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邦,你看见了吗?这好像就是咱们的家。”吕思鲁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大爷和乡贤姑姑就是从这里长大的。”
芙蓉街上,吕思鲁和吕传邦终于来到他们听说过无数次的那幢房子面前,模样,颜色,样式,似乎都有诉说不完的一个个故事。
吕传邦抬头看看那座门楼子,广济堂的牌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有株式会社,那牌子愈加厚大,黑色字体还是标准的中华汉字。然而旁边插着的,却是一面膏药旗,那旗子中央的红点,就像一个沾了鲜血的大馒头。
吕传邦问:“哥,这就是咱们的家!我梦里都来过无数回了。走,咱进去看看。哥,你知道株式会社是啥意思?”
吕思鲁一把将他拽回来,“等一等,咱不能莽撞。株式会社就是公司的意思,田甜姑说就是做买卖的地方,这是日本人的叫法。很明显,到现在咱们的家还被日本人占着呢。”
吕传邦眼珠一转,“哥,咱找个人问问?”
吕思鲁机灵的点点头,“走,前边好像有个地摊儿。传邦,咱不能在门前待的太久,也不能只盯着那边看,小心有人注意咱们。”
那边传来吆喝声,“卖书喽!陈年老书五折就售,便宜到家了。有识货的赶快来淘宝吧。”
“五折?什么是五折?”吕传邦对什么都新鲜。
相形之下,吕思鲁倒显得比他沉稳,“传邦,别一惊一乍的,说话就像平时一样。五折就是比标价便宜一半。传邦,你饿不饿?哥可背着包子呢。”
离开车把式的时候,为了行走方便,吕思鲁只将刘世杰送给的包子捡在了包袱里,而那个木质食盒却索性送给车把式了。现在他一个人斜背着包袱,吕传邦则空手走在他的身边,街上的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从农村里来的。
卖书的是一个老者,穿着显得很困顿,眼神儿也非常不好使。吕传邦捡起一本书来,“掌柜的,这本书咋卖?”
那老者接过去贴在眼镜上看了半天才说:“小哥,你就给五块钱吧。”
“什么?”吕传邦以为他开玩笑,“大爷,什么书呀值这么多钱?”
那老者仔细看看他,“什么书?这可是宝贝!没听那句话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这本书更是稀罕……怎么,你不识字?”
吕思鲁好奇的蹲了下来,“掌柜的,他识字。不过,你能不能说说,它到底稀罕在什么地方?”
老者一听两个孩子识字,立刻换了一副面容。“好好,闲着也是闲着。这本书稀罕在……这样说吧,它能预知祸福,今世前世,人生冷暖,进退赔赚。它还能成就姻缘呢。”
吕传邦一听泄了气,“说了半天,是一本算命的书。”
老者一听不高兴了,“谬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说那易经,见识浅薄之人只当它是一本阴阳书,也就是你说的算命的书。可是拨开云雾见青山,谁又能够走得进去呢?
“小哥,这么给你说吧,大海知道吗?咱现在把易经比作大海,要是能够像孙悟空那样念个咒,把无边无际的海水暂时逼到一边去,你立刻就会发现,那海洋里不只有水,而且还有连绵的群山,有深涧和峡谷,肯定还有无穷的宝藏,没准儿还有金子呢。
“易经那本书就是这样!像老祖宗传下来的还有什么《齐民要术》、《天工开物》、《本草纲目》和《梦溪笔谈》等等,里面都暗藏玄机嘞。哎,易经你们俩到底懂不懂呀?”
吕思鲁点点头,“多少知道一点儿,不陌生。”
“好,知道一点儿就行。”那老者很会推售,“小哥,你眼光实在不浅呐,一眼就把这本书给盯上了。知道吗?这本书就叫易经诠释,它就是孙悟空念的那个咒。要不是时日艰难至如此境地,我也实在不忍心把它出手呀。唉,读书人卖书,羞也!”
