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随手一抓,这被子质感真好,软绵绵的还特别温暧,难道是传说中的天蚕丝制作的?还是用羽绒制作的?不管是用什么做的,反正这被子抱起来真舒服啊,不像柴房里的稻草好扎人——
柴房?稻草?司甯!
“啊!”初菱从紫檀木床上弹跳起来,双眼盛满恐慌地扫视周围环境。
精美的木制屏风之后,司甯闪身出现。“不要大呼小叫。”
“我睡柴房睡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把我弄来这里?”完了,他不会是想对她怎么样吧?
“这么说,你是很想睡柴房了?”司甯回她几声嘲笑。
“我想走。”
听她不厌其烦地提出要离开,司甯不予理会,转身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喝起茶来。
“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口已经恶化了?”他问,口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初菱低头不语。她就是用力地去扳那个门窗,才弄得手臂的伤口裂开。
“你这是幸灾乐祸吗?”。她闷声问,却未料得到司甯的一记冷眼,随即噤声。
“大夫来看过了,说没大碍。我方府是易进难出,你最好知进退,不要再干蠢事。”
“我知道我翻进你们家院墙是我不对,那我跟你道歉总行了吧?”
“你还知道要跟我道歉啊?”司甯又喝了一口茶,继续给自己斟满。
难道他要的就是一句道歉?啊,这个小气鬼,不道歉才不让她走的是吧?
“郑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小女子跟您赔罪了!”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没想到司甯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
“你喊我什么?”他的嗓音低沉而冷冽。
“什么?”这样喊他有什么不对吗?下一刻,司甯的手掐在她细细的脖子上。
“还敢跟我装疯卖傻,那天晚上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好好的他一直说姓方,怎么她就知道他姓郑了?
闻言,初菱的俏脸一下涨张又变青,反反复复差点脑冲血当场暴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弄巧成拙了。她整个人被司甯丢到床上,被子虽软,受到冲击的身体也会疼痛。
“本来大发慈悲想让你睡厢房,看来你只有睡柴房的命了。”司甯丢给她一记冷哼。
“你不如一刀了断我好了!”初菱懊恼得直锤被面。
“别以为我不会!”司甯的魔掌又掐住她的脖子,大有把她掐死的冲动。
“二师兄,救我……呜呜”
司甯松开手,问:“你还有同党是不是?”
“呃!”不如她就死了算了,不要连累二师兄。咬舌自尽是个不错的选择,嘴里出现血腥味,不过受伤的是司甯的手掌。“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连想死都不行啊?”
“从你闯进我的后院开始,你的命就应该由我来操控。不要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我早就追查到你的同党,迟迟不动手只是想知道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你休想拿我当人质!”
“你们天狙门与我素无恩怨,到底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
“都说江湖险恶,你们朝廷的人思想更是复杂,我就是翻墙进来避雨,我说了多少次了!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不过,即使你真的是没有动机的,可惜了……”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在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从商不从政的,这也很好地掩护了自己为朝廷卖命的秘密。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是不是?”初菱问。或许从出生在天狙门的那一刻,她就该置生死于度外。只是娘亲一直都把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没有能力去应对四方而来的困难。
“我没想过让你死。”
“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利用价值。等我知道了,再做定夺。”语毕,司甯转身走出厢房,将初菱反锁在里边。
“喂!”一大清早,初菱就扯开嗓门大呼小叫。直到司甯一脸不悦地打开厢房,她才嚷嚷:“我要上茅房!”
“左边的印花屏风后面有解手用的木桶,你没发现吗?”。
“那你出去。”她快忍不住了啦。
“这是我的地方,轮不到你叫我出去。”司甯双手在胸前交叠,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表情。
“我要解手啊!”
“我知道。”
“你知道还不出去?”
