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县城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卖炮的,卖年货的比比皆是,集市上人们摩肩接踵,根本就错不开身,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远远地就传了过来。
吕志忠坐在马车上,魏清在一边扶着他,他的身后还依着一床叠好的被子。县城的路虽然很平,可那马车依然走的很慢,就怕有什么颠簸发生。
“志忠,行吗?不行咱们先回去。”魏清十分关心的问。“也不知道人家有空儿没空儿,咱这样贸然去了见不到人,还不是白跑一趟。”
吕志忠看看热闹的县城,“白跑就白跑,那也比躺着强。魏叔,咱们得想办法回去,不能在圹先生家过年呀!这么些日子,已经够麻烦人家的了。这份情是无论如何也还不完了。”
魏清又何尝不明白,“我知道,圹先生再热情也不行。眼看着你和剑南一天天好起来,我正做着打算呢。不仅是圹先生一家,还有刘掌柜,他也非让人过去住几天,推都推不掉。”
“叔,还有这个必要吗?去了还不是净给人家添麻烦,他那包子铺那么忙,咱又帮不上手。”
魏清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如果世杰请的急,你还非去不可,那怕一晚上,也算了了人家的心愿。咱也正好把该留的钱悄悄的给他放下,你不知道我和两个孩子刚来的时候,可没少叨扰人家。”
“行,我听你的。还有圹先生一家,还有乔……县长,人情能还多少就还多少吧。不用问,我知道你手里已经很紧了。”
“还好,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主要是乔县长人家仗义,他压根儿没让我留下一分钱,那次拜访他非说等事情办完了再说,有什么花费他先垫上。所以志忠,你这次去说话一定要掂量着点儿,乔县长可没忘旧情呢。我看得出来,他对思鲁和传邦是真喜欢。也真难为他了,一个人在北方这么多年,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成天价事情又那么多。”
“……”
“志忠,你想什么呢?”
吕志忠突然回过神儿来,“叔,你把两个孩子派回去,是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瞒你老人家说,当时我也想好了,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还是没把孔先生救出来呀,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甘心。”
“所以,你这才非去找乔县长不可。志忠我也给你说句实话,叔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还想去亲自营救孔先生,可被天龙、天籁死活给拦下了。当时我就想,不论你想干什么,叔都一直陪着你。”
“叔!”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圹天翔十分惊讶,他急忙跑到县政府门口,挥了挥手让值班室里的人进去。“魏叔,吕大夫,你们怎么突然来了?连个电话也不打?乔县长正在开会,还得等一会儿。走,咱们还是先去家里等着吧。”
魏清连忙解释,“志忠他心急,说是有话和乔县长说,电话里不是不方便嘛,所以我们俩就来了。天翔,没给你添麻烦吧?”
圹天翔让车夫把马车赶进院,“魏叔,看你说的。你就是没事先和我说,不然的话,我派车接你们就行了。吕大夫你行吗?这马车可是够颠的。”
吕志忠笑了笑,“没事儿,圹秘书又麻烦你了。”
吕志忠被搀到楼上以后,乔梓权便急匆匆的赶来了。不过,他没到以前吕志忠却对圹天翔说:“圹秘书,我想单独和乔县长说几句话,你看……”
“没问题。”圹天翔连忙说,“我不会让人打搅你们的。魏叔,你跟我走,旁边有间办公室,咱们到那里等一会儿。吕大夫,你喝茶。”
乔梓权推门走了进来,吕志忠拄着拐杖想站起来,却又被他按下了。乔梓权坐在吕志忠的一侧,“有什么事不能让天翔捎个话?我们过去也好嘛。”
吕志忠说:“你不是县太爷嘛,哪敢是事儿都让你跑呢?”
“去去去,少和我嬉皮笑脸的,有事说事。还别说,圹老先生还真有两下子,你这么快就能坐起来了。”乔梓权把吕志忠面前的杯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喝吧,是南方的新茶。”
“……”吕志忠的嘴唇翕动了半天,可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口。“你……你是不是还恨我呢?”
乔梓权无奈的看看他,“我恨你?我凭什么恨你?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又不找你看病,你这个活阎罗!”
吕志忠绷住脸没敢笑,“我怎么是活阎罗了?”
乔梓权根本没理他,他的目光直视着对面的那盆兰花。“那还用问我?你就知道天天往外跑,心里边根本没有别人,你还不是个活阎罗?”乔梓权突然把目光转向他,双眼就像利剑一样。
吕志忠沉下脸来,他把头垂得很低。“还说不恨呢?就差咬牙切齿了。爸,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知道对不起乔乔,可我是爱她的……”
乔梓权连忙把手一摆,“我不是你爸,你叫错人了。乔乔也担待不起你对不起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乔梓权的脸色刹时变得铁青,双手也不停地哆嗦上了,他连忙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
吕志忠突然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已挂满了泪水。“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也被逼得吗?”
乔梓权蹭的站了起来,他悲愤的跨到吕志忠面前。“你是逼得?我又是被谁逼得!你委屈了是不是?可我的委屈又对谁说?对谁说!”
