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朱雀营后,楚皓然明显感觉到气氛和往常不同。往日里,朱雀营给人的感觉是静怡宁空的飘逸,就像空旷山谷里飘荡着的清风。而今日前来,整个大营里让人感觉到强大的压力,如同猛烈的暴风般,充斥着强烈的战意。
一路走近楚元飞的营帐,轻声问道:“大师兄在么?楚皓然奉令前来。”
“进来!”里面传来楚元飞的声音。
楚皓然踏进营帐,整个帐内只有楚元飞一人,正闭上眼静静盘坐在案几前。
“二叔!南楚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楚皓然也不多话,径直便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坐着的楚元飞缓缓睁开眼,见着楚皓然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希冀,出声道:“坐下来吧。”
楚皓然依言坐下后,楚元飞才接着道:“如你所想,大战不远了。这些日子以来,想必你也看见了军中的动静,整个南楚的军队都动员起来了。而且,不光是军中,就连朱雀门也派出了几乎所有的门人助战。”
“这么大的规模?”楚皓然震惊,虽说也想到了此次战事不小。但却万没想到规模如此之大。稳定心神,有些担忧的问道:“上次您不是说南楚国力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么大战事么?怎的现在又……您,没有劝劝王爷么?”
楚元飞叹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兄,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皓然,你现在把自己当楚人吗?”
“二叔,您此话何意?我当然是楚人了!”
“不是南楚,而是我楚氏王姓!”楚元飞追问道。
“这……”楚皓然一时说不话来。自己一直怨恨楚王,除了楚元飞和楚关。其余人,都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关联。但内心深处也知道,楚王夫妇是自己父母这一点是无法抹去的。这是血脉的相连,无关乎感情。所以,他自己一直都姓楚,不愿改了姓氏。看着楚元飞充满希冀的眼神,楚皓然明白楚元飞这么问他必是有所求。不忍让他伤心,回道:“我既然叫您二叔,那我自然是了。”
楚元飞大喜,几步上前搂住楚皓然。用力摇晃一番,口中呐呐道:“好,好!你是我楚氏之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他语气竟是激动不已,甚至隐约带着哭腔。楚皓然莫名其妙,吃吃问道:“二叔,您干嘛这个样子?”
楚元飞被他这么一问才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微微一楞,轻轻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自责道:“二叔失礼了,皓然莫怪,莫怪!”一边说着,脸上却是安心不少,坐了下来,望着楚皓然道:“你也先坐下吧!”
依言坐下,楚皓然出声道:“二叔,可否告知皓然详情?”楚元飞一向性子沉稳,现在连他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必然事出有因,而且看来似乎和自己有着不小关系。就怕楚元飞担心什么不愿意说出来。
显然,楚皓然想多了。听得他问起,楚元飞顺口就接道:“今日我叫你来,便是要将近日发生的一些事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准备。”
微微一顿,脑中整理一番,楚元飞徐徐道来:“南楚开国之王楚季常,本为大元禁军营正。于四百年前那场著名的人魔大战中月兑颖而出。由他率领的大军威压南方诸魔,使其不敢妄动。并亲做决断修建赤松一城,成为南楚边境的重要要塞。因其功大,被当时皇帝册封‘楚王’。当时,朝廷言之‘魔一日不破,则藩永不能削’。与其余三王一起被命其世代镇守大元边关。这便是首代楚王,历尽四百余年,南楚一脉传至你父王已是第十三代。
我南楚与大元帝制传承相仿,奉行传嫡传长王位。但不尽相同的是如当代楚王确实昏庸无道,则凡楚氏子孙皆可废之推贤能而上。”说道这里,楚元飞感叹一声。“四方藩国中,北赢、东齐、西商皆有此例出现过。还好,我南楚一脉所幸从未出现过此况。”
楚皓然心中颇有疑问,二叔为什么和我讲这些?眼下战事方是大事啊!虽有所疑,但楚皓然也知楚元飞不会无缘无故讲这些给他听。当下耐着性子听下去。
“你父王确乃雄主,继承王位以来。在魔族渐渐势大,其余三国皆败退之时,仍能凭一国之力强拒魔族,使其不能北上。但这些,可说是大元之福,也可说,是南楚之祸。”
楚皓然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少年了,经过这些年的见闻,在听到‘魔一日不破,则藩永不能削’这句时,心中便有了不解。作为掌握天下的君主,没有人愿意看到有国中国这情况出现。但是当年那位陛下为什么会明诏这样一道旨意呢?他不担心这些藩国为了自身的富贵而不肯全力相博吗?