“有屏风挡着怕什么?我不屑看你。”
“你在这里,我解不出来。”
“不是解不出来,是没那么急。要是真急,早就忍不了,就地解决了。”
“你!你缺心眼儿!”初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抱着肚子半变着腰,咬牙切齿地瞪着司甯。
“我不是缺心眼儿,我是没心没肺。”
“出去啊!”初菱使出吃女乃的力气将司甯推出房门。
这会儿司甯不用在外面锁着初菱了,她自己倒把门锁得紧紧的。露齿一笑,司甯突然觉得心情特别愉快,随后转身离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手上的伤口渐渐结痂了,可是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逃离这个方府。如果逃跑不成功,反而被逮回来的话,那小命真是不保了。她是多么热爱花花草草热爱小动物,最主要还是特别热爱生命,尤其是自己的。她想娘亲,好想娘亲样手做的馍馍,香喷喷,白女敕女敕的,口感特别的好——
“好疼!”初菱双手托着下巴,正陷在美好的回忆中,突然下巴一阵疼痛。
“口水都流出来了。”司甯掐着她圆润的下巴,刚才看她伸出粉舌舌忝唇的举动,还以为是她像动物一样发情想勾引他这个雄性,没想到盯了老半天她竟然喊出馍馍两个字。
“绿萝没有给你送饭吗?”。
“她中午送了饭,我吃不下,就让她拿回去了。我想娘亲,想娘亲做的馍馍……”说这话的时候,她表情一变,五官都皱了起来,一副想要扯开嗓门大哭的样子。
“不许哭。”司甯立马喝住她即将爆发的雷霆啕嚎。“既然是你自己拒绝饭菜了,肚子饿就不能怪谁了。”
没说上几句话,司甯就离开了。不过晚饭的时候,一改之前的面条鸡蛋素菜,竟然多了两个大白馍馍。看来那个司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闲来无聊,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可以逃跑,天天在厢房中走来走去的结果就是她不甘寂莫地抚弄起琴棋书画。
文房四宝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娘亲就有培养她对文学艺术的爱好。砚台的香味特别好闻,她忍不住俯首深深吸了一口,连墨汁不小心沾在鼻尖都没发觉。
拿起笔,沾了墨,煞有其事地在纸张上龙飞凤舞。直到日落西山,她才疲累地趴在书桌上酣然睡去。
本以为初菱舞文弄墨,能做出一首歌咏山河的好诗,或者勾勒出一幅风景秀丽的好画,没想到竟然创作了四格图文,形象生动地用线条表达了她近来的不幸遭遇,还添加了诸如“砰”“呜”“喝”等象声词。即使是不识字的粗人,也能从她的画中一眼读懂她连日来是如何遭受方少主的“恶意凌虐”!
司甯一页一页地翻动手上的纸张,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扩大至极限。
熟睡中的初菱鼻尖上还残留那点墨汁,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梦,竟然一边睡一边叭嗒叭嗒地舌忝着唇,难道是馍馍没有吃够?司甯不禁又加深笑意。
早上起来的时候,初菱是被一股玉米的香甜气味唤醒的。
“姑娘你醒了?早膳是玉米馍馍和小粥,还可以吗?”。来人是绿萝,每天除了司甯,就是见到她的次数最频繁了。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监视她有没有搞什么小动作。
绿萝实在太有礼貌了,不止一次让初菱错觉自己是一个客人,而并非阶下囚。
“有劳姑娘。”初菱握拳致谢,顶不住胃的酸泡泡,大口大口地咬起玉米馍馍。
“那您请慢用,我先出去了。”临走前,绿萝还是锁上门。
唉,生存一天是一天,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思及此,初菱更加大口地咬着馍馍,并且在想今天晚膳是不是会有昨晚的那种鱼香茄子。她发现自己有种从野猪被驯化到家猪的倾向了。
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体力也恢复了,是时候该展开逃跑大计了。
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了,智取嘛,她又没有司甯聪明,那个绿萝好像也很难缠的样子。到底怎么办呢?想了一个下午,在厢房里走来走去,走去又走来,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发现太阳西下了。
拣日不如撞日,等绿萝送饭来,打晕她,直接翻墙逃跑,就这么决定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初菱握了握拳头,运了运气,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来人下毒手,紧要关头打住——
“你干嘛?”司甯皱着眉头问。
“我肚子饿,在捶门板,刚好你进来了。”松开拳头,她冒了一身冷汗,觉得更饿了。
“还有力气捶门板就不是很饿。”
“晚上吃什么?”她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身后的绿萝上菜。
“绿萝,把东西拿进来。”
一个玉盅子被端了进来,摆上桌子,样式奇特,色泽鲜艳,大概是什么补品吧!初菱暗自想。反正司甯出现了,她也逃不掉,不如先吃东西,刚想伸手去揭盖子,就被司甯手上的扇子拍了一把。她缩回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你怕不怕虫子?”