“哥,咱走吧,说破天也不值那么多钱呀!你看封皮都磨烂了,角角上还卷了边儿。”吕传邦站起来就想侃价。
老者一看他们要走,于是连忙拦住说:“别价,咱再商量商量,看你们也不是城里人,这样吧,我在原来的基础上让出三成,够便宜的了吧?再少了休要开口,绝没二话。”
“好,成交。”吕思鲁一口答应了。
“出来,都他妈的快点儿出来!”随着一间间牢房被打开,犯人们又都陆续被撵出来了。“别看现在人少了,苇子一点儿也不能少割。否则,谁也别想吃饱肚子。”
有犯人嘟囔,“现在肚子还饿着呢,什么时候让吃饱过呀?”
“说什么呢你?想找抽是不是!”开门的狱警上去就是一脚。“吃饭就得干活,又不是猪,猪吃饱了还知道哼哼一声呢。”
六子麻利的往外走,一个狱警却又把他推了回来,“你呆着,不用你。”
“为啥?”六子实在想出去。
那狱警看看他,“为啥?猪脑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边急忙回过头来,“六子,听话,大哥这是一片好心,你就留下好好照顾吕大夫吧。”
那狱警却推了他一下,“走吧你,不说话还怕别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无边的芦苇丛又横在了犯人们面前,几个狱警依旧站在高处警惕地望着。割过的冰面上那苇子茬就像刺猬一样。而待割的临近那一片,却事先杀出了肩宽的井字形走廊,从高处看,就像在苇子丛里豁出的深沟一样,所以犯人们称之为井字沟。只要有狱警在两头一掐,谁也别想在眼皮底下逃出去。当然,亡命徒除外。
与以往不同的是,二道坝上下远远的多了不少人,有放牛、放羊的,还有挑担拾柴火的。不过,谁都不敢往芦苇深处走,如果万一碰上哪片冰没冻结实,掉下去可就没命了,往往没冻结实的冰面那水越深。这是周围村庄里的一些普通百姓,有时候他们也会看热闹,望稀奇,所以根本没有引起狱警们的注意。
老边挥舞着镰刀猛砍一气,“都看清楚了吗?往哪边跑最合适?”
王大虎早就凑过来了,“看清楚了,直接往北跑虽然路近,可翻过大坝就是黄河冻冰,上面光光的,根本藏不住人。那要是夏天,往水里一跳就完事儿了。”
“其它方向呢?”
陆文海机警的瞅了瞅,他故意把苇子用力摇晃了摇晃。“数正西苇子密,蹚出去就能跑进村子,只要进了村,王八蛋想追也追不上了。可是那边的水也深,万一冰面冻不瓷实……”
“别说了,我知道。光在苇子丛里跑也不是办法,它能藏着你,也能暴露你。苇子再多也挡不住枪子。我看,只要冒死冲出井字沟,斜向西北越过二道坝,坝下又是一长溜苇子,往前顺着跑一段,然后猛不丁冲过黄河,那边又有一长溜苇子,又是齐河县地面,到了那边可就是鸟入深山了。”
“嗨!你们三个别挤在一块,又他妈的嘀咕什么呢?”身后,一个狱警喊上了。于是,三个人连忙拉开距离,而手中的镰刀却舞的飞快,眨眼间,一片片苇子倒下了。
六子在家里急得不行,“干爹,他们怎么不让我去呢?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吕志忠问:“让你留下还不好?那外面寒风刺骨,你又穿得这么薄。”他小心地看看窗外,“六子,这些天笑面虎没什么变化吧?”
“没,我天天瞪大眼睛盯着他呢。”
吕志忠指指墙角的尿罐,“六子,把那个罐子给我拿过来,以后放在我身边就行了。”
六子疑惑的看看他,“干爹,你不是刚才尿过了吗?又拿过来干什么?怪熏人的。”
“别问了,让你拿你就拿。”1876580
六子嘿嘿一笑,“行行行,谁让我是你的儿子呢。”7658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