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一直思考着我所描绘的疼痛情况,皱着眉头看着我。
“你敢肯定是大脚疼吗?”
“是的,一直很疼,”我告诉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一定是膝盖疼,”他对护士长说,“他也许错以为是大脚趾了。还有,你上的疼痛也是一刻不停止吗?”
“我动一动就疼,躺下来就不疼了。”
他用手推了推我臀部的石膏。
“疼吗?”
“啊!”我叫了起来,想把身子挪开。
“嗯,”他哼了一声。
动手术一个星期后,我开始由愤怒的蔑视转向失望,这种蔑视曾使我忍受住了痛苦。我还曾怕被别人看作小孩,不敢老是哭泣。现在,这种害怕也不起作用了。我开始更加频繁的哭泣起来。我默默地哭着,透过模糊的泪水,直瞪瞪地看着天花板。我宁愿死掉,虽然我并不知道死亡的真正含义,但我知道那里一定没有痛苦。
我心里默默地祈祷,快让我死掉吧,快让我死掉吧。那年我才七岁。
我时常梦见自己从很高的楼上掉下来,心就跟着直线下坠,最后心都消失了。我很害怕,不知道心去了哪里,然后就大汗淋淋地醒来。
几天以后,我发现当心里重复出现一些字,并且把头转来转去,这些都可以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使疼痛得到缓解。
在堕入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之前,我来到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地方,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盘桓着,竭力要摆月兑痛苦,却又被另一种昏眩攫住了。
这种状态
一直维持到我失去摆头部的能力为止。慢慢地我又返回来了,移向那些闪光而不成形的影子,直到它们都变成了病床,窗子和墙壁。
平常我总是在晚上寻求这种解月兑,但有的时候,要是实在疼的厉害,白天没有护士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做。
“你在做什么?”我旁边的病友发现了我。
“这样可以止痛。”
“真的吗?怎么会吗!”他将信将疑。
“我失去了感觉,迷迷糊糊,就是那么回事。”我解释。
他没再说什么,但是他后来告诉了宋医生。
“他不错,可能是疼的厉害,你们帮帮这孩子吧!”
那天晚上,护士给我打了一针,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可第二天照样还是疼,她们又给我吃了些药,并叫我静静地躺着睡上一觉。
护士一离开病房,我便开始摆动起头来,她也估计到这一点了。在玻璃门外一侧注视着我。可我不太喜欢她,她不是我的那个未婚妻,只是一个做事情很负责很认真的年轻小护士。
她快步走到我的床前,“你不要这样子了!”她一点也不温柔。“你在摇一下头,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宋医生,让他来收拾你。好吗?现在,静静地给我躺好了,我看着你。”
我安静了几分钟,她快步走了,抿着嘴,走出门之前回头再次看了我一下。
“让她滚吧!”有人这样说,“亏她还是个护士!”
我臀部四周跟石膏摩擦的地方开始发炎了,以后几天竟然越来越严重。我突然感到脚部上端什么地方,一个疖子被弄破了。那天,脚趾上的隐痛叫我无法忍受,而臀部的剧痛,我开始绝望地呜咽起来,身体疲乏无力。我注意到了大家都在看我。我用肘撑着抬起身子看他,就象一匹被子弹打中的狼。
我颤抖着声音:“我受不了了,我要疼的死掉了,我不行了。”
医院里有人去叫医生了。
我只记得我被医生,护士长和护士们团团围住,还记得他们对我腿上的石膏锯呀砍的,我感到浑身象火烧一样,脑子迷迷糊糊。我不记得爸爸还是妈妈来看我了,只是记得爸爸好象给我带来了漂亮的羽毛,不过,那都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
我的腿从膝盖到脚踝都上了夹板,但脚背和腰部的石膏已经去掉。疼痛都消失了,我不再想死了。
“骨头愈合起来会很慢,”我听医生这样说。“那条腿的血液循环不好。”
一天,我的未婚妻来到我的床边,告诉我她要把我弄出去晒晒太阳。然后,她就出去弄了一辆轮椅来到我的床边。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她就笑了起来。
她把我抱进椅子里,轻手轻脚的把腿放下,靠在低低框架上。我脚尖朝下,腿往下伸去,但够不到木制的踏脚板。
我低头看了看踏脚板,感到很失望;我的腿太短了,碰不到它。我想象自己可以同别人进行轮椅比赛,但是一定会很有困难。不过,我想到了爸爸,他一定会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我还有结实的手臂。
我骄傲地握了握拳头,我一把抓住转轮上的木把手,顿时觉得头象昏眼花,于是我松了手,让我的未婚妻把我推出病房门,穿过走廊,来到了一个光明灿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