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里开始乱成一团,板壁被不断被打破,一些认为找到了目标的人开始攻击隔壁的邻居。
鲜血开始流淌,场馆里的观众叫声更大,夹杂着一些女士的惊叫和赌徒的咒骂声。
座位后面的投注区更加忙碌起来,不断有人过去下注。一些自己下注的赌徒看到自己投注对象已经输掉了比赛,开始骂骂咧咧的扯已经是废纸的投注单。投注单是如此的多,碎片扔进场地,红色的鲜血上又下起了白色的雪。
终于有一个人打开板壁跑出了方阵,那个人跑到自己家属做的坐席前,不断的跳着,叫着,家属泪流满面,那个人也泪流满面。护卫把他扶到自己的亲人座位上,那个人抱着一个似乎是他妻子的人哭成一团。那个妻子不年轻了,看模样是个农妇。哭的时候眼泪顺着皱纹流下来,如雨水流过田间的垄沟。旁边的年轻人可能是他们的儿子,蹲在地上捂着脸,泪水流出指缝,沾湿了他满是裂口的手掌。
这一家的命运就此改变了。农夫不用再种地,农妇也不用再给下地的丈夫去田头送饭,本来注定也要当一辈子农夫的儿子可以娶一个漂亮的小姐当妻子,以后穿起裘服的时候,再没人知道他是农夫的儿子。
这个人的成功让人们更加疯狂,许多家属也改变了主意,纷纷喊“大牛,向前跑,前面有通道”或者是“约翰,你走错了,赶快打倒你后面的墙。”
比赛主持人开始播报战绩“李大牛,*成功俩次,累计积累奖金十三万二千金币,本金三千金币,共十三万五千金币。约翰,令恩斯,无*记录,本金一万金币……”
十三万的数字令现场更加疯狂,许多观众,赌徒,甚至女人拼命的喊“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就乘六了。”“左面,左面那个家伙很弱。”“约翰,接着跑。”。
更多的鲜血流出来,播报员喊出的数字不断创出新高,那个李大牛已经被人击倒在地,一把大斧几乎砍掉了他的整个脑袋。
外围的幸运儿又跑出了几个来。
内圈已经彻底变成了血肉屠场,抢人的人接着被抢,没抢到的寻找着目标,希望一击得手。
罗丁的脸色已经从兴奋的红色变成了苍白,他在害怕,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大剑已经掉到了地上他还没有察觉。
爸爸的脸色很难看,有焦虑还有愤怒。罗若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愤怒。为了想明白这个疑惑,罗若想了很长时间。直到妓院里的一个漂亮小女孩被一个驼背老头子用三十金币换走的时候,罗若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老太婆右面的大汉打碎了和老太婆之间的板壁,
不知道是他们双方谁家的家属惊叫了一声。
罗若看到弟弟被隔壁的木板破碎声吓的跳了起来,十岁的弟弟哭了,细小的身子颤抖着,他竟然没力气抬手擦掉眼泪。
“废物!”罗若听见爸爸咕哝了一声。
大汉选用的武器是把铁锤,锤碎板壁的时候,过于用力的大汉用错了力量,铁锤在板壁上砸出一个空洞,然后卡在了里面。
老太婆很镇静,用手弩瞄了很久,对着破开的孔洞射出一支弩箭,弩箭射在正弯腰努力要把铁锤拔出来的大汉腰间。
大汉放弃了拔出铁锤的努力,直接用手掰开已经破烂的板壁走进老太婆的房间。
老太婆看着只能发射一发弩箭的手弩,惊呆了样子,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汉走过去,捏住了老太婆的脖子,然后,可能是腰伤发作,俩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罗若看的很仔细,因为爸爸看的很认真。
大汉的身下流出鲜血,渐渐的流过老太婆的房间,从木板下面流进了弟弟的房间。
弟弟苍白的脸更白了,瘦小的脸上眼泪鼻涕已经糊成一团,看到鲜血后,弟弟一声尖叫跳了起来。
妖艳的红色出现在弟弟脸上,苍白色的底图上开的艳丽的桃花,始终低头哭泣的弟弟抬起头来,没有焦距的双眼向看台上寻找。罗若知道那是在需找爸爸和哥哥。
“罗丁!”罗若从来没听过爸爸用那么大的力量叫喊,仿佛那一声用了爸爸一生的力量。
“罗丁!”弟弟的视线终于聚焦到爸爸身上,举起手伸向爸爸,那是他小时候常有的动作,爸爸一般都会走过去直接把最小的儿子直接举过头顶,引来弟弟的惊呼和欢笑,
“罗丁!右面的房子,右面的房子!”那一刻爸爸脸上的肌肉都是抽搐的。
