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钟,穆兰婷低声对一同值班的于彤说:“麻烦帮我盯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行,你去吧。”正埋头看手机短信的于彤随口应了一句。
穆兰婷正在洗手池洗手,蓦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急急慌慌地跑了进来。“哎,小朋友,这边是女厕所。”
小男孩没听见似的毫不理会穆兰婷的提醒,他快步跑到一个马桶前,掏出小鸡鸡开始尿尿。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这么没规矩。穆兰婷皱着眉走出洗手间,看到门外通往餐厅包间的通道上站着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年纪估计在40岁左右。见中年男子的左胳膊肘上搭着一件儿童外套,穆兰婷猜他应该是那小男孩的父亲,她紧走两步上前问:“先生您好,刚才进洗手间的小男孩是您的儿子吗?”。
中年男子茫然地注视着面前这位身穿红色制服的陌生姑娘,“是我儿子龙龙。他怎么了?”
“先生,您儿子不小了,您作为当父亲的,该带着他到男洗手间去解手。”穆兰婷的语意中明显含有责备,但话音却是柔柔的,让人听起来一点儿不觉得刺耳。
“这孩子,我还特地嘱咐他去男厕所的,怎么又跑到女洗手间去了。”中年男子脸上露着无奈,“龙龙以前总是跟着他妈妈上厕所的,进女洗手间进习惯了。他没有惊着你吧?”
“那倒没有。”穆兰婷的脸微微一红,“请您以后带儿子进男洗手间,多带几次他就懂了。”
“嗯,好的。”中年男子诚恳地点了点头。
当天黄昏时分,临近换班的穆兰婷坐在服务台后两眼发直,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咬牙买下那件在网上商城看中的进行名牌皮衣,没注意到一行人走进接待室大厅。直至云枫度假山庄总经理孙海源站到服务台前叫了声“小穆”,她才如梦方醒地慌忙起身应了声“孙总”。
“小穆,咱这儿的豪华套房还有空着的吗?”。
“有。”穆兰婷低头扫了一眼电脑显示屏上的客户登记表,“豪3和豪5空着呢。”
“把豪3的房卡给我。”
穆兰婷依照孙海源的吩咐递上房卡,“孙总,我怎么登记?”
“登我的名字就行了。”孙海源拿着房卡返身走向大厅中央站立的一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
穆兰婷抬眼望去,她的目光和一名中年男子深邃的目光相遇。咦?这不是中午经她提醒要注意带儿子去男洗手间的那位先生吗?
与穆兰婷四目相对后,中年男子冲穆兰婷友好地微然一笑。穆兰婷也报以同样友好的微笑,她注意到中年男子右手拉着个小男孩,正是中午跑进女厕所尿尿的那个调皮的小家伙;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右臂挽着中年男子左臂,她服装华丽,珠光宝气,往那里一站,整个大厅仿佛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孙海源过去对中年男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领着他们三人走向大厅门口。到了门口,孙海源殷勤地为跟在身后的三人拉开门,请他们先行出门。
这一切都被穆兰婷看在眼里,她心想:那位先生一定来头不小。孙海源平日里总经理的派头拿得可足了,还没见他这般讨好过谁。
“哇!那女的真叫靓呀!”于彤望着大厅门口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你觉不觉得她长得挺像程秋茵的?”
“嗯,是挺像的。”于彤对穆兰婷的观点表示赞同,“照我看呀,她比程秋茵更好看。”
二人正说着,黎滟滟前来换班了。她今天显得异常兴奋,一进服务台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向电脑上传输图像文件,同时招呼穆兰婷和于彤:“你们快来看,这是我刚才在咱们停车场拍到的。”
穆兰婷和于彤凑上前弯腰一看,电脑屏幕上呈现的是黎滟滟用手机拍的一辆极为高档气派的豪华轿车。
“一辆车有什么好看的?”穆兰婷扫兴地直起了腰。“一惊一乍的,我还当你拍到了什么稀罕东西呢。”
“这还不算稀罕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这是限量版的凯撒御驾,车价要一亿多呢!听说就这款车,咱北京地区总共也就只有三四辆。”黎滟滟如数家珍地讲述着有关这款超豪华轿车的情况。她朝思暮盼着嫁个有钱人,对名车、名表及其它名牌奢侈品素有研究。
于彤愕然注视着显示屏,“你说的是真的?这车要一亿多?”