楚元飞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已知他想到了这点。点点头为他解释道:“皓然,我来问你。大元有多大?”
“这个,我……听人说起过。好像是东西七千里有余,南北五千余里。”
“不错。就是这么大一片国土,东西南北四处都有近千里的土地与魔族相接。常年的战争,使得国内各郡百姓都饱受痛苦。朝廷又因国土太大,各方郡县都归属朝廷直辖之下时而常常时令延误。所以,当时的上孝仁义圣宗轩辕礼听取了时任中书令的建议。将四方化为四国,封以王侯,就是为了解决边境战况频起,百姓苦乱不终的问题。”
“竟有如此舍身为民的皇帝,这圣宗皇帝当真是个好皇帝啊!”楚皓然不由感叹道。曾经和曾秀才一起的日子,常常听起他说起帝王之术。讲的便是为君者,几乎都是不择手段的维护自己手中的权益。哪怕是在亲近的人如果要染指自己的权益,也是毫不留情的斩杀。所以他有此一叹。
“呵呵。”
楚元飞这一笑似乎颇有含义,楚皓然不解道:“二叔,我可有说错。”
楚元飞笑着点点头,“皓然,你所看到的尽是表面。圣宗皇帝毕竟也是个君王。平常君王所有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是。只是,这一切都被他掩于表面而已。”
看着楚皓然似懂非懂的眼神下,楚元飞接着道:“当时他为何要建国御魔?最主要便是国土太大,朝廷力所不及。如长期将军队外驻边境,时间一久,难免领军主帅会产生自立之心。而且军需粮草还必须全由朝廷负责,长期下来,边疆不能平安,内陆不能平静,国力消耗巨大。不如干脆封你个王侯,让你起不了反心,一切军需粮草皆从封国中所取。这样一来,名义上你王国仍属我大元,我放弃一地之利而让我大元中心郡县都可以不耗元气。待将来圣君出现,魔族尽灭以后,皇室再强行再收回四藩称号。你说,这笔账他皇室是赚是亏?”
楚皓然恍然,但仍继续问道:“那……他如此做,难道他不怕藩国势大反过来吞并么?”
楚元飞苦笑两声,“你能想到的,那位圣族皇帝何尝想不到?四方国相对大元本来就小,又要常年面对魔族的战争,消耗之大。反观大元,四方不受侵扰,皇室可以安心民政。这一耗一长间,藩国何时才有能力做大呢?依我看,几乎是永不可能。”
“那要是藩国与魔族达成默契,保持着平衡的局势,那藩国永不用削。照样不是**着吗?这些,身为君王者,又如何忍得下来?”
楚元飞停住不语,呆了好半天才缓缓道:“你所说不错,以南楚为例。几百年来,历任楚王心中皆知道这一点。与魔族的战争始终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为的便是保一个王侯之位。但如今世道已渐渐变了。地魔苏醒在即,我们再不尽全力,便是整个人类的祸端了。再者,皇室经过几百年的休养,实力已经超过四藩太多太多。当今陛下也是雄图大略之人,只想要这天底下有他一人的声音。加之你们四圣下凡而来,让他看到了一举解决魔族的希望。现在,皇室……已经开始对着四藩动手了。”
楚皓然脸色微变,倒是没想到南楚会面临这样的处境,呆了一阵,轻声问道:“我观此次战事规模不小,似乎是集全国之力了。这么大的动静,楚王想一举攻破魔族,除掉对方么?这么一来,皇帝不是更有借口削藩吗?”
楚元飞笑笑道:“皓然,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就是人心!”
“人心?”
“对!人心!也可叫民意,它代表的是我大元千千万万人民的心态。力量之强大,就算是天子王侯也只能去顺应它而不敢反逆它。你想想,如果我南楚在此时以一己之力大破南方魔族,声望就会达到顶峰。时间民意必是纷纷朝向我南楚。到时,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是不敢轻易动我南楚的。”
楚元飞话中之意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因为皇帝要削藩,所以南楚才打算发动这么一场大战。争取为自己取得民意,挟民意以逼皇帝,让他不敢削藩,而来保住自己南楚的地位。想到这里,他低下头,幽幽说道:“二叔,一个王侯之位那么重要吗?你口中所谓的百姓之意,也不过是你们用来要挟的工具罢了。有必要牵连到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士兵吗?”
