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爱小娘子 第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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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历时八年的安史之乱终于逐渐平静下来。战乱使社会遭到了一次空前浩劫,此前的“开元盛世”不复存在,朝政虚弱、边疆不安、乱党余孽频频出现。

稍嫌破旧的马车在树林中颠簸行走,酉时二刻,身后处转来一串闷雷,天空忽地变了颜色,却不是预料中的乌云密布,反而是一种橘红放亮了天空。

“二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坐在马车角落里的一名青衣少年轻启檀口,女扮男装的她声音清澈,如同小溪叮当作响。

“乖,没事的。”被唤为二师兄的魁梧男子露出难得一见的慈爱面容,伸手往假小子头上轻轻揉了揉。尔后对着坐在马车前端赶路的小伙子道:“尔明,加快马步,尽量在天黑前赶到长安和师父们会合。”

“是,二师兄。”回话的同时,谭尔明甩动手上的缰绳,马儿受到鞭打立刻快速奔跑起来。

尽管朝廷已经逐渐没落,市井小民的生活也还不至于朝不保夕,反而少了朝廷的过多干预,虽说武林尚未形成气候,江湖上却出现了许多以侠客自称的流浪人。

喧哗的长安城里,小贩随处可见。实在掩饰不住好奇之心的初菱撩起马车窗帘,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骨碌碌地转动,恨不得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都装进眼皮子底下。

倏地,马车盖上似有一人降落在上面,力道之大使整辆车往右方偏去。察觉到不妙的二师兄徐立秋即刻把半个脑袋露出车窗外的初菱扯进怀里。

一把锋利的刀刺穿车盖,幸好初菱已经远离原来的座位,否则此时天灵盖肯定被刺穿了。

脸色煞白的初菱抽出腰间的佩剑,与二师兄两人劈开马车敞蓬,顷刻间街道上的老百姓哄然退去,几名身着官府服饰的打手与初菱三人刀剑相映。

学艺不精的初菱遇见大内高手,稍感吃力,几回合下来节节败退,一不留神,握刀的左手手臂不小心就给划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瞬时染红了衣襟。

马儿也受到惊扰,慌乱中四处飞奔,已经月兑离控制。身上负伤的初菱咬紧牙关,被一记飞天脚踹下马车,滚入小河边的灌林丛中。

二师兄徐立秋也疲于战斗,无暇顾及初菱。此次前来突袭的几名男子身手不凡,寡不敌众,恐怕他也难逃一死,初菱应该没有伤到要害,离开这辆马车或许能保住一命。思及此,徐立秋一脚踹向马臀,受惊不浅的马儿仰天嘶鸣,快速往更远处奔去……

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了初菱,手臂上的刺痛让她迅速恢复意识。用完好的一手撑坐起来,她撕开衣服下摆,用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随后离开灌木丛。

在四周走了一圈,她发现自己跌落的地方是一处院墙之外。斗大的雨点扑哧扑哧地打下来,风也呼呼地刮动。真是祸不单行,伤口碰到水肯定会发炎溃烂的,她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运气一跃而上,翻进这面高高的院墙,利落的身影趁无人的空档钻入柴房中。

虚掩的门外转来几抹年轻女子的笑声,大概是奴婢吧,低声细语。

“绿萝姐姐,你说二少爷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啊?”声音略大的红苇挽着表姐的手,脸上的绯红还没有退去。先前在小湖边喂鱼的时候,要不是二少爷出手相救拉了她一把,恐怕她这会儿就溺水而亡了。之前她就是侍候郑府里的其他少爷,并不认识经常在外面走动的司甯。

“他有没有对象我怎么知道啊?”绿萝扯开一抹笑颜,脑海里出现她的主子二少爷那挺拔的身姿。只可惜自己是个下人,没有办法和二少爷平起平坐,更别提做他的入幕之宾了。二少爷虽说温和有礼,却也不喜形于色,总是让人觉得距离很远。“红苇,姐姐可先跟你说了,调来这方府做工,可不能大意,二少爷不喜欢丫环碎嘴。还有,以后要改口,不能像在郑府那样叫二少爷,要叫方少主。”

“知道了,绿萝姐姐。”红苇用手掩口,年纪轻轻的她因为家庭贫困不得不卖身做为郑府的奴隶,幸好有表姐照顾,她就转来方府,也能安心地做事了。

柴房门外的两名奴婢走远,初菱这才放松下来,手臂上的疼痛让她禁不住头冒冷汗,可是身体里面却有股难以驱走的闷热,难道是伤口感染了吗?以前见过二师兄受伤后也发烧的。这下完了,找不着二师兄,又带着伤,这下怎么办?等大雨过马上就出去找二师兄吧!

