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谱 8.39、怪病

作者 : 杨山林

第8节39、怪病

39、怪病

“府衙突然来人,可知道为了什么事?”

“王主簿他没说。”

“我知道他没说,他没见我,能会给你们说吗?你们应该细心观察、认真分析、用心揣模才对!”

第一条上司永远是正确的,第二条如果上司有错误,请看第一条。这是中国官场的潜规则。

在官场,作为下级,平常办事,对了是上司的功,错了是自己的过。就是你不折不扣的按上司的交代办,后来错了,也应该主动把错误承担起来。这是朱县尉多年总结的的实践经验。揣模上边意图,有关头头决策,倘若分析汇报得稍有差错,准备工作就可能驴头不对马嘴,带来灾祸。事关重大,他当然不敢乱说。

“这个,小的愚钝,还真看不出来。”

“拣你看出来的说!”

“他带着人马,穿着官服,肯定是出的公差!”

“继续说!”

“他来到咱衙,所办事可能会与咱华亭有关!”

到华亭自然与华亭有关,哪怕是来旅游找妓,终归也是在华亭地面。朱县尉的话等于没说,钱知县当然不满意:“详细点,再详细点!”

“我当时正在捕厅整理马虎帮案卷,发现有几个字被书办写错了。一‘愁’莫展的‘愁’字,他给写成了‘寿’字;草‘管’人命的‘管’字,是竹字头他给写成了草字头;手舞足‘踏’的‘踏’字,他给写成了‘舀’。‘一愁莫展’意思是没了办法,没办法当然发愁;‘草管人命’意思是对命案必须认真管,不能了草马虎,怎么能写成草字头呢?‘手舞足踏’的意思是又跺脚又挥手,又不是喝水,怎么用‘舀‘字?这么明显的错别字,我要他改过来,他面子下不去,还梗着脖子和我吵——”

第一个词二人全错,用“筹”方正确;第二个词书办写成“菅”是正确的;第三个词“蹈”方正确,二人又是白字对白字。

朱县尉和书办都是白字客,经常以错对错,吵得不可开交,找钱知县这个白字客评判。钱知县那会儿高兴谁便说谁对,那会儿看谁不顺眼便说谁错,于是华亭县县衙便成了发明推广错别字的科研基地,什么甘败(拜)下风、自抱(暴)自弃、一幅(副)对联、穿(川)流不息、悬梁刺骨(股)、出奇(其)不意——都是以错为对,谁敢读对写对,年终述职一票否决,叫你吃不了兜着。

这会儿钱知县正急于探问王主簿此来目的,哪有心给他评判错别字官司?“妈的个比,叫你简洁,你粗糙;叫你仔细,你罗嗦;叫你汇报关键问题,你净说些跑题的屁话!”

“是,多谢指教!”

“王主簿他带了多少人,是什么人?”钱知县只得把问题具体起来。

朱县尉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说:“来人不少,一大群;有的是捕厅捕快——”

“这有关治安、刑案!”钱知县自作聪明地猜测着。

“还有的是刑房书办——”

“还要动笔写文章!”钱知县分析着。“一定是快审快办马虎帮案引起了陈知府重视,让王主簿前来录囚,考察总结咱治安、刑狱工作的先进经验!”

“大人英明!看见刺猬知道猪!”

朱县尉说的词是见微知著,钱知县正沉津在兴奋中,也没心纠正,急安排道:“事情已经明白了,还呓怔什么,快回去安排!”

“是,您刚才的安排,我记着呢!一定不折不扣,全面贯彻落实!”朱县尉急忙表现着自己的忠心和能力。

“我安排什么了?”钱知县瞪眼训道。

“是,不是——”多磕头,少说话;多请示,少出主意,这是官场处世秘诀。朱县尉挨了训,方知自己紧跟过急,急忙哈腰请示:“请,请大人指示!”

