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步光 第五章 悲欢离合(4-5)

作者 : 凌 览

(4)

森从苏联打来了电话,打到了马人合的办公室,陆江津去接了。自从森回国后,陆江津和他之间一直是通过写信联系,这还是头一次打越洋电话。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在电话里都变得异常沉默起来。良久,才响起森哽咽的声音:“是马格斯给我打的电话。李双,陶娜,天啊,她们都走了,这是为什么,这太残酷了。我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你,你自己好好的保重罢。还记得吗,上次我给你拉《命运》时告诉过你,贝多芬创作这首曲子的信念,那就是他所说的: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不能使我完全屈服!陆江津,这就是我希望你去做的。”

马人合又对江津安慰了一番,不过他一点都没听进去。他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一头栽在床上,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他不开门也不开窗,他怕风吹走了李双留在屋子里的微弱的气息。床头柜上放着他和李双唯一的那张合影——也是结婚照。照片上,陆江津和李双都幸福地微笑着。

当赵栖梧来到陆江津家时,只见房门紧闭。她敲了好一阵,江津才开了门,头发蓬松双眼红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活象一个从地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房间里一股霉味夹杂着别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味道呛得赵栖梧直捂鼻子,长时间关门闭户不通风,各种气味相互交织发酵才会如此刺鼻难闻,她连忙将窗帘拉开窗户打开。气味受了赵栖梧的搅动变得惊疑不安,趁窗户打开的那一刹那朝窗外倾巢而出,仓皇逃遁。一缕阳光投进来,映照着房间里的凌乱。陆江津长时间不见强光,已睁不开红肿的双眼,他麻木地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对赵栖梧的忙上忙下视而不见。他脸上颈间粗长的胡须犹如茂密的植被,在皴裂的土地上疯狂地蔓延。

赵栖梧怀中的振航又哭了起来。这个孩子老哭。陆江津心中十分厌烦,厉声喝道:“哭什么!”然而,振航哭得更厉害了。不知为什么,陆江津对这个孩子出奇地淡漠,这个不是时候地来到世界上的儿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夺走了妻子,他这样想着,更加心怀怨怒。赵栖梧轻轻拍打着襁褓一边呀呀哄着,叹气道:“江津你怎么这样啊,这是你儿子啊,他还这么小,看把孩子吓的。来,你抱抱他吧,你抱他他就不会哭的啦。”她将孩子递到陆江津面前。江津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这个幼小的生命,一个无辜的、孱弱的小生命啊,他感受到了儿子那柔女敕得如花瓣般的肌肤,那种水女敕的融化感让他心中既温暖,又凄凉,觉得刚才对他做得太过火,忍不住鼻子一酸。赵栖梧问他,对儿子怎么打算?陆江津想了想,说我送到老家去吧,孩子还太小,在这儿我照顾不了他。

(5)

陆江津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旅途烦燥而漫长。蒸汽机车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在原野上留下一拖黑烟白雾。简陋的火车车厢里挤满了水泄不通的旅客,车厢中充斥着沉闷而凝滞的空气,又馊又臭的烟味儿、剩饭菜味儿、汗味儿、脚臭味儿、狐臭味儿,夹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有人索性将鞋月兑了,露出袜子上有几个大洞的“香港脚”;有人索性躺在车厢过道上甚至座位底下,横竖无形,周身邋遢,从过道里走一遭,得小心翼翼象趟过一片地雷阵。

在列车匀称的节奏中,儿子已在陆江津的怀里安然睡去。看着儿子稚女敕可爱的脸,感受着他那轻匀的呼吸,江津心里又喜欢,又酸涩。只想,要是身边坐的是妻子而不是这个腰粗体宽的女子,车厢里哪怕比现在恶臭熏天十倍百倍,也微不足道。

大哥大嫂只知道他结婚了,却至今没有见过弟媳。大哥收到他完婚的喜报,托人写了一封快信来祝贺。江勤还责怪弟弟的大喜为何置办得如此草草,于情于理,应该回老家风风光光的办一场,既让左邻右舍三亲六戚们喝上一回望眼欲穿的喜酒,又告慰老人在天之灵才是。

江津也渐渐困乏得仰首俯脑打起盹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猛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啼叫。江津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迷惘地看了看周围,谁在哭呢?他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他。紧接着,又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啼叫,怀中的振航放开了嗓子哇哇地哭了起来!原来,刚才那一声啼叫就是从他怀里发出来的。

陆江津手忙脚乱地忙活一通,但振航仍是哭。江津将随身携带的军壶解下来,放在振航嘴边儿,一点点地喂他。看来振航渴了,喝着水果然不哭了,只见他张开小嘴儿,悉索悉索地喝,喝了一会儿,便将嘴儿从壶口移开,又哇哇大哭起来,而且,喝了水长了精神,哭声比刚才更加嘹亮。江津再次将水壶凑到振航嘴边儿,可他再也不喝水了,仍旧不依不饶地大哭!江津急得六神无主。

有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睡过去了,有人嘴里不满地叨咕。有人关切的问:“他妈妈呢?”

江津红着眼圈不答。

身边的胖女人问:“这孩子是不是饿了要吃女乃啊?你带没带女乃瓶儿,找出来给他吸一吸。”

江津打开提包翻来覆去地找女乃瓶儿,可是翻了半天没翻着,恍然想起,出门时太匆忙,给落在家了。

胖女人责备说:“男人啊就是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的。来,快把孩子给我。”

江津微一迟疑,把振航递到她怀中。

胖女人接了过去,轻轻地拍打着,嘴里小声地哄着“哦,哦,乖,别闹……”

然而振航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胖女人大庭广众之下解开上衣,露出一对雪白丰满的**,将**儿塞到振航的嘴里。嘴里含着**的振航含混不清地哭了两嗓子,便拼命地吃起女乃来,吸得嘶嘶带响,看来的确饿坏了。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对面坐着的那贼兮兮的家伙摇扇子的节奏明显地凌乱了起来,眼珠子直直的盯着胖大嫂的女乃,喉咙一咽一咽的,仿佛也在吸女乃。

胖大嫂向他狠狠一瞪眼,吓得他脖子一缩,赶紧转过头望向窗外!

陆江津尴尬地坐在旁边,又是羞臊,又是感激。

胖大嫂喂完了女乃,便将振航交到陆江津怀中,吃饱喝足的振航甜甜的睡去。

江津连声向胖大嫂道谢,怀着一种恭敬的心情,聆听她关于养儿育女的心得。胖大嫂在长沙下车时,江津还有点依依不舍呢。看来,在生活中让我们时常难以忘怀的,不一定是那些朝夕相处的人,反倒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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