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令狐与一辰失散后,就被引路的侍卫带到堡内靠东的一处园子里。此园不大,名曰“永春”,园内花草繁多,但大多都不太名贵。令狐心中暗想,看来这里是不会有火蔷薇了。
但既然来了也不能啥事不干,于是在园内装模做样瞎忙活一番,敷衍两下便了事,临走时假借找同伴之机,趁着待卫不注意偷偷溜走,跑到堡内其它地方看能否找到更有利的线索。
先后逛了几处别院,每到一处院子,但凡见到花草,令狐都会在这些花草上洒上荧粉,留下线索方便日后查案,正当他打算丢下一辰打道回府时忽闻一阵犬吠。
他不由寻声而望,这吠声来自一处叫“翠篱居”的别院。
走到“翠篱居”门前,他不由侧头而望,这院子够大,且满目疮痍。进门就是一片焦黑的残垣,长满苔藓的石凳,还有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
看来这地方以前发生过大火,且火势凶猛,几乎将整个别院烧成一片废墟。令狐纳闷,以邬兰家的财力是没有理由说自家别院被毁无钱整修这个理,看来里头定有蹊跷。
正当令狐对着残垣陷入沉思时,一个黑影呼啸而来,令狐回头一看,原是一条大獒,此獒身大如熊,嘶吼如雷,眼泛红光,呲牙咧嘴的样子好生凶猛。
令狐不及反映,大獒已至眼前。呜呼哀哉,令狐以为自己将命丧獒口之时,一人呼啸赶到,抛出一条套缆,将大獒死死套住这才救了令狐一命。
“官爷,你受惊了。”那男人一面压制大獒,一面与令狐说笑。
“此獒为何如此凶狠?”令狐见这大獒叫得声撕力竭浑身抽搐,似乎有些失常。
“哦,也没什么?只是这獒平时喝惯了茶,今日没给他喝,所以正闹脾气呢!”
“喝茶?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狗还喝茶。”令狐面露狐疑之色,不解道。
那男人和颜一笑,将獒栓好后,道:
“官爷有所不知,这獒出自西地神来之国,世间罕有,凡水它是不喝的。”
“凡水不喝,你们上哪里找仙水?”
“仙水我们自然没有,但仙草还是有的。”那男人说完,从怀中取出几片翠油油,形如鱼骨的叶子,得意道:“这种幽若草泡的水堪比仙国神水,能除百病,我们家大獒每天都要喝这水才老实。”
“哦,这草如此好,哪里有卖,到时我也买点去。”令狐说笑着,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所谓仙草一看,心中猛然一惊,脸色猝变,原来这仙草跟绢帕上衬托火墙薇的绿叶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但为不打草惊蛇,令狐还是故作平静与之谈笑。
“这草可名贵了,堪比果果海香婆萝花,哪是你有钱就能买的。”
“既然如此名贵为何喂狗?”令狐心中甚疑。
“官爷有所不知,这獒原本是夏候家送给我家老爷的,只因来前就以经养成喝茶习惯,如今想戒谈何容易。不过好在夏候老爷每月都会定时送些幽若草来,这才方便我每天伺候大獒。”
令狐听完心中有数,遂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忽对这院子充满了疑问,转而又向这男人打听起这院子的来历。
从中得知这院子里以前住的是邬兰老爷的一个宠妾,后因一场大火,宠妾连同月复中胎儿一并葬身火海。
邬兰老爷为缅怀这个小妾便命人不准翻修别院,这一晃竟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
令狐唏嘘听完这段伤感往事,不由对眼前这个与他谈笑风生的男人产生浓厚兴趣,既而问道:“敢问大哥,在堡内担任哪个要职?”