他的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八度。少顷,他极力缓了口气,好像要把什么压下去似的。“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吕志忠双手一用力,他扑通一声跪下了。“爸,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女婿,可我不能忘了你这个岳父。是,都过去了,可过去的事情能忘得了吗?我知道你也不会原谅我了,那就让我愧疚一辈子吧。
“爸,我来找你不是为我个人。你是县长,求求你救救孔先生吧,他是个好人,是个好老师啊!”
乔梓权接连愣了愣,他没想到吕志忠在他面前会这样,从来没有过。他更没想到他刚刚能坐起来,便来求他救孔祥云!可是……乔梓权恼怒的转过脸去,“我救不了他,你找错人了!”
“你是一县之长,怎么救不了他?”吕志忠直勾勾地看着他,“除非你是见死不救!”
“什么?我见死不救!”乔梓权又急速的转了回来,“你、你、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吕志忠反而嘿嘿的笑了,“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对我见死不救。”
“哼,知道就好。”乔梓权点点他,“你起来,这一套对我没用的。”
吕志忠看看他,“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那好,想跪你就跪着吧。”乔梓权气得转了个圈,“孔先生我见过,我也知道他的为人,可他是**你知道吗?漫说我是个区区的县长,就是我是省长也救不了他,除非他自省自悟,悬崖勒马!你也是个读书人,这个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吕志忠费力的站了起来,“这么说你真的救不了他?”
“我确实无能为力。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问心无愧。”乔梓权默默的坐下了。
吕志忠一把抓过拐杖,“那好,既然这样,我就不求你这县太爷了。”他双手一撑就要离开。
“哪里去?”乔梓权急忙把他拽住,“你呀,真让我没办法。你先坐下,我把实底儿就给你说了吧,不过这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你能向我保证吗?”
吕志忠急忙点点头,他又顺从的坐下了。乔梓权把声音降了下来,“孔先生已经不在县大狱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在监狱里你也听说了韩主席的怀柔政策了吧?现在孔先生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公然醒悟,宣布月兑离他们的组织。如若不然,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那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唉,好好的一个教书先生,参加那样的激进组织干什么?”
“……”吕志忠彻底明白了,他大张着嘴不说话,许久才反应过来。“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挣扎着又想走。
乔梓权把他按下,“来一趟不容易,就和我说说话吧,正好我这会儿也没事。”
吕志忠嗫嚅着,“你是县太爷,我在这里不合适。”
“少给我来没正经的,知道我是县太爷还来给我添乱,我又没请你。”
吕志忠微微笑了笑,“你不记恨我了?这么说……还认得我这半个儿?爸,其实我真的对不起乔乔……”
乔梓权原谅的看看他,“别说了,乔乔她也太任性……就算是命中注定的吧。对了,张校长怎么样?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是。不过,他这次受的伤比我要重,好歹出了那个牢笼了。”
“嗯,以后可得长记性,动脑子,别脑袋一热就什么也不顾了,你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吗?”乔梓权这番话,已经是长辈的口气了。
“知道。爸,我记下了。”
乔梓权又看看那盆兰花,那可是女儿乔乔从老家给他带过来的。如今每每看到它,就像看见自己的女儿一样。甚至乔乔给它浇水的身影和动作依然历历在目。乔梓权问:“玉凤她……还好吗?”
吕志忠听后猛地一楞,他已经几年没见女儿的面了?“我……实话给您说吧,除去孩子刚被送走时,我找借口见过几次外,以后就干脆不见了。
“您别生气,不为别的,就为了孩子好,也不能再三心二意的了。更重要的,庆合哥是一个好人,孩子在他手上,吃好吃赖都让人放心。所以,时间久了我就不想了。”他又问,“您呢?”
乔梓权想了想,“就算和你一样吧。我的想法是,鉴于乔乔的教训,让孩子从小吃点苦没什么,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娇生惯养反而害了孩子,这也算是血的教训吧……”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圹天翔过来轻轻敲门。乔梓权热情的把魏清让进去,“魏老哥,来我这里你推门就进,根本不用事先敲门。”
魏清看看吕志忠,“你们爷俩不是在说话吗?志忠,咱们是不是该走了?乔县长他太忙。”
乔梓权又连忙留下他喝了会儿茶,他看看表,“天翔,我本来是准备请张校长他们去鸿宾楼吃饭的,可看看吕大夫这个样,去了也不方便。要不这样,你替我去把饭菜订好,让他们送到家里去,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圹天翔一听非常高兴,“乔县长,我记得呢!不过,饭菜根本不用你订,家父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骂死,你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
“好,今晚咱们就去叨扰圹先生,也算是给这两个出狱的人压压惊。对了天翔,把长清大馅包子铺的刘掌柜也叫上,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吕志忠高兴得不得了,“魏叔,咱们走吧,外边马车还等着呢。”
乔梓权说:“不用了,一会儿都坐我的车不就行了。”1876580
吕志忠笑了笑,“你是县太爷,我们可不敢沾这个光。”7658
乔梓权指指他,“魏老哥,你看看我这半个儿。”
魏清连胡子都笑得一颤一颤的,“梓权,他是故意逗你开心呢!志忠,恭敬不如从命,咱也坐一回县长的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