听得楚皓然的反问。楚元飞脸色渐渐黯淡下来,一时竟是说不出什么来。好半天,才低声叹一口气,“皓然,你所说。我何尝不知!奈何形势逼人,身为楚氏王族,我实在不忍看南楚就此消没在你父王和我这一代手中。”
微微一顿,看了看楚皓然的脸色。接着道:“我毕生之愿,第一是消灭天下魔族还世间太平之景。第二便是我南楚一脉能延续不断。到如今,虽说付出的代价也许很大。但是,终于可以借此次机会一举两得。我……也是不愿放弃的!这些,皓然你明白吗?”
看着楚元飞脸上为难的表情,楚皓然不忍继续问下去。转言道:“二叔,既然已经定下了计划。那如今,我能做些什么?”
楚元飞欣慰的点点头,他一开始上来便问楚皓然姓氏的问题,当然不是无矢所放。这个计划中,要是离了朱雀,那几乎就不可能完成。须知狍鸮和魔门中强大的门人并不是朱雀门便能够战胜的。但是楚皓然的心里怎么想,楚元飞也不是太清楚。他知道这个侄子的虽然是朱雀转世,但心境却是和常人差不多,甚至还略有不如,为人极其心软。未必会同意发动大战,加上当年所受到的伤害,他愿不愿意出手相助南楚。自己也不敢保证。此时见着楚皓然的表态,已知他愿意出手。于是回道:“我需要你随同大军南下,平时不要轻易出手。但是如果遇见狍鸮等魔族高手,到时也就只有你能挡得住他们了。”
“就这些?”楚皓然问道。
“恩,不错。我会要求楚破将你这一营带上。一路上,你听大军指挥便是。”
见楚皓然低头称是,楚元飞心中闪过莫名的痛楚。我该这这样对他吗?以他的身份,应该是处在这世间最顶尖的位置。而如今我却以亲情来要求他甘做一颗棋子,以此来换取这个和他并无多少关联的南楚王侯。想到如今其余三圣如今的地位,楚元飞终是忍不住说道:“皓然,你可知,青龙白虎玄武如今风光无限,正率军在北方与魔族大战。而你只能为了我楚氏的地位甘当一个小兵。你……可会怪我如此对你。”
“北方开……战了?”楚皓然一惊,“这么大的事怎么南楚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却不知,轩辕光连楚元雄都是隐瞒着的,直到大战开始才透露出来。
楚元飞摇摇头,苦笑道:“这也是那位皇帝陛下为打压你父王所做的。我问你,你会怪我吗?”
见楚元飞心中似乎放不下自己的态度,楚皓然只好回道:“二叔,我并无什么想法。我本来便是为了守护南方才降世的。既然你们有了安排,我照做便是。北方的战事,老实说,有了另外三人,也轮不到我操心了,应当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那……好吧。”楚元飞听他语气平静,不像是有责怪之意。心中稍稍安心,“这段日子,你要做好准备,诏令随时会下来的。”
“是,二叔。那皓然先出去了。”楚皓然说完便打算离去。
“等一下!”楚元飞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他。“这是王嫂让我转交给你的!她很担心你,让我叮嘱你万事小心。”
楚皓然神情微微一顿,并没有伸手去接。楚元飞见状,将信强行递给他说道:“这信我交给你了,你可以不看的!”
楚皓然呆呆半晌,忽然抬起头道:“二叔,有件事我想麻烦您?”
“恩!什么事?”
“您看能不能从落霞城带点女孩子的衣裳来,我有个朋友,因为元女娘娘诞辰快到了,想买件好看的衣裳。但赤松这边又没什么她看得上眼的。”
楚元飞神情先是一怔,紧接着露出笑容。“呃!皓然,也长大了!是哪家姑娘啊?让二叔看看。”
一听他话,楚皓然便知道他想岔了。解释道:“是在落霞偶然救下的一个女子……上次遇见了才知道也在赤松。恩……对人很好,不过和皓然只是朋友而已。二叔不要多想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完这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楚元飞。
而楚元飞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也不插话。等他说完了才慢慢说道:“二叔知道的,这个便交给二叔吧。你拿一套那女孩的衣裳给二叔,二叔帮你带给王府。”
看着楚元飞那促狭的笑容,楚皓然浑身不自在,支吾道:“好,呃,我这就去找她。”
走到帐前,楚元飞声音传来:“你给你母亲回封信吧。她……很挂念你!”
楚皓然身形略微一窒,脚步稍稍有些迟疑,但紧跟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