吱呀!柴房门突然打开了,初菱马上隐身进草堆中。来者是一老一少,但脚步极轻,看来是习武之人。不过从稻草缝中可见,两人穿的却是华服,一点也不像武林中人。会跑到柴房来谈话,估计是有什么阴谋,如果不小心被他们发现,恐怕凶多吉少。

“方少主,现在我朝元气大伤,中央兵力严重不足,唯有借藩镇兵力对抗宦官权力,如今江湖仁人志士众多,各大门派都有新增力量,圣上有旨,望少主聚集江湖势力,他日好相助李大人,来个内外夹攻,清除乱党余孽。”老者开口,语调缓慢但是铿锵有力。

“圣上有旨,司甯不得不从。但是内地广泛设置节度使后,藩镇势力大增,财政权、军权、官员任免权于一身,虽是以犒赏之名,可是地方藩镇时有反叛事件。今日即使我们手中有江湖势力相助,恐怕……”年轻男子声音低沉,语气冷淡。

“朝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唉,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没有选择了!”老者对着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曾经的盛唐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如今苟延残喘,只求不要结束得太快才是啊!

“郑大人一生为国,可曾想过自己应该安享晚年?”少年的语气带着淡淡讽刺。自从皇帝改元天宝后,唐玄宗李隆基穷奢极欲,怠于政事,溺爱杨氏贵妃,才让安禄山史思明等乱党有机可趁,如此弃大唐老百姓于不顾,愧为天子,偏偏贵为天子,就有一群忠肝义胆之人为其卖命。而当今圣上唐文宗势单力薄,看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司甯啊,爹不是不想安享晚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乱党一天不清除掉,爹就一天睡不安稳。”突然老者改了口气,尽是无奈。“爹知道你不想插手政事,只可惜圣上重用你,你不得不从!等朝廷稳定一些之后,爹一定向圣上请示,容许老臣归隐,届时一定不再亏待你和你娘亲。”

“没有你,我和娘亲一样能过得很好,不是吗?”。司甯苦笑一声。他的娘亲仅仅是眼前这位郑大人的二房,却因为不讨好正房而多次被羞辱,由于正房的娘家势力雄厚,郑大人都不得不让她三分颜色。娘亲绝望之时,便带着他搬离郑府,并且让他从娘姓方。至于下人口中的二少爷称呼,则是因为这间方府是郑大人出资修建,府里上下一干奴隶也是从郑府拔过来的,大家都保留着以前在郑府对司甯的尊称。

“你知道爹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儿子的一句问话,让郑大人眼中闪过一阵惭愧之色。

“不需要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娘不恨你。”司甯背过身去,眼里迸射出难得一见的忿恨。

“可是我知道你恨。”

司甯转过身来,扯开一抹冷笑。“圣上的事已经吩咐完毕,郑大人可以请回了。”

“天色已晚。”看了看外头的天空,已经不像刚才那般乌云密布。郑大人从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塞到司甯手里。“这是爹去开五台山佛光寺的时候求回来的,你拿着吧。爹先走了。”

老者走出柴房,年轻男子仍旧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捏着那个小小的锦盒,久久不语。半晌,年轻男子也走出柴房。

半边身子已经快麻掉的初菱,费力地拔开稻草,勉强站起身,趁着雨停想离开此处,打开柴门,似乎有人用身体挡在门中间,吓得她当场跌倒在地。

由于逆着光,初菱一时看不清来人,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正是刚才那名年轻的男子。

“这位兄台躲在敝人后院柴房,有何用意?”司甯的声音冷冽,透露出一股隐隐的杀机。

回应不过来的初菱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司甯,连手上的伤都忘了疼。

司甯见地上的青年少年不说话,刚才和爹的对话一定被他全听到了,看来不能留下活口。神色一变,掌风一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初菱身边,一掌就要往她天灵盖劈下。

由于自幼习武,初菱靠着身体本能躲过这一掌,体型娇小的她钻过司甯的腋下往外逃去。

司甯人高手长,一下就将初菱的后背衣领扯住,往怀里带过来,正当他另一手准备对着初菱的胸口击上致命一掌的时候,由于衣领被扯,初菱胸前的粉色肚兜露了出来。

是女的!?司甯瞪大眼,随即把手收回。

“公子,我无意闯进来的!别杀我!”

“无意闯进来的?”看了一眼凌乱的稻草堆,司甯冷哼一声。

“我受伤了,下着大雨,才翻墙进来的,因为好冷才钻进草堆里,我刚刚醒过来,想离开这里,就碰到你了。”

“柴房有人来过吗?”。司甯一脸怀疑。

“不知道,我刚刚醒过来,一直没有见到人。唯一看到的,恐怕就是刚刚你站在门口了。”手臂上的伤口经常一番折腾越来越痛,初菱的脸色越加苍白。

“不管你是什么原因闯进来,我方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如果她是乱党的卧底,那就更不能放走了。司甯一把拖起初菱柔弱的身子,往稻草堆上一扔。

“你想干什么?”初菱恐惧地问,双手抓紧胸前的衣领。

“不想干什么,今晚就委屈你在柴房睡一晚了。明天再好好地审问你。”

“我没有干什么坏事,就是进来避下雨而已!”