“这是限量版,你现以就是拿出一亿还买不到呢!”
于彤咂咂嘴,“哇塞!那这车的车主得多趁钱呐!”
“这车挂的是咱北京牌照,我上网一搜就知道是谁的车。”黎滟滟兴奋地坐到电脑前,开始根据照片上的车型及车牌号搜索相关信息。
穆兰婷对豪华轿车没什么兴趣,她挎上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有了,车主是房地产大亨荣德维的儿子荣智坤。快看,这是他的照片。”
正要离开的穆兰婷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显示屏,她顿时一愣,“呦,怎么是他?”
黎滟滟扭过头来惊异地看着穆兰婷,“你见过他?”
“刚才孙总带着他到豪3去了。”
“真的?”黎滟滟激动地站了起来。
“嗯。还有他的夫人和孩子。”
“夫人?不可能!他两个月前才离的婚,不会这么快再婚的。”
“那估计是他女朋友吧。”
“嗯,女朋友还差不多。”黎滟滟点点头,“她长得好看吗?”。
没等穆兰婷张口,于彤抢先答道:“靓死了,比程秋茵还好看呢!”
一听这话,黎滟滟满脸的兴奋霎时间消退了一大半。
第二天午后,刚接完电话的穆兰婷听见有脚步声,她一抬头,见荣智坤来到服务台前,身后不远处跟着他的儿子以及漂亮女友。她面带微笑站起身,“您好先生,有什么要我为您服务的吗?”……
“我们退房走了,这个还给你。”荣智坤将手中的房卡递向穆兰婷,“请代我谢谢你们孙总。”
“好的先生。”穆兰婷恭敬地伸出双手,在接过房卡的一瞬间,她隐约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焦点紧紧锁定在她的左手上。
“对了,谢谢你的善意提醒,我刚刚带龙龙上了男洗手间。”
穆兰婷抬眼看着面带笑容的荣智坤,她的脸上也随之露出微笑,“不客气。先生请慢走,欢迎您下次再来。”
“好的。回见。”
望着荣智坤远去的背影,穆兰婷心生疑惑:他真的是个大富豪吗?
云枫度假山庄平日里偶尔也会有家财万贯的富豪光顾,在穆兰婷的印象中,之前来过的那些大富豪,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一股有钱人特有的傲慢。而这位荣先生平易近人,在他脸上见不到一星半点那种让人看了厌烦的傲慢,反倒是有一股让人看着舒服的儒雅气息。
在《极酷电玩》杂志的月度十大热门网游排行榜上,《桃源e世》已由上榜之初的第9位上升到第3位。非激烈打斗类网游很少能进入这一排行榜前三甲位置,因而新榜探花《桃源e世》尤为引人关注。
与多年工作中接触过的成百上千款网游不同,朱御鹏对《桃源e世》怀有一种特殊的好感,正是在这款网游中,他有幸结识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位知音——大梦后觉者。他期待着《桃源e世》能够早日问鼎十大热门网游排行榜首位。
周六吃过午饭后,朱御鹏带着儿子朱志远到首都展览馆观看机器人博览会。
走进1号主展厅大门,酷爱足球的朱志远一下子就被展厅正中举行的机器人足球赛吸引了过去。10个高约80厘米的机器人分成红黑两队进行比赛,上半场已经进行了37分钟,红队以2比1领先。精彩的比赛吸引了众多观展者,赛场被厚厚的人墙围了起来。好在朱志远个子高,站在外围也不影响观看赛事。
朱御鹏对足球没兴趣,也受不了这份人挤人的活罪,他跟儿子约好几点钟在展览馆大门口汇合,而后各行其事。
进入3号展厅,朱御鹏看到一个展台前挤满了人,他本不想上前凑热闹的,但层层叠叠的人墙后隐约传来的婴儿啼哭声让他心生诧异:难道还有机器婴儿?它又能有什么用?逗人开心?出于好奇,他凑上前去,在厚厚的人墙中寻找缝隙。
费了好大一番劲后,朱御鹏才在人群中挤到一个能勉强看到展台情况的位置。挡在他前面的是一对紧靠在一起的年轻男女,透过二人后脑留出的狭窄空隙间,他看到展台布置得如同一个普通家庭的客厅,里面摆着几件简单的家俱及电器。一个高约一米六的漂亮姑娘打扮得像个保姆,正在给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换尿不湿。他先前听到的啼哭声就来自这个胖女圭女圭。
