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铜鎏金瑞兽纹博山炉上头有烟徐徐升起,在半空中飞舞,然后慢慢消散,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
苏锦跪在地上,伏着头,不敢望向上座的帝王。
皇帝仔仔细细将奏折看了三遍,随即大怒,将紫檀木雕螭龙纹长案上的文房用具扫落在地上。甩了甩袍袖,他面色铁青道:“狼子野心,真的是狼子野心!”
苏锦自然知道,皇帝说的狼子野心,指的是什么,其实,若不是苏绛唇提醒,苏锦也不会想到,皇陵的风水居然有人敢暗中破坏。
“查出来那婴孩是何人的吗?”。文帝咬牙切齿,前世,他觉得自己行事激进,才会引来杀身之祸,如今看来,是人家在背后蛰伏,暗地里算计了自己一把。早就知道,帝王家无情,可文帝从未想过,前世身死,居然是自己兄弟勾引妖后造成的。
“臣查了一下,两年前,宗室之中,只有景王妃曾怀过孕,不过,那孩子生下就夭折了。”苏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景王伤心,特地为那孩子立了坟墓,臣特地派人去查探一番,那墓中的确有婴孩的尸骨。可除了景王之外,臣真的查不出,还有哪个宗室人家曾经生过孩子。”
文帝闻言,龙目一眯,瞬间就想通了关节,在皇室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婴孩夭折,可他从未听说过,有人专门为死去的孩子立了坟墓。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孩子是得了什么病去世?”
“景王府报上来说是死胎,那坟墓里的孩子的确是死胎。”苏锦答道,“可帝陵里的婴孩尸骨,分明是活着生下来的。听太医说,那孩子至少有三个月大小。”
三个月大小?文帝蹙起眉头,“是得病死了吗?”。
听到皇帝这句问话,苏锦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是活着被殉葬的。”
文帝闻言,浑身一震,目光里透着一丝不敢置信。活着殉葬,那可是活生生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人的心肠,居然比老虎还要毒上几分。
“听钦天监的几位大人说,帝陵里头摆着的阵法,必须要用亲生骨肉来做阵眼,才能启动。为了改掉帝陵的风水,有利其父化为龙,那孩子必须是嫡亲出世的骨肉,满三个月即可。”苏锦第一眼看到那具小小的骸骨,听说是活着被殉葬的时候,苏锦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这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狠心的父母,为了荣华富贵和至高的权利,居然将自己的孩儿活活殉葬,简直是禽兽不如。
“八字?那孩子是什么八字?”文帝突然出声问道。
苏锦闻言,立即从袖子里掏出孩子的八字托给黄公公呈了上去。文帝看了一眼孩子的八字,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颤声道:“那婴孩的尸骨呢?”
“臣已经让钦天监的人收敛好他的尸骨,如今正放在义庄里头。”苏锦小心翼翼答道。
文帝锤了一下长案,怒声道:“烧了,请得道高僧来,将他烧掉。”
苏锦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发怒,有点不知所措。“皇上,这孩子无辜—”
文帝闻言,大怒,冲着苏锦喝斥道:“是朕的性命要紧,还是那婴孩的尸骨要紧?”
那个死死缠着自己的婴孩,居然是别人设好的阵法,怪不得他死后,居然连超生都做不到,只能被困在帝陵做个冤鬼。若不是那日,从南方飞来了一团紫气救了自己,兴许,自己永生永世都被困在帝陵里头,直到魂飞魄散。
苏锦不敢搭话,只能谢罪道:“皇上恕罪。”
文帝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等他将怒火压下去,才徐徐对苏锦道:“兹事体大,朕也是不得已,这婴孩已经死了,成了怨灵,若不烧掉,只怕日后还会反复来纠缠朕的安宁。苏爱卿,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苏锦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这婴孩的确是留不得,他只是怜悯这婴孩无辜被活葬,想要它入土为安,却不曾想到,帝王对这种事情是很避讳的。“臣遵旨。”
文帝听了此话,心里才舒坦了一点,想到刚才自己的怒火发的有点过度,就想着安抚苏锦:“这些日子,你忙进忙出的,都是为了朕的事情操心。朕在明面上不能奖赏你,只能变着法子给你一点打赏,你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打赏?”
见苏锦不吭声,以为苏锦恼了自己,皇帝急忙添了一句:“只要朕能给的打赏,朕一定给。”
“臣听说魏公子画技超群。前些日子,查抄魏府,宫中内库收了不少魏公子的画作。臣斗胆,想求一幅魏公子的画作。”苏锦知道,皇帝既然要打赏了,自己也不能推辞,刚才不说话,就怕皇帝听了这件事有疙瘩。
皇帝闻言,笑着道:“朕还以为什么什么事情,莫说是一幅画,就算那魏仲文的画,你全数拿去,朕也不会多说一句。”
“谢皇上恩典。”苏锦磕头谢恩,然后恭谨退了下去。
等苏锦退下去,皇帝站起身,从一旁的多宝格抽屉里拿出一幅画,那画中的女子巧笑嫣然,面如桃花,眉若远山,嘴角微微上翘,樱唇微抿,在光洁的额头上还贴着梅花花钿,流露出一种含颦欲笑天真腼腆的小女儿姿态。她身段窈窕,穿着一件海棠红撒百花的交领衫,配一条素白的棉纱裙,一头青丝梳成了简单双螺髻,头上戴着两对赤金镶猫睛石并蒂莲花钗,绑着两条桃红色的缎带,那缎带随风轻舞,好象要御风飞去似的。在少女的脚下,是一朵朵荷花,那荷花的姿态各异,更加衬得那少女如荷花般高洁雅致。
文帝模了模画中少女的脸庞,后宫佳丽三千人,真真进入他心底的,却是这个见过数面的女子,其实,他何尝不妒忌苏锦,苏锦可以名正言顺拥有她,而他,只能坐在这深宫里,听着她的消息,想着她的样子。
想到此处,他的手一顿,突然记起,苏锦要的画,是不是这幅画?如果是的话,那么苏锦找不到这画,会不会猜到自己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