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的感激张德生,觉得应该设法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我尽量挨着他站着,还在切他前天晚上煮好的羊肉时,把最好的一块给了他。
吃罢了饭,大伙儿开始把邮件包装上张德生的大车。我走过去同其他人聊天,他们正在准备动身。
替他拉车的一共有三头牛。它们安静地站着,正在反刍,眼睛半睁半闭,好象只有一门心思动嘴巴似的。
牛脖子上套着笨重的木质的轭:轭呈一种弓形,两头都上了栓,露在牛身子外面。每幅轭中间都挂着一个环,那是赶牛起步的时候用的,牵牛的链条穿过这些环,通到大车辕杆头上的那个环。
那两头辕牛是短角的牛,脖子粗且壮,头长得跟公牛一样。只是这两头牛的角很短,另一头的又长又尖。这三头牛都是那种身躯高大,四腿瘦长,眼神温和宁静。
“我的车装满了,超过一吨了。”阿牛很夸张的说。
他穿了一身工作服,还带了一顶毡帽,不过上面沾满了油污,还被不知道什么割开了几道口子,于日口子中间就用牛皮串了起来。
他的狗钻到车子底下去了,他把狗叫了出来。
“赶牛的车要是让狗到了车子下面的话,那他就是个外行。牛最讨厌狗了,如果牛生气了,会踢它一脚的。到后边去!”他冲着狗大喝。
那条狗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夹着尾巴跑到了后面。
他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被忘掉,然后从地上捡起那条长鞭子。他瞅了我一眼,看看我的确没有挡了他的道。瞅着他干活真让我感到愉快,我的心情一定在我的脸上流露出来了,因为阿牛把他的鞭子一头垂到地上,说,“你喜欢这些拉车的牛,是吧?”
我告诉他,我真的很喜欢。见到他很高兴,我就详细地问这些牛的情况,他用鞭子指着这些牛,挨个的把它们的情况说给我听,还评论了它们各自在牛群中的作用。
“辕牛要挑脖子粗的,这几头都脖子粗,它们甚至都能独自拖东西呢。”
他走到我的身边,一条腿屈了屈膝,放松了一下。他用手指碰了碰我的前
胸。“世上那些赶牛车的人都是很凶的,”他说,那声调把我带进了他自己熟悉的世界,“所以我宁可做马也不做牛。”他挺直身子,伸伸手臂。“不过也难说,也有很凶的马车夫。”他沉吟了一会儿,又带着怒气说下去,每句话都好象是要迸出来的,“你不要理会大家对你的评头论足,你的脖子和肩膀结实得象一头拉车的牛,我没有见过比你更会走路的孩子。”
他转过身大喝一声,挥起长长的鞭子。
那两头辕牛慢慢腾腾,不慌不忙地在轭下朝前钻着,把轭套紧。阿牛的声音在山谷里响着。
听到他的喊声,牛都各自把反刍的食物往下咽,一口咀嚼过的草通过它们长长的咽喉滑了下去。没有一头牛显得慌张,它们从容不迫地在轭下向前挪动,毫不慌乱。
阿牛看到牵牛的链条抽紧了,每头牛都蹬直后腿低下头来贴在轭下,这时他瞥了一眼牛群,吆喝它们起步。
三头牛一致行动,在轭下使劲儿慢慢地往前拱。它们喘着粗气用力拉,但大车由满载了邮件,好一阵子还是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车子才好不容易嘎吱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向前滚动,一路上颠簸不停,恰似海浪中行进的船。
阿牛把鞭子搁在肩膀上,在牛的身边迈着大步。他的狗紧紧地跟着。快到了下陡坡的地方了,阿牛赶紧跑到车后,飞快地转动起螺旋刹车柄。钢轮被木质的刹车大滑轮卡住,晃动着的大车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哀怨的音在山间响荡起来,惊起一群飞鸟。它们猛力地扇动着翅膀,飞过我的头顶。它们的悲鸣与刹车的尖叫声汇集在一起,组合成了凄切的呐喊,语音萦绕,直到鸟儿飞过树梢,大车驶达了谷底。
阿牛的家在离在大路不远的地方。阿牛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要带些啤酒给大家喝。他装车的那天晚上,大家都习惯了喝酒,谈天说地。
每到这时候,那个钟文会拿出自己的口琴给大家助兴。那天,张德生,阿牛和我一起坐车离开营地。张德生叫我爬上车时,他自己转过身去,用手宛成喇叭筒放在嘴边,声音沙哑地轻轻地对站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些人说,“瞧啊,你们看着他。这个小家伙真是了不起,不要人家扶他。我说的可不假。”他把手放下,特别用很随便的口气对我说,“好了吧,上车啦!”
他说这些话之前,我一看大车上的邮件包堆得很高,就有点担心。不过现在是为了不辜负张德生的一番夸奖,我信心十足地向大车走去。跟以前一样,我先爬上了一匹马的,不过此刻我要到的地方离我很高,我知道得站在它身上,伸手抓住个什么东西才能爬上去。我抓住邮包的一角,用力一拉,站了起来,那条好腿牢牢地踏在马上,再从这个高度毫不费力地扭身上了车顶。
“我对你说什么来着?”张德生俯子,把乐滋滋的脸凑近大家,“瞧啊,”他直起身子,轻蔑地弹了一下手指,“拐杖能拿他怎么样,毫无办法!”
张德生和阿牛坐在邮包上,让腿荡在邮包前面。路很窄,大车向前时,树上的枝条被这两个大汉的身躯推向前去,弯得象弓一样。过后,这些树枝就反弹回来,打得我好疼,因为我正好坐在他们的身后。我马上躺下,看着树枝掠过我的头顶。车身猛烈地颠簸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躺在车上,我心里感到非常的愉快。一会儿马停了下来,我知道到了阿牛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