“这保姆真的是机器人?”站在朱御鹏身前的年轻女人低声问。
“应该是吧,要不然长这么漂亮还用得着去给人家当保姆?”年轻男人低声回答。
“哇!它可真行,能打扫屋子、做饭还能照顾老人和孩子。”年轻女人啧啧称奇。
“看你这么喜欢,回头等这保姆上市了咱们买一个回家,把家里那个烦人的赵姨换了。”
年轻女人扭头瞟了年轻男人一眼,“别价,赵姨是没它能干,可是至少能让我放心上班去。”
“咳,你想哪儿去了?”
“我想哪儿去不要紧,你别往那儿想就行。”
这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耍嘴皮子还挺有意思,站在他们身后的朱御鹏不由得暗自偷笑。
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大圈儿后,朱御鹏在赞叹当今机器人科技发展高度的同时,也为儿子将来的就业前途深感担忧。他们家是普通之家,无钱无势又无人脉,一切都得靠儿子自己努力打拼。本来人与人之间的就业竞争已够白热化了,如今又面临着机器人的强势冲击。
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摆在朱御鹏面前:与人相比,机器人在许多行业的优势显而易见。就拿保姆行业来说,机器人保姆干起活来尽心尽责,任劳任怨,雇主无须担心它偷懒、虐待孩子,而且它不会要求加薪、闹情绪,也不会勾搭男主人成为破坏家庭的小三儿……可以预见,未来众多行业都将是机器人大展拳脚的舞台,只有那些倚重创造性思维的行业才是人类最后坚守的阵地。
或许是工作中接触过太多暴力打斗网游的缘故,朱御鹏还对未来机器人的安全问题忧心忡忡:拥有钢筋铁骨的机器人,其行为完全取决于程序指令,要是它们被恐怖分子将原有程序指令修改为“见人就杀”怎么办?科幻电影里机器杀手对人类大开杀戒的情景真有一天会出现吗?朱御鹏衷心希望这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人类凭借上天赋予的智慧,完全能够防患于未然。
不知道大梦后觉者观看了这个展会没有,若是他看了又会作何感想?朱御鹏很想马上进入桃源e世,与大梦后觉者就人类与机器人的未来这一话题进行探讨,听听对方的高见。
出了展览馆没走多久,大步走在前面的朱志远闻到了路旁一家炸鸡店中飘出的诱人香气。他扭回头对朱御鹏说:“老爸,我饿了。”
朱御鹏看了看表,“你中午吃得不少啊,怎么还不到四点就又饿了?忍着点儿,前面就是车站,咱们用不了一小时就到家了。”
“我饿得快走不动步了,老爸,我买两块炸鸡吃行吗?”。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吃东西没够的时候,何况朱志远又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儿。朱御鹏没再忍心拒绝儿子,“你想吃就去吧,不过别吃多了,省得回家你妈又唠叨你。”
“放心吧老爸,我晚饭该吃多少还吃多少,老妈不会起疑心的。”朱志远说完快步奔向炸鸡店。
望着儿子高高的背影消失在炸鸡店门口,朱御鹏脸上荡开欣慰的笑意。儿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带给他最大的满足,也承载着他最大的期望。有时他感到无比悲哀,这世界上似乎从没什么人对他满意过,小时候父母总拿他和别的孩子比,说他笨;上学的时候老师们也不待见他,嫌他“嘴不甜不会说话”;结了婚妻子也对他牢骚满月复,觉得他木头木脑不懂得钻营……自懂事起他就被迫与对他不满的人打交道,心情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直到儿子哇哇降生,他的抑郁心境才总算有所改观。