“惭愧,区区园丁而已。”
“哦,今日小弟失礼了,竟抢了大哥的饭碗。”令狐听罢,惭愧地忙拱手赔礼。
“哪里哪里,是我今日有幸,能得官爷帮忙,这才得以忙里偷闲一把。”
说完两人相继而笑。从双方交谈中令狐得知这园丁姓曾名荫,专管西边园子,而“翠篱居”也是他的管辖范围。
令狐假借杀虫之名说明来意后,曾荫爽快答应,并主动带他到园子里转悠,一路走一路告知他,说此园灵秀,野花杂草不可乱踩。
令狐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紧随其后,随他转悠一阵,闻到一股奇香,来到一棵红叶桑树前。
这时几只青翼蜜蜂刚好从眼前扑闪而过。令狐住足留心观察一阵,原来红叶桑树上正挂着一个硕大的蜂巢,离蜂巢不远就是狗屋,看来这狗屋就是大獒居处。
“既然大獒如此名贵为什么把它安置在这杂草园子里?”令狐不解问道。
“没法,这畜生经常疯病大作,上次差点咬了我们家少爷,老爷大怒便将它锁在这偏僻之地,一来可以看护此院,二来免得它到处伤人。”
“哦,原来如此。”令狐说着,目光不由从狗屋又转移到上头的蜂巢,玩笑道:“有这样一群邻居,大獒也算有得受。”
“那是,那是。”
曾荫是一个极其风趣的人,天南地北的事情他都能侃侃而谈,好像世间之事他无所不知。
令狐在堡内折腾一天,临别时已是浑身酸软。曾荫见状,忙盛情挽留,邀他前去自己居所小憇。
令狐这时正口舌生烟,有人邀请他正求之不得,便一口答应了。
曾荫住在离“翠篱居”不远的小山坡上,山坡上有一间竹筒搭建的茅舍,一条笔直的石阶刚好从坡底通到坡顶直至他家。
令狐一看,笑道:
“以竹垒屋,居高凝远,观天地高迥,大哥居所果然风雅开阔。”
“令狐兄见笑了,正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居高只为养性罢了。”说完,两人相继而笑。
远看上坡不觉陡,上到半上腰时,令狐不知怎地突然被脚下石阶拌了一跤,不是及时抓住曾荫的后背,这时恐已滚到坡下。
“曾兄,对不住,刚才差点就拉你垫背了。”
“垫背也是应该的。”曾荫哈哈一笑,道:“这都怪我疏忽,忘了告诉你这层台阶比其它的台阶要高出一截,稍不注意就会绊脚。”
令狐经他提醒,接下来每一步都行得格外小心,直至坡顶时眼前景象果然非同凡响,居高凝远,满目苍黄老绿,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直教人心旷神怡,豁然开朗。
刚进到舍内,一只白毛大鹦鹉就向他俩打起招乎。这鹦鹉身体肥硕,杂毛丛生,长得不敢恭维,但的确够机灵,不仅能与人对话,还能吟诗诵词,乍一看就像是只长毛的老学究,逗得令狐忍不住连连发笑。
而曾荫这时也开始忙活起来,选柴、烧水、捣叶、配花、烹茶,经过一系列复杂工序直到茶香扑鼻,令狐这才等到茶水端上。
曾荫烹的茶很是特别,他首先将各种花枝及香樟杆按一定比例配制成柴,然后择叶捣成粉,用晨曦竹露文火慢煮,煮到茶色呈翠,赶紧收火,待沉浸一会后只取茶汁,放入一颗米菊再配上千叶果的浆液盛进容器。
而容器的选择也很是讲究,太大便失了茶韵,太小便难留余香,所以大小适中的容器最为合适,而形也不可太过花哨,素雅的冰瓷则是正好,剔透的壶身,不论是白天的阳光,还是黑夜的烛火,都能将壶中风景隐约现于人前,如梦似幻的微波,随着仙岚般的幽香从壶嘴一泻而出,那种洗涤灵魂的快感顿时溢满整个心田,洋洋洒洒,与杯中波澜紧密相连。
“残阳微熏照竹舍,杯中袅袅映菊花。”令狐望着窗外远山夕阳不由诗意大发,感慨道:“茶只有面山对水,与云作伴,才可以喝出心中那份释然与豁达。”
“人生苦短,岁月漫长,不求美味一生,但求回味一刻。”曾荫笑着,轻抿一口芳茗,感叹道:“人的这辈子就像这茶一样,绚极时的怒海狂澜只为淡后能碧波荡漾。”
“大哥荣辱不惊,以茶悟得人生,小弟实则佩服,但愿小弟将来也能有大哥胸襟,沉水香销间心游万仞,逍遥于世。”
曾荫听罢,放声大笑,拍了拍令狐的肩膀,令狐心领神会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