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正常的头脑,因此我的生活态度跟正常的孩子一样。身残并不能改变我对生活的态度。但我同别人一起玩耍的时候,他们总是别眼看待我,我必须抵制他们的影响,不然我在思想上也会把自己当成残废人的。
跛足的孩子并没有跟健康孩子不同的特别的思想和生活态度。从拐杖上跌下来也好,摔跤也好,或是很自然地用手去移动麻痹了的下肢也好,他们都没有想到那是一种挫折和痛苦,也并没有考虑到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有多么的困难。他们想的是去那里的目的,就象穿过牧场或者走上街头的孩子想的一样。
跛足的痛苦不属于童年时代的患者,而属于那些瞧着患者的成年男女。
在家里住了几个月我便有了这些想法,这些都是直觉,并不是什么思考的结果。
住习惯了宽敞的病房,我突然觉快报家里的得自己现在的房子太小了,爸爸于是把我厨房改装成了我的住房。
我很惊讶,怎么厨房变成了现在这个漂亮的模样。罩着玫瑰花图案桌布的饭桌,似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了放童车的地方,一只我从未见过的猫正在炉子前的砖沿上舐着身子。它也是黄色的,和我在医院里见到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谁家的猫?”我问姐姐,突然觉得这么奇怪,在自己熟悉的家里,会有一只我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养的猫。
“这是家里那只黄猫生下的小猫。”姐姐告诉我,在我住院后不久,它就生下小猫了。然后姐姐就急着告诉我在我离开期间所发生的每一件重要的事件。
“狗蛋儿生了五只小狗,我们管那只最漂亮的叫虎妞,就是爸爸带到医院的那只。”
我回来了,姐姐很高兴,甚至是很激动。姐姐问妈妈,是不是可以推着我的车子去散步。她比我大,非常的热心体贴。不给妈妈帮忙的时候她就埋头读书。我们那里爱读书的孩子可是不多,给我们这么大孩子读的书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姐姐的书都是让爸爸从很远的地方弄来的,妈妈不太赞成姐姐,可爸爸是支持的。
姐姐和我一样很爱惜动物。姐姐很见不怪那些虐待动物的人,那时候姐姐会气鼓鼓的,样子很吓人。有一回,在我们那里,有个牧马人从马鞍上弯子抽打一条小牛,那条小牛筋疲力尽,落在后头,没法儿跟上它的妈妈。姐姐站在木栅栏上,对着那人大声的叫,一时还眼泪汪汪。小牛跌到了,身子两边沾满了褐色的口水。姐姐飞快地跑过小路,捏紧拳头站在那条小牛的旁边,那个牧马人再也没有甩起鞭子。
姐姐有一头黝黑发亮的头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姐姐告诉我,她将来要当医生,好给我治病。
平时,姐姐帮妈妈养鸡和小羊,有三只是一过路的牧羊人累的走不动了送给她的。当时姐姐送给他一些吃的和一些苹果。
姐姐从书上看到了要对人要礼貌,她时常这样教我。她总是说,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是会很受人爱戴的。
没事的时候,我坐在我的车子里,看着妈妈在灶台边忙,安排我们一家子人的饭。妈妈把我的拐杖藏起来了,只允许我一天使用一个小时。姐姐从屋子后面的木箱子里取回生炉子用的柴火,姐姐走路很急,我老是担心她会被自己绊倒。
既然已经回家,医院似乎非常的遥远了。那里发生的一切,已从现实中消逝,成为一个个的故事,深深的刻在我的记忆中。而我现在周围的种种小事,仿佛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动和新奇再度闯入我的生活。
厨房里,妈妈放上了捕蝇纸,因为厨房总有阵阵的香味飘出来,有许多的苍蝇就再所难免了。夏天,家里的苍蝇尤其多,多到你不得不挥挥手,把它们从食物上赶走。爸爸为此还做了一个小型的食物罩子,轻轻地扣在食物上,以免人不注意的时候被那些坏家伙钻了空子。
我们家还有一把黑色的大茶壶,伸着壶嘴,圆圆的大肚子,象叉着腰的弥勒佛,它在炉子上不停地冒着热气。再冷的天,一见到那把温暖的大茶壶,从头到脚都暖起来了。
我旁边的墙上,有一面镶了框的镜子,镜子上面画了些画。是一位可爱的小女孩正在吹着肥皂泡泡。我抬起头,以前我从来没都没有注意过她长得象一位天始,可离开家一段时间后,我有了新的发现。
门的背后挂着许多旧年历,我和姐姐都喜欢那发硬的纸地和上面鲜艳的印刷。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是爸爸把厨房隔开的一部分,于是,我的卧室有了通向厨房的门。它很象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很大的桌子,然后就是一张单人床,床上是一条打了补丁的被子。通过开着的门可以看到糊满报纸的墙壁,风一吹,墙壁就一起一伏,好象房子在喘气。我家的猫喜欢睡在我的脚底下,有时候,妈妈会在我睡着后进来把它们赶走,可妈妈一走,它们就又悄悄的回来了。
我们家的另一间卧房比我的这间也大不了多少,放着两张床和一个大衣柜。衣柜中间有一面大镜子,旁边是两开门,里面安了几个抽屉。整个房间其实都是相通的,厨房,走道,还有两卧室都是用好看而陈旧的帘子隔开。在靠厨房的那一关,你可以往椅子上跳呀,吵呀,闹呀都不要紧,要是高兴,还可以在桌子底下玩捉迷藏。可是另一半,妈妈却下了命令,绝对不可以过去玩,更不能穿着脏衣服进去。
妈妈每天把家打扫的一尘不染,爸爸总是说,家是他的天堂。
爸爸在忙着给牲口喂草料,这会儿刚刚回家来,直接坐在椅子上。“今天还不错吧?”爸爸问我。
“我很高兴。”我说。
“过一会儿,我推你去院子里,让你看看那些小狗。”爸爸说。
“等我们的草料吃完了,就得再买一些了。”妈妈建议。
“是呀,我是想再多买一些,我明天就去。我们现在用的料矮小,穗多。”
“什么时候我可以再试试用拐杖走路呢?”我问。
“医生说每天都得躺一个小时,”妈妈提醒我。
“哦,那你可得把这当回事了。”爸爸看了看妈妈,然后对我说。
“你每天都得躺会儿,当然你天天可以试你的拐杖。我想用马毛把你的拐杖顶垫一垫,你的胳膊搁在上面酸不酸?”
“还有些疼。”我说。
爸爸关切地看着我。妈妈把我的车子推到爸爸旁边,随后站起身子。“我们家有两个男子汉,我不用那么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