生活中存在许多事理,由于人的悟性参差不齐,际遇不尽相同,通晓事理的早晚也相差甚远,有些人在弱冠之年就已经明白的事理,有些人到了花甲之年仍不明白。让朱御鹏深感欣慰的是,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十分懂事,知道体量父母的难处,无论在学业上还是在生活上都尽可能地少给父母添麻烦。
与千千万万自身平庸而望子成龙的家长一样,朱御鹏夫妇在儿子的教育方面倾注了大量心血。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朱御鹏的悉心教导下和高萍的严格要求下,朱志远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次考试都在班里名列前茅,拿第一是家常便饭。每逢期末考试成绩颁布后,高萍在单位里别提多骄傲多有面子了,但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一定要等到哪位同事在闲聊时抛出孩子考试成绩这块砖后,她才顺理成章地引出朱志远又考了全班第一这块玉。
一转眼儿子已经长大了,将面临人生道路的重大抉择。这也是当父母的最为纠结的时候,是按他们的意愿给孩子选定一条路呢,还是任由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道路?
朱志远从小就喜欢唱歌,梦想将来成为一名大歌星。高萍一直不支持儿子走音乐之路,她的理由是:音乐天才都是遗传的,她与朱御鹏皆无音乐细胞,朱志远也不可能有。所以,儿子业余爱好唱唱歌还可以,往专业歌手的道路上走则纯粹是瞎耽误工夫。她给儿子指了两条金光大道供其选择:要么到国外学mba,将来当个人见人羡的ceo;要么上医科大学,日后当个特需号一号难求的名医。
家长们总爱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孩子,全然不问孩子的内心想法。朱御鹏虽然也打心底里期望儿子将来能当个ceo或是名医,但他不赞成硬逼着儿子朝他们强定的方向前进。儿子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梦想,而且他也有良好的外形条件和不错的音乐潜质,他支持儿子去实现自己的歌星梦。为了这件事,他没少跟高萍吵架。
朱志远进炸鸡店已有十多分钟,朱御鹏估计儿子差不多该出来了。他望向炸鸡店门口,玻璃门被推开了,出来一个大个子少年,但不是朱志远。
朱御鹏注意到炸鸡店大门上方的招贴牌上画着几只鸡,每只鸡都是满心欢喜的拟人神态。看到这一喜气洋洋的招贴画,朱御鹏心想:人有的时候真是可笑,非按自己的主观意念随意编排动物,完全不顾合不合逻辑。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知道自己将被屠宰、分尸、煎炸,能乐成这样吗?
玻璃门又被推开了,出来的又是一个大个子少年,这回是朱志远。他兴高采烈地跑到父亲身边,左手拿着一张宣传海报,右手攥着一张刮奖卡。他把刮奖卡递给父亲,“老爸,快快快,帮我刮个一等奖出来。”
朱御鹏接过刮奖卡,“你干吗不自己刮?”
“我的手气别提多臭了,除了末等奖没中过别的,还是您来刮吧。”
“一等奖是什么呀?”
“就是这个,‘x光’演唱会票!”朱志远激动地将左手拿的那张宣传海报举到父亲眼前。
“x光”是朱志远最崇拜的摇滚组合,其成员包括五位男歌手。在这张演唱会宣传海报上,五位歌手的头骨x光片排列成x形状,背景衬以燃烧的红色火焰,奇异炫酷,极具视觉冲击力。
朱御鹏一见这个摇滚组合就头疼,一个人在台上扯着嗓子嚷嚷就够闹心的了,何况五个人一起声嘶力竭?他支持儿子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过最好别是这种疯疯癫癫的摇滚风格。他小心谨慎地用指甲抠掉盖住刮奖区的涂层,看到被涂层覆盖的是三个令人沮丧的字——谢谢您。
朱志远脸上的兴奋与期待霎时间无影无踪,“不会吧老爸,您的手气也这么差?”
