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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远远地朝县大狱驶来了,车上坐的竟是圹天龙。旁边还有一个狱警,是笑面虎,他的脚下还横躺着一辆自行车。
笑面虎一路上净说着好话,“圹大夫,你好歹把这个人救过来,他不能死,到时候加倍多给你钱。”
圹天龙面无表情,“我又不是神仙,想让他活还往死里打他干什么?”
笑面虎谗涎着脸,“他不是那个吗?就是**!该打,打死了才好呢。可是后来上峰又突然不让他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你就找上峰去,上峰不是掌握生杀大权吗?”
“别价,上峰懂个屁。他们同伙里面倒是有个大夫,可也被打得动不了了,他指名要你们春草堂的人去。还说要不赶紧的想办法,那**一旦染上鼠疫,漫说是我们监狱的人,就是整个县城的人也跑不了,全都死得光光的。圹大夫,什么是鼠疫?它真的就那么邪乎?”
圹天龙冷笑了一声,“那人说的还是轻的,古时候有一个小国,因为突然染上鼠疫,整个国家的人都死绝了,它比战争还厉害呢。一个县城才多少人?”
笑面虎吓得一缩脖子,“我的姥娘,真的这么厉害呀?圹大夫,一会儿我还是别进去了。”
圹天龙双眼目视着前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孔祥云被李求财背过来的时候,吕志忠浑身急剧地打了个冷战,怎么?孔先生他还活着!
“看什么看?不认识了?他就是你的同党,上峰让你给他看看。怎么样,心里边美坏了吧?”笑面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他眼里,任何一个犯人都比猫戏耗子还要轻巧。
吕志忠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孔先生,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了?我的孔先生啊,你……受苦了。骤然间,吕志忠充满了无比的愤怒,他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一样。“你们打死他好了,还看什么看!王八蛋,你们不是人,是畜牲!”
什么?有人敢骂笑面虎,这还不反了天了?笑面虎当时就是一愣,随即他上去就是一顿耳光。那吕志忠身体已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耍婬威。“你姥娘,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只能由老子收拾你们这些猪,这些狗,还他妈没人敢和老子扎刺儿呢,你倒吃了雄心豹子胆。从你一进来,老子就看着你不顺眼。”
他抬脚就想踢吕志忠的两肋,却被求财给拉住了。“表姐夫,你忘了?咱们现在是干什么?想收拾他等完了事儿再说,不用你动手,我就替你办了。”
他又对吕志忠说,“小子,你甭硬,这笔账先给你记着。看不看?不看就让他死在你面前。”
吕志忠不再理他们,“孔先生……”他忽然从那所谓的炕上滚了下来,两肋感到钻心的疼。他艰难的爬到孔祥云身边,伸手撩开搭在前额上的那一绺凌乱而又粘糊糊的头发,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登时呈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平时总是谦和的笑着。而现在,吕志忠却陌生了,因为那张脸上到处布满了凝固的血渍、鞭伤和烧烫的痕迹,鼻梁似乎也塌陷了。整张脸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只是那还没有闭合的瞳孔,依然向外面透着些亮光。
“孔先生啊!”吕志忠大吼一声,他的目光触到了孔祥云的那只脚,那只被老鼠齿啮过的脚,那只已经僵硬变黑的脚。“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颤抖的问求财。1876580
笑面虎戏谑地说:“老鼠饿了没饭吃,你说怎么回事?”7658
吕志忠明白了,他的心就像被人突然摘走了一样。“还不赶快去请大夫!我手上什么也没有,让我怎么给他看?”吕志忠声嘶力竭的吼上了。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伸手极度颤抖的指着笑面虎,“这只脚是被老鼠啃的对不对?我可告诉你们,他要是被染上鼠疫,莫说是你,你,你们监狱的人,就是整个县城的人也跟着倒霉,谁也跑不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赶快去把春草堂的大夫请来!去呀!”
笑面虎和求财被唬住了,“哎,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呀?”稍顷,求财捂着鼻子小心的问。“不能你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让你给他瞧瞧,你别跐着鼻子上头顶。”
此时,吕志忠已经给孔祥云号完了脉,谢天谢地,他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吕志忠慢慢往回爬,“信不信由你,大不了都一块死!”
求财害怕了,“表姐夫,这可咋办呀?”
