能动!”
“知道。”六子一看高兴坏了,他甚至无比感激的看了那狱警一眼。“吕大夫不是不能动吗?连喝口水都得有人在后面托着他的腰。”
那负责监视送饭的狱警说:“原来他是大夫?小六子,那你就多照看着他点儿。”
六子嘿嘿一笑,“大爷,你不说我也是这么做的。”
“你小子,嘴就是甜,快吃吧,吃完了还得干活呢。”说完,他又和食堂的大师傅往另一间牢房走去了。“开饭喽。”每到饭时,这声音就在走廊里嗡嗡的响。
“开他娘的饭,这也叫饭?见天价拿着人当驴使,可肚子还空着呢。”外边人刚走,这屋便有人骂上了。可是犯人们还是贪婪的把那碗汤喝了,忍了一晚上,上午还要去干活,忍不住时只能啃块冻冻缓解饥渴。
“吕大夫,该吃饭了。”六子的汤摆在一边,他试图把吕志忠扶起来,让他微微靠在自己身上,哪怕有个小小的仰角,也不至于让饭把人呛着。
吕志忠却像没听到一样,豆大的泪珠滚下来,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轻轻一滑,便掉在油渍遍布的被子上了。六子的手触到那里,原来早已经洇湿了一大片。六子这才知道,这一夜,吕志忠是在饮泣中度过的。
“干活了,干活了,都他妈的快着点儿!别和猪似的光知道吃。”六子的汤还没顾上喝,笑面虎便在外面骂上了,原来今天他领班。
紧接着就听到一间间牢房被打开,犯人们鱼贯从里面走出来;还能听到一阵阵镣铐的哗啦声,那是重刑犯人,他们就是想去外面干活,也没人会用他们,因此,只能拎着脚镣羡慕的在门口看一会儿,为此还常常招来难听的骂声。
六子一看吕志忠这个样,知道他吃不下,于是连忙把自己的那碗汤喝了。就这样,笑面虎来到门口当胸就给了他一拳,六子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他抱月复弓背的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
徐绍辉下班前做着最后的记录,昨天晚上死了人,他当然应该记上去了,这是制度。一晚上发生的事,都要例行在值班记录上做一登记,就算无事,也要写上一切正常等字样,然后把名一署就可以下班了。
可是,一种莫名的缘由却又让他来到那间牢房面前,他想再看一眼那个所谓的**人,其实是一名乡村教师的最后惨状,尤其是那只被老鼠齿啮过的脚。
尽管他没有钥匙,笑面虎和他那个姓求的亲戚也解月兑了,不必再另加一道岗单独守着,可徐绍辉还是想透过小窗看一眼。
他伸手拽开了那扇窗子,一股恶臭险些让徐绍辉吐了,他赶紧把脸移开,大口呼吸了几下混浊的空气,然后再把视线移过来时,他忽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原来那人被老鼠啮噬过的腿恰在这时动了一下。
徐绍辉扭身便往值班室跑,和他一同值夜班的匡警官正准备收拾东西往外走。“没死,没死,那人又活了!”
匡警官问:“谁没死?谁活了?”对于昨天晚上笑面虎那一声惊叫,因为不在他和徐绍辉的责任范围,他才懒得入耳呢,所以那一刻他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倒是徐绍辉走到门口看了看,然后又回转身来往炉子里加了半簸箕碳,接着拿起一本小说读起来。
“还能是谁?就是另外加岗的那一个呗。这倒好,不相信我们,让笑面虎和秋菜单独看,还另外给他们俩加薪,他们不也把人看死了?”徐绍辉一面又往值班记录上补填了内容“昨晚死人又活了,”一面对前来接班的两个同事说。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省得受罪了,我听说本来就没准备让他活。不过那小子还真够硬的,这么走马灯似的收拾他,就是块铁,也早被烧红了。”两个接班的同事中,其中一个把身上的制式大衣月兑下来,掸了掸上面的土对徐绍辉说。
“也不一定,你说的是原来的打算,可后来我听说上边改主意了,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一下够那两个小子喝一壶的,咱们还是赶快上报吧。”另一个说,“你瞅着,我去报告典狱长。小徐,你们可以走了。”说完,那人慢腾腾的出去了。
匡警官急冲冲的又推开了门,“还别说,那人还真活了。唉,图啥呢?”他摇摇头,穿上大衣,把兜子从墙上摘下来,连小徐也没理,一个人下班走了。
丁少勇上班后从办公楼里下来打开水,他远远地看见了徐绍辉。“绍辉,下班了?”
徐绍辉其实就等着他呢。因为两个人分工不同,一个内勤,一个外勤,别看两个人关系好,可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徐绍辉当然也不会往办公楼去找他,除非有公干要办。
徐绍辉迎上去,“都安排好了。”他瞅瞅四下无人又说了句,“昨天晚上那个人死了,笑面虎吓得就像诈尸一样。可是今天早上我过去一看,那个人又活了。”1876580
丁少勇问了一句,“就是和吕大夫一块押进来的那个**?”7658
徐绍辉点点头,“少勇,说实话我真有些服他了,他是人,不是别的,这么翻来覆去的受重刑,他怎么就是死不了呢?”
丁少勇皱皱眉,“你是不是盼着他死呀?”
“不是!我是说他们这些人究竟为了什么?那天杀那个女的,咱们可是亲眼见的,陪杀的都被吓得拉在裤子里了,可那个女的愣是面不改色。我看见她看人的目光还是挺和善的,笑眯眯的,她也就是三十来岁,谁给她的胆量?
“少勇,咱俩都是上过学的人,我纳闷儿的是这些**人为了啥呢?”他小心地偷眼看看四周,“难道他们也有信仰?是信仰让他们这个样的?真是怪了,他们和咱可是一样的人啊。”
丁少勇拍拍他的肩,“昨晚又看小说了吧?看你眼睛红的,赶快回家睡一觉,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徐绍辉转身欲走,丁少勇又叫住了他。“刚才我看见接班的往楼上跑,是不是去报告这件事?那笑面虎为什么不让秋菜去接班,两个人却押着犯人去杀苇子了?”
徐绍辉说:“笑面虎根本不知道那人活了,他值了一晚上班不回家,我看他是让加薪烧的。又怕人死后上面骂他不好交差,这才混在杀苇子的人里边去耍威风了。”
丁少勇点点头,这时有人和他打招呼,“少勇,你们俩大冷天的嘀咕啥呢?有话不能去屋里说。”
丁少勇高声道:“徐警官说昨天晚上又死人了,他不是值夜班吗?想去报告典狱长,看见我就想让我捎个话,这小子可真懒。”
那人听后嘟噜说:“多亏不在我班上,要不然又该倒霉了,到时候老婆给我要工资,一看数目不对,肯定又是大闹一顿。她不信被扣了,还以为我不是赌,就是嫖了呢。”
丁少勇笑笑,“嫂子就这么厉害呀?没事儿,在你班上也不怕,昨天晚上死的是一个特殊犯人。”
“特是犯人?再特殊也得追究值班人的责任,难道这不是制度?”那人也是来打开水,他见丁少勇不急,他当然也不着急了。而徐绍辉,却早已没影了。
丁少勇边走边说:“你好久没值内勤了吧?现在制度有所改变。”
“咋变的,我咋不知道呢?”
丁少勇一心想摆月兑他,可他脸上却十分热情。“老哥你急什么呀?等换班以后你不就知道了。别急的和猫爪子挠似的,给你说吧,那人又活了。”
“活了?死了还能活!哎,你快说说,他到底是怎么活的?”他追着丁少勇进伙房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