见儿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朱御鹏于心不忍,当即决定动用自己的小金库帮儿子买张演唱会门票。“不就是没中奖吗,别垂头丧气的,爸赞助你一张门票不就得啦?”
一听这话,朱志远顿时欣喜若狂,“老爸你太伟大啦!”
“可千万别让你妈知道,否则甭想有下一次了。”朱御鹏严肃地提醒儿子。对于朱御鹏这样的普通工薪阶层来说,“x光”演唱会的门票太宰人了,最低一档票价也相当于他月薪的三分之一。为满足儿子的迫切愿望,他不得不从小金库中拿出一大笔资金。要是这件事让老婆高萍知道,那麻烦可就大了。
晨曦微露,贺云翔慢慢地睁开双眼。身旁的妻子唐娅慧一脸安详,仍然沉浸在梦乡里。
他按了一下床头的遥控装置,卧室的特制玻璃窗渐渐变得透明,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十来条色彩艳丽的鱼在玻璃窗前自由自在地穿梭游动,不时好奇地向卧室内张望一下。
看着窗外游动的鱼儿,贺云翔的眼前浮现出一种幻像:一条美人鱼缓缓游来,她体态婀娜,长发飘飘,脸上带着令人无法抵御的微笑……
美人鱼美丽的面孔清晰而熟悉,分别就是兰格格。贺云翔用力眨眨眼,力图摆月兑眼前的幻像。然而眨眼无济于事,美人鱼依然在窗前游来荡去,她是那么美,让他目眩神迷;她充满诱惑,让他产生破窗而出的疯狂欲念……他再次按动遥控装置,玻璃窗在很快恢复墨色,美人鱼不见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头,来自桃源e世的兰格格正一步步俘获他的心,她那娇媚的笑容是个充满魔力的漩涡,让人一旦被卷入其中便难以挣月兑。
与兰格格相处的感觉是美妙的,这种感觉贺云翔跟许莹谈恋爱时不曾有过,跟唐娅慧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感觉在给他带来心灵悸动的同时也让他感到不安,随着交往日久,约兰格格在现实中会面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他担心自己哪天在桃源e世与兰格格会面时把持不住,月兑口提出约她在现实中会面的请求。
在贺云翔所在的公司里,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职员在他面前扭腰摆臀,秋波暗递,用肢体语言和眼神向他传递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息:只要他愿意,她们随时可以投怀送抱。
他小心谨慎,对眼前的种种色诱佯装不见。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不小心跨越雷池一步的后果——唐居庸能一个电话把他捧上天宫,也能一个电话将他打入地狱。
虽然经受住了现实世界美女的百般诱惑考验,但是兰格格,一位虚拟桃源中的美人,未施展任何诱惑手段,却让贺云翔原本固若金汤的心理堤坝发生了决堤。
睡得正香的唐娅慧发出轻微的呓语,贺云翔被妻子模糊不清的梦呓搅得心绪忐忑。就在昨天,他们夫妇以极其高昂的费用定下了一位代孕母亲,她各方面条件都相当出色:身体健康得足以当女宇航员,相貌端庄,且有名牌大学的硕士学位。
他们夫妇对这位代孕母亲非常满意,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的借月复子可望在一年之内降生。
冲动是魔鬼。贺云翔闭上眼睛,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把一切都限定在桃源e世的虚拟范围内,千万别做出跨越雷池的蠢事。
城市里许多好心人给流浪猫流浪狗喂食,龚骏却另辟蹊径,选择给麻雀喂食。他喜欢听鸟叫声,却又嫌专门弄个鸟笼子养鸟麻烦,于是便时常在自家阳台上撒些小米之类的谷物供麻雀前来享用。几乎每天清晨都有麻雀光顾他家的阳台,它们一边吃食一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他在麻雀欢快的叫声中醒来,一睁眼就有了轻松愉悦的好心情。
这天早上,阳台上传来的鸟叫声与麻雀的叫声大不相同,侧耳细听,原来是喜鹊在叫。正准备起床的龚骏心想:喜鹊来了,说不定今天能碰上什么喜事?