笑面虎心里也没了底,“我知道咋办?典狱长让他给看看,可没说去请春草堂的大夫,那春草堂的人我能请得动?人家在县政府可是有红人。”
求财小心地说:“那你去给典狱长说说呗,只要他不死,好歹能向你表舅交了差就行。”
笑面虎想想也只能如此了。
圹天龙轻车熟路的进了县大狱的门,而典狱长却早已侯着他了。“圹大夫,辛苦你了。”
圹天龙冲他点点头,“典狱长差遣,敢不从命。”他给孔祥云号了脉,又检查了所有外露的伤,然后打开他的瞳孔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那只残缺不全的脚上,他的心紧紧的收缩在一起。作为大夫,作为一个中医大夫,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病人——如果这也叫病人的话。
圹天龙抬起头来,与典狱长探询的目光碰在一起。他的面容是平静的,“这个人撑不过三天去,你们还是一枪把他崩了算了,费这个劲干什么?”
笑面虎讨好地说:“我们也想给他来个痛快的,可是上边……”
典狱长连忙把他拽到一边。“圹大夫,拜托了,这个人现在不能死,说什么你也得救一救。别的不说,咱县城的人,谁不知道春草堂的医术和声望?这也是我个人的想法。”典狱长的态度无比谦恭。
“为什么?”圹天龙问。
“噢,这是秘密,圹大夫你就别问了。至于花费嘛,好说,一次结清,不留后账。”
圹天龙想了想,“这个人几天没有吃饭了?”
典狱长把目光转向笑面虎。求财挤过来,“典狱长,自他进来好像就没……”
“混账。”典狱长小声骂了一句,用身子把他挡住了。“圹大夫,你看这……”
圹天龙没再犹豫,“这样说吧,想让这个人不死,光让我看没什么用,我又不是神仙。你得赶快让他吃点儿什么,然后我再给他用药治,这样方可试一试。
“尤其是他这只脚,如果真是被老鼠咬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我看你必须向省厅和韩主席报告,这个人真要染上鼠疫,整个山东省可就乱了套了。”
典狱长闻言大吃一惊,这事儿要是让省厅和韩主席知道,他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可就完了。因此,他连忙把圹天龙拉到监狱值班室,又把值班狱警轰出去。“圹老弟,算我个人求你了,这事儿不能传出去。莫说韩主席,连县长也不能知道啊!我知道,现在令弟为县长服务,所以务必恳请替我严守这个口风。一有空闲,我一定去尊府专谢!”
圹天龙笑了笑,“这倒不必。典狱长,莫怪我多说一句话,今天如果你请的是别的大夫,这事儿万一传出去,特别是传到那些记者手上,你老兄是不是惹大麻烦了?
“噢,咱是熟人,听不听两可,你手下也太马虎了,用不用刑我管不着,可从医学角度上讲,既不让那人死,又不给他饭吃,那是绝对办不到的。至于别的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不就行了?”
“是这样,老弟说得极是,我回头就让人去安排。还是老弟呀,你提醒的太对了。谢谢,谢谢!你看这病?”
“噢,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圹天龙又回到了那间牢房里,现在他根本不客气,“典狱长,我需要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这么多外伤都需要处理,尤其是这只脚。然后我再给你开个方子。还有,病人大小便都已失禁,必须给他换条干净的裤子,要不然我没法下手。”
典狱长命令:“丁少勇,这件事你去办,圹大夫就由你伺候。其他的人都给我出去!”
不一会儿,丁少勇取来这些东西后,典狱长讪笑着说:“圹大夫,那就辛苦你了,我去办公室处理点事儿。少勇,中午给圹大夫安排饭,我得好好谢谢圹大夫。”然后,他又到值班室里郑重交待值班狱警,“你们俩好好给我看着,任何人不准再进去。”
机会难得,圹天龙迅速而又小心的为孔祥云处理着外伤,一盆热水很快变成了血水,如此接连三盆,圹天龙才把湿手腾出来。他一一给那些伤口敷上药粉,接着又解开孔祥云的棉衣,所见之处无不泛着骇人的黑紫。
圹天龙又重新给孔祥云行了脉息,他冲丁少勇点点头。
刚才,丁少勇马不停蹄的往外面端走一盆盆血水,然后又把干净的热水端进来。现在,他见圹天龙处理已毕,忙附在他耳朵上说了句什么,然后指指吕志忠,他自己则躲到外面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