“不怕。”她从小就与各种昆虫为伍,山上没有什么东西好玩,昆虫也是新鲜小玩意,“咱们吃虫子?”
“当然不是。”司甯一脸嫌恶。
“那你是想跟我斗蛐蛐?”她就觉得不是这样的,因为她的问话一出,司甯就眯起眼睛用余光瞪她。
“揭开盖子。”
“刚才又不让揭,现在又要揭。”初菱一边揭盖一边细声抱怨。
“你的小嘴在嘟囔什么?”耳力极佳的司甯自然听到她说什么了。
“有吗?我在磨牙而已,娘亲说我有这个坏习惯。”
“说谎不打草稿。”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些傻气的小动作总能让他心情愉快,现在每天捉弄她已经成为必须的功课。
揭开玉盅子的盖子,盅底部蜷缩着一条小青蛇,通体透明,迸射寒光。“能吃吗?”。
闻言,绿萝的脸煞白,司甯的脸部肌肉也抽搐起来,他不客气地拿扇子往初菱脑门上一敲。
“很痛啊!干嘛又打我!?”肚子饿,还被打脑袋,眼前这点小蛇就算做成蛇羹也只能塞牙缝。
“这个青玉盅不是让你吃的。你咬破手指,放一滴血进去。”司甯命令。
初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渐渐往后退,直到退至门边,立马转身打开大门想要飞奔逃跑。她速度快,可是有人比她速度更快。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被司甯锁进怀中。
“没想到你们长安城的人竟然心术不正!”她惊惶失措地大喊。
扳过她的身体,司甯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盅王绝不外传的青玉盅,甚至经常接触盅毒的苗族女子也鲜少见过的。”
“那为什么你懂?”
“娘亲年轻的时候游历千川百河,我只是听她形容过而已。”
“那你知道怎么解盅?”司甯抱着一丝希望。
“我不懂。”
半晌,初菱猝不及防,左手食指柔软的指月复被司甯咬破,一滴鲜红的血滴进盅中,迅速被小青蛇吸食。
见状,司甯松了一口气。
惊魂未定的初菱还愣愣地坐在司甯腿上。
此后每天卯时一刻,司甯都会带着青玉盅来找初菱,目的只是为了取下她手指头的一滴鲜血。
直至五天后,盅中的小青蛇身体逐渐变成粉红色,最后又转为白玉色,司甯紧耸的眉峰才渐渐抚平。
“少主,可以了!”绿萝大喜,小心翼翼地捧起青玉盅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慢着。”许久未曾说话的初菱终于开口。
“事不宜迟,姑娘有话快说。”绿萝心急如燎,中盅之人,拖一天就离鬼门关又近一步。
“这青玉盅不能用普通柴火来煨,要从白云石中提取一种粉末,烧的时候那火焰是白色的。而这白云石,要前往流求小岛去寻找。”初菱一番话,让司甯和绿萝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来不及了。”司甯道,气息逐渐转弱。
“少主,先前来方府做客的有道先生不是说过很喜欢收藏奇珍异石吗?说不定他会有。”绿萝提醒着司甯。
果然是司甯命不该绝,有道先生不只喜欢收藏奇珍异石,还特别喜欢对石头里面的各种成分做深入的研究,一听到友人求白色火焰,随即将为数不多的粉末倾囊相助。
青玉盅里头的白玉色小蛇已经成为司甯的月复中之物,身上的寒毒也被解除,只是因为常年累月被毒盅吞噬,落下个病根,依旧惧怕寒冷。
“虽然你解了我身上的盅毒,不过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我会命绿萝将你奉为上宾招待,前提是不能离开方府。”烛火通明,司甯一番话却让初菱一颗心的温度迅速下降。
“这是哪门子报恩啊……”初菱觉得自己真是被利用到底了。
“除了离开,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帮你办到。”
“我就只想要离开。”
“这点恕难从命,现在还不是你能离开的时候。”
“难不成要你以身相许啊?”初菱一股脑门地坐在椅子上,拿着茶杯狠狠地敲着桌面。
“未尝不可。”司甯勾起一抹邪魅之笑。
“我想要确定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不要这样遥遥无期。”知道他又是在捉弄她,初菱五官都拉下来了。
“等到雪花纷飞之时,方可与你家人相会。”语毕,司甯走出厢房,临走前在初菱光洁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这先当利息,本金以后再一次偿还,哈哈哈!”
窗外,月儿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