“现在的中心工作是立即将王主簿一行请到春风酒楼,用吃喝玩乐缠住他们,同时安排打扫监舍卫生,整理刑事案卷,改善犯人伙食,隔离那些有翻供可能的犯人,并且要安排人分头盯住那些老上访,莫让他们闻讯闹事——另外,急令人通知商会海会长,让他今晚上和明一早组织几班人敲锣打鼓送锦旗!锦旗上的题词要突出治安、打黑、刑案、爱民,要有‘保一方平安,富一方百姓’;‘黑恶死对头,百姓保护伞’;‘忠君爱民钱青’一类内容!我从这里直接去春风酒楼!”

“苟县丞已经让人安排过了!”

“特别接待,需要特别安排!”

“是!大人还有什么指示?”

“你猪头啊?明白了王主簿来干什么,还不知道如何应对?是不是如何擦也要我给你交待啊?”

“是——不是!”

“去吧!”

“是!”

朱县尉抱拳一礼,回身跨上战马,犹如接送前方金国入侵十万火急军事情报似的,猛加一鞭,驰而去。

“到春风酒楼!”

“是,起轿——”

钱知县坐在轿中,享受着那摇摇晃晃、颤颤悠悠的舒服,想到自己略施手段便将苦主滚钉板上访的华亭涉黑大案不了了之,并且巧妙地把坏事变好,从中又捞了一笔政绩、一大把银票,禁不住心中得意,眯眼品味着刚才与群妓的嬉闹,轻声学哼着小妓们“当官好”的唱词:

“头戴乌纱帽,身穿锦绣袍。

祖坟青气冒,才高名也高。

生杀大权握在手,人见点头哈腰,门庭春意闹——”

“扑咚”一声,轿子突然落在了地上。钱知县从陶醉中惊醒过来,以为是到了春风酒楼,整整衣帽,轻咳一声,像后世高官下机似的端端架子,掀开轿帘,扬起右手,一边下轿,一边习惯性地向迎接他的人轻轻挥着:“大家好,大家辛苦——他妈的比,停下来干什么?”

钱知县突然发现轿子方才刚出妓院大门不远,禁不住恼怒地骂了起来。

“老爷,我可找到您了!”

钱知县循声望去,见是家中仆人李四拦着轿子,正要训斥,李四接着叫道:“老爷,大女乃女乃要您赶快回家!”

上司干了龌龊事,当下属的应该睁只眼闭只眼,看见装作没看见才对。那李四见主子刚从妓院出来,不仅不回避,还拦住了轿子,这不是找着不自在吗?

果然,钱知县见自己在妓院门口被他看见,本就有气,见他拦轿,气上加气,厉声喝道:“滚开!”

李四不但不滚,还走上前来,接着说:“老爷,大女乃女乃派了许多人找您,家中有急事,让您快回!事情紧急,坐轿太慢,请您乘马!”

“公是公,私是私,私事再大也没有公事大,再急也没有公事急!起轿!”钱知县转身坐回轿中,向轿夫命令着。

李四捺住轿杆,叫道:“大女乃女乃说,太女乃女乃突然得了邪病,浑身抽搐,嘴眼歪斜,口吐白沫,上吐下泄,已经有出气没有回气——”

“快请先生啊,找我回去有什么用?”

“我就是这样问的。大女乃女乃挥手就是一鞭子,骂道,叫你往东你往西,叫你打狗你撵鸡,真不是个东西!再多嘴,舌头给你割了!说罢,向大家说道,太女乃女乃有重要遗言,只对老爷一人交代!情况紧急,人命关,必须立即把老爷找回!谁找到赏银十两,谁找不到罚伙食钱仨月,找到拉不回来,当即处死!终究一死,还不如死在老爷您手里!您不回去,就杀了我吧!”

钱知县见他以死耍赖,想想夫人平时只是对官对钱看得贵重,并不是个醋坛子,且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今在此玩妓。何况,今早上母亲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中了邪?他觉得有些古怪,这才客气起来,“不要慌,不要急,慢慢说,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给我说说!”

“说实话!”

“对,说实话,一点都不能虚!”

“大女乃女乃知道打我!”

“有我呢!只要你跟我贴心,我给你找个好差使!”

“那我可实说了!”

“说吧!一丝一毫也不能虚!有半点虚假,我查出来先割你舌头,再打断你两条腿!”

“那我,我说,说——大女乃女乃她说的是瞎话!”

“说详细!详细说!”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驻府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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