“隔壁有俩个死人,罗丁,我的儿子,你走过去,咱们一家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弟弟愕然看向爸爸那一眼,罗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小孩的眼睛,有慌张有恐惧,有悲伤有绝望,独独没有勇气。
可弟弟还是努力拿起那把巨大的剑认真的开始砍板壁,细瘦的胳膊要动用所有的力量才能举起那把剑,每劈砍一次几乎都要摔伤一跤。
弟弟很勇敢,很勇敢!罗若那时候觉得弟弟真的很勇敢,他没有勇气,可他是个一向听话的乖孩子,他有乖孩子的勇敢。
板壁终于破开一个能让弟弟爬过去的窟窿。
“不要砍了,直接爬过去!”爸爸的声音虽然就在耳边响起,罗若却觉得很遥远。
弟弟趴在地上,就趴在流过来的鲜血里,像一条刚刚孵化出来的小虫子一样爬过那个刚能让他通过的狭小窟窿。
专注于指挥罗丁的爸爸和透过泪眼看着弟弟的罗若都没发现。压在老太太身上的大汉正在融化,阳光下的冰块一样融化。
当时,一个妓院里的后厨父亲和打杂的哥哥即使看到了也不会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毒,非常厉害的毒。
弟弟终于努力使自己的整个身子通过了窟窿。
“站起来,走过去。站不起来就爬过去。”爸爸的叫喊焦急中透着一丝兴奋。
弟弟试着站起来,可终于没有成功,于是他膝盖着地那样爬了过去,小狗一样。
终于爬到房子中间的罗丁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真想睡觉啊。每天在妓院伺候完顾客都是清晨了,自己还要把院子扫完才能去睡。那次拄着扫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在妈妈怀里,那时真是舒服啊,妈妈的怀抱真舒服。
罗丁头一垂扑倒在地。
大汉的融化已经引起了观众的注意。“那是什么?巫术吗?”“那人的左手不见了,你看到了吗?”“很多场都没出现邪门的东西了,这场没白来。”
播报员的声音响了起来“九格b座的场面超过常规,主办方调查清楚后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鉴于九格b座的状况并没有影响比赛的正常秩序,请各位观众安心观看比赛,主办方保证观众的安全。”
弟弟死了!罗若终于明白过来。弟弟死了。
“丁儿!”爸爸的声音那么遥远。
也许是很久之后也许只是一瞬间。爸爸出去了一会后,一个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跟爸爸一起走了回来。
“虽然不能确定十三号选手已经死亡,不过根据主席团的决议,可以考虑现在就发放十三号选手的本金二百金币。”
一大袋金币被递了过来。“请签字”。
爸爸拿过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家里只有爸爸会写字。这曾经让罗家兄弟在家乡的同伴面前骄傲了很长时间。
爸爸看了一眼场地,通红的双眼里终于流出了眼泪咧开缺门牙的大嘴哭出了声。“丁儿啊!”眼泪流过青色的胡茬,在下巴上凝聚成珠滴落在地。
罗若牵起爸爸的手,感受着手掌上厚硬的茧子。俩只手握在一起,那么温暖,我们是父子,这悲痛的时候,父子兄弟的手应该在一起。虽然少了弟弟的那只经常有裂口的小手,不过,活着的人还有希望,还会怀念你,弟弟。
爸爸的哭泣的声音由高到低,渐渐安静下来,然后,另一只长满茧子的手伸过来,用力而坚定的把罗若的手掰开。
红着眼睛的父亲冲向了后排。那里是投注地点。收注登记的人一直很忙碌。父亲奋力向里面挤去。
“我要投注四十七号选手二百金币。”父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罗若自父亲甩开自己手的那一刻觉得自己长大了,冷静了。长大到苍老,冷静到无情。
四十七号是那个老太婆,罗若觉得自己的视力和记忆力忽然好了起来,冷静果然是个好东西。
父亲是觉得那个老太婆能赢得胜利吧?他选择了一个杀死自己幼子的选手下注。
可是,那个老太婆早就死了,在大汉捏住她脖子的时候,她的毒是非常厉害,可她年纪太大了,而且身体很不好。
罗若觉得自己的判断和观察能力都是没有过的好,也许,冷静真的是个好东西。
自己的弟弟刚用生命换来的二百个金币会换来一张下注单,一张不可能赢的下注单。
场地里,被扯碎的下注单依然纷落如雪,弟弟的身体上也盖了一层。可是,罗若依然能看到弟弟的身体在慢慢的融化,化为水,化为气,就像那个叫罗丁的孩子从来没出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