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上,我就坐着轮椅溜出去,到很远的湖里去练习。实际上那也不是什么湖,只是大约有三百米的一个深水潭,两边被人为的筑成了台地,平日里很隐蔽,也没什么人来这里。那台一直延伸到地下,而且无任何的遮盖,水面上总是笼罩着一片沉寂。不时会有一只什么鸟飞来,但那是一声哀鸣,使水面会显得更加孤寂。
过了一会儿我爬进水里,往前游去,按游泳的姿势在水面划着,使身体保持直立。我一直游到深水边缘。那里的水呈现出一种深蓝色,很冷。我站在那里划
着水,一边往清澈的水面下张望,只见长长的,浅色的水草,从水底台的陡坡伸出来,象蛇一样的蠕动着。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一望无际。空寂的苍穹笼罩着一泓蓝色的水。在这个世界上,我独自一个人,心里害怕起来了。
我在那里站了片刻,随后吸了口气,向深水里游去。拖着的两腿被一簇冷冰冰的枝叶绊住了一会儿,随后又松开了。我感到这里的水好象一直往下沉。
我想掉头回去,但还是继续向前游着,两臂节奏缓慢地划着水,一边心里反复叨念着:“别害怕,别害怕。”
我慢慢转过身来。当我再次面对岸边的进修,我觉得它仿佛离我很远,心里不觉得一阵阵紧张。但我的手臂猛击着水,我内心的声音一直鼓励着我,使我镇定下来,慢慢地向前游去。
我爬上了岸,就象一个经过长途跋涉,历尽艰险而归的探险家。河面已不再是令人恐惧的荒野,而是阳光灿烂,绿草如茵的乐土。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吹着口哨。
我学会游泳啦!
在我家门口有几株高大的树,树使绊儿挡住了日头。树底下尽是枯枝散叶,还有篝火熄灭后留下的一堆堆木炭。过路的人总常常从肩上卸下背包,在这里休息,或者站着打量一会儿屋子和柴堆,然后进来讨些水喝。
那些路过我家门口的人会很快和妈妈熟悉起来。因为妈妈总是拿出一些吃的给他们,还要给他们弄此茶,有时候,这些人会以劈柴作为答谢,但妈妈都谢绝了。
爸爸以前迷路的时候,也遇到这样的事,所以他很熟悉那些无家可归人的处境。爸爸称他们为过路人。
要是一个过路人在我们家门口露宿,爸爸总是说,他一定是没有钱了。
“要是他有钱,他一定会往前走,去前面的旅店住,现在他一定很惨,随便找个地方混。”他很肯定地告诉我。
家里的茶叶不多,可是妈妈却执意不把清得象洗碗水一样的茶水递给他们。妈妈会加上一小搓,“起码喝起来得有个味吧!”妈妈这样说。
“你妈妈呀,”爸爸叹了口气,“如果人家需要,她会把自己的鞋子月兑下来给人家。”
“她月兑过吗,”我很感兴趣。
“到是没有,不过,她一定会把一些旧衣服送给他们的,衣服到是谁都愿意给,这些过路人,其实最需要的是大吃一顿。”
“你妈妈就是这样的,有一次,一个过路人交给她一个大包,她也没问就挂好,她很愿意替人家做这些事呢,而且很小心的保管。等过了几天,过路人又弯回来的时候,拉开包告诉你妈妈,一包子里面全是纸币。那人说了,你妈妈看上去就很让人信服,这么贵重的一包东西,放在你妈妈那里最安全。”
那些过路人,有时候会在我们家的草料房里过夜。一天早晨,姐姐在喂鸡的时候看见一个过路人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冻得象块木板一样直挺挺的,眉毛胡子都结了霜。他站起来,弯着腰腰走来走去,地到晒过太阳才感到暖和。
打这以后,姐姐只要是一看到路人在我们家门口露宿,就会叫我去告诉他,可以在草料房里睡觉。妈妈还会给他们送些吃的。我喜欢这些过路人,我喜欢同他们聊天,喜欢听他们讲他们看见过的好地方。爸爸说他们哄我,但我并没有这样想。
有一次,我把我的兔子皮给一个老头看,他告诉我他来的地方兔子多得密密麻麻,得把它们赶开才能放置捕兔子的夹子。
那天晚上风沙很大。我告诉他把一张纸盖在脸上就可以挡住风沙了。我在后面的门廊上睡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挡得了多少风沙啊?”他问我,一边手里握着东西。
“你认为可以挡很多吗?他问道,用手把胡子上的脏东西抹掉。”
“不,”我说道,“挡不了。”
“我到过边远地区的放牧站,那里刮风的时候,要在身边放一把铁镐和铁锹才能睡觉。”
“为什么,”我越来越好奇了。
“这样早晨你就可以把自己挖出来啊,”他嘿嘿笑着,古怪的小眼珠盯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别人随便告诉我的事,我都会相信。然后我再把他们讲的故事告诉爸爸,他听了哈哈大笑,我觉得很不是滋味。我感到他在批评给我讲故事的人。
“根本不是,我喜欢这些讲故事的,”爸爸解释说,“不过,这些全是童话,明白吗?会逗得你哈哈大笑的童话。”
有时候,这些路人会坐在火堆旁边大喊大叫,或者看着火堆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喝醉了。
有天夜里,我听见有人在火堆旁边大声的喊叫,出来后,看到一个路人正绕到火后面,做着扬鞭的姿势,仿佛要抽打惹他生气的马一样。
他清醒时,尖着嗓门同我说话。
“别站在那里,象只小母鸡一样,从这只脚换到到只脚,”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到我这里来,你这只小公鸡。”
我走过去了,他说了声“坐下,”随后又补充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我生了小儿麻痹症,”我告诉他。
“怪不得!”他颇些得同情,点了点头,往火里加了些柴。“不管怎么说,你不家一个温暖的家住,”他抬头看了看我,“你长的很英俊,象只顶刮刮的羊羔。”
我喜欢他们,他们从来都不可怜我。他们给了我信心。在他的世界里,拄拐杖并不算是糟糕,在雨里或者露宿,或者光着脚趾走路,或者想喝什么的时候没有钱,这些会更糟糕。他们在自己前面所看到的是走不完的路程,可是在我前头所看到的却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