“谁避雨会翻进人家的院墙?你这种白痴的借口可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语毕,司甯甩手离去,顺便把柴房门在外面扣上。

初菱拍打着房门,从门缝中看到司甯越走越远,只好无奈地跌坐在地板上。抱着受伤的手臂,四处察看一番,发现门窗虽破旧却也是坚固耐用,根本扳不动。绝望中,她倒回稻草中,想念二师兄温暖的大掌抚模她的柔软发顶。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由于恐惧与疼痛,从小没有下山见过什么世面的她不由得低声啜泣。

窗外的司甯,其实已经站了好一阵子了。如果柴房里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是卧底,又怎么会哭呢?看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倒真是没什么杀伤力。说不定,只是个蹩脚的杀手呢?看来要好好的招待她才行,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探出点敌方的军情。

哭泣的声音渐渐转弱,累到极点的初菱终于被睡意击败,失去防范意识。司甯打开柴门,半蹲在她身边,她也没有察觉。不规律的呼吸声证明她睡得很不安稳,手上的伤口让她禁不住耸着眉峰。

第二天天一亮,她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做恶梦!虽然还是躺在稻草上,不过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换成了干净的仆人服饰,不过依旧是男装,手上的伤口也包扎得好好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一打开柴门又让人吓得跌在地板上,不过这次有一双健壮的手臂及时捞住了她,让她的免于吃痛。

“又想逃跑?”司甯质问。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失去理智的初菱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是不属于这里,不过在没有调查清楚你的身份之前,你不能离开。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会考虑让你横着出去。”司甯的怀抱是温暧的,不过眼里的杀机却让初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吓得动弹不了的初菱就这样傻傻地被司甯搂在怀中,直到司甯意识到自己好像和敌人太过亲密了,这才把手一松。扑通一声,初菱吃痛地跌在地上。

“你刚刚还不如不要扶我!”揉着跌痛的臀部,初菱心想自己肯定是流年不利。

“闭嘴。”看她跌倒,不知道为什么,司甯心里觉得很好笑,不过因为习惯了戴上假面皮,他并没有笑出来。“你就好好呆在这里,我会让下人给你送饭,你可以顺便养伤。”

初菱陷入左右为难,二师兄本来就和朝廷有过节,如果被这名男子查出她的身份,她也是必死无疑。如果他查不出来,那她永远也别想走了。

“叫什么名字?”司甯的声音里有着不可违抗的力道。

初菱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卧底也有代号啊,你不会是没有名字吧?杀手才没有名字!”司甯掐着她的下巴,肃杀之气又在他四周环绕。

“我叫……我叫……”

“在思考怎么编一番口供是吧?”司甯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初菱疼得眼泪都跑了出来。

“我叫……初菱。”她很少下山,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她的存在,更别提知道她的名字了。

“操纵你的人是谁?”

“没有人操纵我,我是孤儿,四处流浪的。”

“流浪儿会有这身雪白的肌肤?”说着,司甯用手背顺着她的雪颈摩挲,吓得初菱急忙往后退,他开始动怒了,“都叫你不要挑战我的智商和耐性了,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

“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对面这个男人眼里突现的戏谑,令初菱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堂堂方少主,不可能为女人更衣。是我叫丫环给你清理伤口后换上的。”

闻言,初菱吁出一口气。幸好幸好,清白之身没有让人玷污。

“我只是在旁边看。”语不惊人死不休,司甯故意要看她皱在一起的小脸。

啊!初菱的脸这下真全绿了,完了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别一副被我占便宜的蠢样,就你那干扁四季豆的身材,倒贴我都不要。”

初菱的眼泪汩汩流出,委屈得不得了。真的好怀念在山上的那段时间,虽然特别无聊老想着下山,如果知道山下的人都是这么坏,打死她也不下山了。

“不要再装可怜了。”虽然她哭的样子楚楚可怜,不过不能得到他的同情。“我再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

“我……自己翻墙进来的……躲雨……”咬着下唇,她鼓着勇气看着司甯。

“怎么会受伤?”

“有一名男子想侵犯我,我和他打起来的时候被弄伤的……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跑进你后院的……不是想偷你家东西!”

“我没说你偷我家东西。”

“我没有恶意的!”

思考了半晌,看着初菱一脸纠结,司甯起身往外走去。“我过两天再来审你。”

这个柴房,初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起身揪住司甯的衣服下摆。“我请求你一次问完吧,我想离开这里!”

“不管你是想用什么办法,总之现在你不能走。”除非那计划已久的行动成功实施,否则她哪一天都摆月兑不了卧底的身份。语毕,他听到背后初菱想月兑了线的木偶般跌坐在地,随即大步离去。

夏末秋初,入夜后的温度急剧转下。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将她拦腰抱起。防范意识薄弱的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甚至有股错觉她是处于先前还没有下山的时候,偶尔夜间赏月在大树枝丫上睡觉,娘亲也会这么把她抱回房里。思及此,她将头往抱她的人的胸膛上蹭蹭,作出像猫咪一般的撒娇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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