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新境 10.说“红楼”(1)

作者 : 周汝昌

第10节说“红楼”(1)

中华语文有一个习惯,遇到字多句长时喜欢把它浓缩为双数,多者为四字一句,少者为二字一词,其例不可胜举。比方说我们的四大小说名著,每部书单称为《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但如果四部书连称,那就要变通一下了。人们习惯的是《三国》、《水浒》、《西游》、《红楼》。《红楼》后面就把“梦”字丢了,不必去管,谁也不会提意见。但有人说你这样称呼不是和老北京沙滩的北京大学老楼——红楼混淆了吗?这听起来很严谨、很科学,实际上是太拘泥了。

人们既然对“红楼”一词如此熟悉,读起来顺口动听,其内容意义也不会有什么误解、讹传,那么,我们此刻还需要另设一段专题讲什么是“红楼”吗?我以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你若认为够了,不必多事也未尝不可;你若认为事情表面简单,也许内容更为丰富,那么再细求深究一番,难道还会有害无益不成?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妨再来讲讲“红楼”二字。

说起来事情还真是不少。例如,中外的两位《红楼》翻译名家——英国的霍克思先生与中国的杨宪益先生,都不幸于今年相继去世,这是中西文化交流上的一大损失。我很悼念他们,因为我和他们都有过交往。说起来,他们二人在翻译“红楼”一词时都犯了大踌躇、大心机,你可能未必注意得到。霍氏翻译时仍用《石头记》作书名,这是他有意地、精心设计地把“红”字避开了!为什么呢?

原来,他以为西方读者总觉得“红”字含有特殊意义,所以不太喜欢用它,怕引起误会。我早年第一次听到一个美国人向我介绍到此时,我就笑了,对他说:这可太奇怪了,国际外交上接待友邦的元首时,最高的礼仪是要铺设红色地毯;再者,世界上最受人尊敬的国际慈善组织机构不是就叫“红十字会”吗?难道你能把这两处的“红”换成“绿”不成?!

也许你真没想到,霍先生也不愿翻译“怡红院”这个原称,主张译成“快绿院”,你道奇也不奇?这是一例。至于杨先生把《红楼梦》三字书名译成的英文,如果你照字而读,早已不见什么“红楼”之梦了,却变成了“朱门梦”、“朱邸梦”。我不揣冒昧直言,我曾在不同场合对这个译法提出不同意见,我说“朱门”、“朱邸”是男人追逐功名利禄、弄权作势的地方,这和红楼女儿居所的原意恰好针锋相对,而翻译者的原则应该是忠实于原著文字本意才对。

确实,有此二例摆在面前,使我对本来不必翻来覆去讲的“红楼”一词还要再说上几句。“红楼”者,唐代大诗家白居易说得很清楚,“红楼富家女”是相对于“绿窗贫家女”而言的。读者在此就会问我,“红楼富家女”之意雪芹用上了,那么“绿窗贫家女”的实例可为我们举一个吗?我说完全可以。我举的就是京剧《金玉奴》里的金玉奴。她是乞丐头儿的女儿,生得非凡人品。金玉奴一出台走到台口便念了四句“上场诗”:

青春整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深寂寞,恐负(此处鼓点急响)貌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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