在首次接触中,司马奔驰和余霞客给穆兰婷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这两位玩家外形虽然谈不上特别帅气,但他们俩风趣、坦诚、有涵养,不像那些猥琐的家伙死盯着莺莺的豪乳不放。她更改游戏搜索权限设置,由“全部拒绝”改为“部分接受”,并将司马奔驰和余霞客列入“接受名单”。
晚上回到宿舍,穆兰婷进入《桃源e世》登录程序后,显示屏上弹出一个提示框:
尊敬的玩家您好!根据众多玩家的意见反馈,为维护本网游良好秩序,保护广大玩家利益,从即日起对本网游的有关规则进行两项调整:
一、为保持玩家形象一贯性,玩家只有在首次登录本网游时有权修饰外貌,一经确定将无法再行修改。
二、为杜绝假冒及调换玩家身份现象,现将玩家登录时使用的数字密码输入方式改为语音密码输入,须由玩家本人读出密码,由软件识别程序确认玩家身份后方能成功登录。
特此通告。感谢您的支持!
看完这一提示,穆兰婷有些微窘,怎么这两项规则调整似乎是专门针对她和罗娜的?
在用语音密码输入方式成功登录后,穆兰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根据这一最新规则,自己将再也无法与罗娜换回游戏身份了。如此一来,自己在游戏中的“”角色岂不是要一当到底了?
不知道司马奔驰和余霞客这两个新结识的朋友是否已经登录游戏,穆兰婷一阵心血来潮,想再去会会他们。她开启人物搜索程序,在搜索栏中输入玩家姓名时她举棋不定,两个人都不错,该填谁呢?最先认识司马奔驰的,他又有车,就先找他吧,他不在的话再找余霞客。
说来奇怪,穆兰婷明明想好在搜索栏中输入“司马奔驰”的,可临到输入前的一刹那,她却鬼使神差地输入了“余霞客”。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看着身着青色长衫的余霞客走在西子湖畔一般的绮丽景致中,龚骏自然想到了苏东坡描绘西湖的千古名句。
微风徐徐,细雨蒙蒙。满湖的荷花仙子在习风细雨中愈加娉婷。远处有一座长长的石桥,石桥尽头连着湖心岛,岛上的楼台亭榭在飘飞的雨雾中若隐若现,恍如蓬莱仙境。
余霞客漫步走近石桥,一阵雨雾飘过,桥上伫立的一位身着白色衣袍的年轻女子显露出来,她撑着一把油纸花伞,背影楚楚动人。
如此迷人的背影叫人忍不住想走上前去,看看与之相配的是怎样一副秀美容颜。龚骏的耳畔兀然响起早晨阳台上传出的喜鹊叫声,内心不由涌起一股期待——她会不会是那个红衣少女?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模索到spx-a的查名键上,临到按下该键之际他忽又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让余霞客自己上前一窥芳容。
余霞客走上石桥,当距离白衣女子只有两三米远时,白衣女子蓦地转过身来,一对高高的乳峰赫然耸立,先前的窈窕少女形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巨波美眉。
原来是上回经司马奔驰介绍认识的那位莺莺小姐。龚骏的满心期待霎时化为乌有。
“你好啊余霞客。”莺莺落落大方地主动问好。
“你怎么在这儿?”余霞客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情。
“诶,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莺莺挑眉反问了一句。
“哦,当然可以。”余霞客拘谨地微笑了一下。
一上来话语不甚投机,两人一时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气氛略显尴尬。稍后,余霞客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这身打扮看起来好像是戏里的白娘子啊。”
“是吗?”。莺莺莞然一笑,“你看着也跟许相公差不多呀。”
被莺莺轻松随意的神情所感染,余霞客拘谨的表情松驰下来。“前面那座岛上的景色不错,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好啊。”莺莺爽快地答应道。
咦?这位莺莺小姐的目光怎么有些眼熟?头一回见面时注意力全集中在莺莺的傲人双峰上了,这回见面,莺莺的眼眸引起了龚骏的注意。他努力回想着,却又一时想不起这似曾相识的眼光究竟在哪儿见过。
二人边走边聊,莺莺就《白蛇传》发表自己的感想:“依我看,那法海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人家许仙和白娘子人蛇恋关他什么事儿啊,他非得把人家拆散了不可,你说这老和尚是不是心理变态呀?”
