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放学后,蒋玉帮妈妈把家里养的鸭子赶到附近的池塘去,傍晚再赶回来。它们排成整齐的队例,摇摇摆摆走在蒋玉的前头,兴冲冲的,非常活泼。走过最后一片树丛,鸭子们便加快了脚步,“嘎嘎”地叫了起来,这时蒋玉就坐下来了。
我常常去陪着他,两个人并肩而坐。我们都喜欢看鸭子一会儿钻进水里,一会儿露出水面,掀起的微波轻轻地拍击着它们。它们在池塘中直起身子,扇扇翅膀,复又稳坐水面,惬意地摇摇尾巴和身子,再钻进水中觅水里的小动物。
蒋玉认为池塘里可能什么都有,可我却不以为然。
“谁也不知道池塘里会有什么,”蒋玉若有所思地说。
刮风天,我们把成群的蚂蚁进空鱼的罐头盒里,让罐头漂过池塘。有时候,我们会踩着水,在塘边捉小虾和小鱼。那是一种长得很奇怪的鱼,个头不大。
蒋玉对这种鱼的习性很了解。
“它们很骄傲,”他告诉我,“只要一放进瓶子里就会死掉。”
可是我不明白,要是有一天池塘干涸了,它们该往哪里跑呢。
“只有天才知道,”蒋玉告诉我。
鸭子在池塘里戏水,我们就去丛林溜达,一边寻找鸟儿。春天里我们是免不了要去爬树,掏鸟窝呢。
我喜欢爬树,什么难做的事都会唤起我的好强心。驱使我去尝试,这些事儿蒋玉是不愿意作的,除非是为了证明他身强力壮,他才会勉强去做。
我能用手臂爬树,因为我的双腿没有多大的用处。我攀援而上,那条坏腿无力地摇荡着,好的那条还可以用来支撑一下,在我的手够着高高的枝条时助一把力。
我怕登高,但我有办法使自己镇定下来,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往下看。
我跟别的男孩子不同,不能象猴子一样爬树。不过我可以两手交替地爬绳,要是我够不着较低的树枝,蒋玉会抛出一另一条绳子套在一根枝条上,我就拉着这两绳子上去,直到最后抓住树枝。
在喜鹊做窝的时候,蒋玉就站在树下看关上,一见它们要进攻我,就大喊一声为我报警。我就爬到树枝上,在见中摇晃着,我的脸紧贴着树干。我慢慢爬过树杈和剥落的树皮,朝着黑色的圆圆的鸟窝爬去,它隐藏在绿叶丛中,映着蓝天。这时我会听到蒋玉在树下喊:“小心,它来了!”我立即停止前进,一只手抱住树,另一只在头顶上拼命挥动,等着它翅膀扇动,等待着鸟嘴闭上时“啪”的响声,等待着喜鹊凌空飞去时扑向我脸上的一阵风。
要是你看得见喜鹊向下俯冲,那倒不要紧,它们一靠近你就可以动手打。它们会猛地扇动翅膀,狠狠地啄你的手,随后转身飞走。不过你要是背对着它们,要用两只手才抱得住树,它们就要常常用嘴和翅膀袭击你了。
碰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听见下面传来蒋玉急促,关切的声音。
“啄到你了没有?”
“啄到了!”
“哪儿?”
“脑袋上!”
“破了没?”
“还不知道,等我抓住什么了,我模一下。”
一会我终于可以从树枝上腾出手来了,我模模发头痛的头,看了看我的手指尖。“出血了,”我对蒋玉大喊,头上出血了,我既担心又高兴。
“倒霉!不过,你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够着了……伸出手……再远一点……靠右一点……现在……”
我把一只暖融融的鸟蛋塞进我的嘴里,从树上下来,和蒋玉一起打量着搁在我手心里的鸟蛋。
有时候我会跌下树来,不过低处的树枝总是会挡我一下,我从未受过重伤。有一次我和蒋玉一起爬树,我伸手去抓一根树枝,谁知道失了手,没有抓着,却抱住了蒋玉的腿。蒋玉想把我踢开,我却象一只大蜥蜴一样揪住它不放。我们俩“哗啦”一声,穿过树枝跌落下来,在满地的树皮上紧紧搂在一起,只不过擦破了皮,气喘吁吁的,不过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次给蒋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回他想起来对我说,“那个倒霉的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掉,你死抱着我的腿不放。你干吗那样?我不是喊放开吗?”
我没法子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不过我始终觉得我抱住他是对的。
“我不知道,”他回想着,“你爬树我信不过,说什么我也信不过!”
同蒋玉一起走路,我常常要摔跤,他渐渐地对这习以为常了。只要我朝前摔倒,或者是跌跌撞撞,或是仰面一交,蒋玉就坐下来和我继续唠叨,他知道我跌倒后总要躺上一会儿。
我差不多老是感到疲倦,摔跤就给了我一个休息的借口,我干脆放松四肢,躺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在草地上找虫子,或者是看着蚂蚁在树叶覆盖下的小沟上来去匆匆。我们从来不提摔跤的事。它发无关紧要,摔跤成了我走路的一个组成部分。
有一次谈起我摔跤的事来,蒋玉说;“你没被摔死,这太重要了!”
即使我摔得很厉害,蒋玉照样会坐在我身边。除非我叫他,他从来不冒昧地搀扶我一把,他坐在草地上,任凭我痛得直打滚,他只瞅了我的下就转赤脸去,嘴里小声说着,可我却从来没有听清过。
过了一会儿,我安静地躺下来了,蒋玉又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样啊,我们要不要再走啊?”
在我们这里如果遇上旱灾,那些牛啊,马啊会躺在地上就那样死去。
有时候,我爸爸会问他我走路走得怎么样,他就对我父亲说,“跌倒过一次,后来我们一直走,他再也没有跌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