“变态有些言重了,我看顶多也就是嫉妒心作祟。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别太责怪法海禅师,眼瞧着许仙娶了如花似玉的白娘子,这事儿搁谁碰上都难保不起妒心。”
“嗬,你倒挺能理解那个变态和尚的嘛。”
余霞客笑笑,“都是男人嘛。”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石桥尽头,即将步入湖心岛。雨停了,风也息了,可莺莺依旧打着油纸伞。“哎,余霞客,假如你是许仙,听法海说白娘子是千年蛇妖变的,你还会照旧跟她恩恩爱爱吗?”。
“那还用说?如果我是许仙,决不会轻易受外人挑拨。”余霞客干脆地回答。“不过嘛——”
“不过什么?”
“我这人从小怕蛇,我得让白娘子对天发誓,永远都别变回蛇形。”
听了余霞客的话,莺莺嗤嗤地乐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这要求过分吗?”。
莺莺没有答话,笑得更厉害了。
龚骏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而莺莺却笑个不停。可以想见,莺莺的真人一定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爱哭爱笑的性情女子。龚骏由此想到:单纯的头脑配以妖娆的身段和不下e罩杯级的丰乳,这不正是深受宅男欢迎的所谓“宅男女神”吗?
到了岛上,余霞客和莺莺置身于一片古代宫殿群中,眼前美纶美奂的琼楼玉宇令人叹为观止。唐代诗人杜牧的代表作《阿房宫赋》中那些描绘阿房宫盛景的语句从龚骏记忆中跃然而出: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以这些华丽辞藻来形容眼前天府仙宫般的景观,可谓恰如其分。可惜余霞客身边同游的女伴是莺莺,若能换成他魂牵梦系的那位红衣少女,那可就真的到达仙境了。
走入一条蜿蜒曲折的长廊,廊内雕梁画栋,一幅幅精美的彩绘,述说着一个个精彩的历史故事。有些故事是家喻户晓的,譬如八仙过海、吕布戏貂蝉、昭君出塞、武松打虎之类的,莺莺一般都还知道;但遇到一些相对生僻的典故,她就只有向余霞客求教了。
余霞客也乐得在丰乳美眉面前卖弄一下学问,从嫘祖养蚕到张良进履、再从米芾拜石到李逵大闹忠义堂……他讲得绘声绘色,尤其是苏小妹三难新郎的妙趣故事,逗得莺莺喜笑颜开。
“余霞客,你知道的典故真多,下回再见面,我得尊称你一声余老师了。”
被戴上一顶博学多才的高帽子,余霞客面露得意之色。
二人继续游走在长廊中,随着廊画里出现《红楼梦》中的一些典故,形势发生了逆转,余霞客只知道黛玉葬花、刘姥姥进大观园、宝黛阅《西厢》这类尽人皆知的典故,而遇到诸如晴雯病补孔雀裘、香菱斗草、薛宝琴雪中折梅、史湘云醉卧芍药裀之类较为冷僻的典故,他一下子变得噤若寒蝉,反倒是莺莺将这些典故的内容娓娓道来,显示出深厚的红学知识底蕴。
听莺莺一口气讲述了十来个《红楼梦》中己所不知的典故,余霞客自觉地摘下了莺莺给他戴的那顶高帽子:“下回见面你别叫我余老师了,还是叫我余霞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