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爱小娘子 第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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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人来人往,初菱回想起之前在长安,跟着司甯在集市上游玩的情景。事实上,不管看到相似的背影,听到相似的一句话,闻到相似的一阵茶香,她会像现在这般沉缅于过去。

一直在娘亲面前故作乐砚,假装忘记长安的一切,让生活能够重新开始。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听到自己的心,一直在痛苦低泣,那种思念像千万条蛆虫般将她一颗心不停地吞噬。

他的死去,也一并带走了她一颗鲜活的心。

集市上,突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引起一阵骚动,那个女人身穿粗布衣裳,披头散发,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很明显,是个疯子。

“咱们来玩玩这个疯女人!”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竟然起了歹心,想在疯女人身上寻找乐子。

看着爹还蹲在地上认真地瞧扁担,初菱转身跟着疯女人走进了无人的深巷。

“大哥,这下有得玩了!”其中一名小乞丐兴奋地说着,嘴角湿润,看来是流口水了。

被唤作大哥的老乞丐放下手中的碗,将疯女人的头发撩起,“哟!长得可真是好看!白白净净的!”

那女人的脸宠,让初菱一下子愣住了!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老乞丐一把下令,“把这小娘子拖进去,老子今天要好好享受一番!三月不知肉味啊,快馋死我了!”

“你们干什么?”疯女人突然回过神来,拿着手上的糖葫芦乱打一通。

“干什么?等一下就让你好好地舒爽,包管你会天天来找大爷我!”老乞丐眼色一使,几名小乞丐便把疯女人架往。

“不要!放过我……救我……”女人哀叫着,死活不肯进入小木屋,“初菱姐姐救我……”

这个情景好熟悉,烙得她心里一阵痛。初菱飞身上前,把乞丐们来一个连环踢,顷刻间个个趴倒在地哀号。

“织梦!”把织梦搂在怀里,初菱眼泪倏地流了下来。

旧景重演,原本已经因为大受打击而疯掉的织梦被彻底唤醒记忆,月兑口而出的“初菱姐姐救我……”让她还以为自己是当时在牛府大牢的时候。

“织梦!”

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男人声音,这一下,初菱彻底地呆住了。怀里的织梦被夺去,被男子抱在怀中。

待男子抬头看向初菱的时候,他也征住了。

“你们都没有死……”初菱道。织梦没有死,司甯也没有死,而且他们在一起。

被带到司甯家中,方夫人从房间走出来,没有料到还会见到初菱。

“十年前,织梦回到方府的时候,已经疯掉了。为了保住她,我就把她送走了,然后制造了她自缢一事。”司甯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后来因为策划‘甘露之变’,为了不让我娘受牵扯,也把她送走了。”

“西市茶叶商行那把火,是你放的?”初菱问。

司甯点了下头,“如果没有那把火,我必死无疑。幸好掩人耳目,找了具尸体代替我了。后来我接了娘和织梦,到垂溪镇这里落脚,还是做茶叶的小生意。”

初菱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依旧完好的面孔,他还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滚汤的泪水滑落出来,一颗一颗滴在手背上。

“你们聊吧,我去看一下织梦。”方夫人喝完茶水,离开前厅走进厢房。

“你也没有想过找我是不是?”初菱问,心如刀割。

“何必呢?当初你会走,不就是为了离开我吗?”。司甯的眼神凌厉,狠狠鞭苔在她心上。“离开长安后,为了照顾娘照顾织梦,我也没有时间去想你了。”

“织梦她……现在还是……”

“没错,她还是疯的。而且,这是当初拜你所赐!”

初菱低下头,愧疚不已,看来这个伤痕是很难磨灭的。

“今天你救了织梦,不代表我就会原谅你。喝完茶,道过谢,你也可以走了。”司甯下逐客令。

想了想织梦之前的凄惨遭遇,初菱觉得自己真的在这个新购置的方府毫无容身之地。

刚要走出门口的时候,织梦从背后匆匆追了上来。“初菱姐姐,多谢你在牛府的搭救之恩!”

初菱一头雾水,在织梦身上追上来的司甯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牛府的事她突然全忘了,不要打击她!”

看着织梦一如之前的娴静,看来她已经不疯了,只是把该忘记的忘记了。

“嗯,不客气。”

“司甯表哥说我们离开长安是为了婆婆在白马寺带发修行。”织梦说。

“是啊,这里环境很好,山水很美。”初菱道。

“姐姐我们上次的风筝还没有再放呢,什么时候再去呢?”

“最近天气冷,还下雪,改天吧。”初菱说,看着织梦兴奋地把五指搭在她的手臂上,不忍拒绝她。

“那我们去屋里好不好,之前一直想看你画画,还没有机会呢。”

“我要走了。”初菱直说。

“走?去哪儿啊?”

“我要回家啊。”

“我们已经和司甯表哥拜过天地了,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织梦一脸纳闷。

“这……”初菱不知道怎么回应好。

“都别说了,又下雪了,进屋吧。初菱只是和我闹点小别扭,没事的,织梦。”司甯开口打断她们俩的对话。

“织梦能忘记以前,是件好事,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帮织梦一把。”待无人时,司甯这样对初菱说。

“不会是让我住在这里吧?”初菱问。

“这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瞧你之前看我的眼神,似乎很想留在我身边。”

“我可以帮织梦,但是我不想留下来。”他非得这么出口伤人吗?初菱伤心地想,咬着牙忍着眼泪。

“你不留下来怎么帮她?”他反问,“再说了,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的状况是不是稳定的,也许下一刻,又疯掉了呢?或者是记起在牛府被羞辱的过程。”

“就说我偷汉子,你已经休了我了。”初菱道。

“你……”司甯气急,将手中的纸扇在掌手拍了下,转身离去。

只有初菱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她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司甯,即使那个人是她伤害过的织梦。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如果真的做不到,就像当初一样放弃好了。”回到临时租下来的房子,娘亲徐若霏从厨房里端出汤水,听初菱说着刚刚发生的事,忍不住给了这个建议。

“看来此地也不宜久留。”潘悯棠道。

“我们还是搬走吧,跟许大娘说的那份土地租约,也别签了。”徐若霏一边添饭一边说。

“只是,我怕初菱舍不得。”是人都看得出来她舍不得,漾着水气的双眼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潘悯棠叹了口气,“女儿啊,娥皇女英自古就有,三妻四妾也不是不行。”

“你怎么这样教女儿啊?”徐若霏瞪了夫君一眼。

“看开就好。”潘悯棠道,别具深意地看了妻子一眼。

“别说了,过两天就走。”徐若霏说。

“可是我想帮织梦,等织梦的病情好转,再走好吗?娘。”初菱问。

“娘是怕你管不住自己的心。”徐若霏一气,把饭勺狠狠地插进饭中。

“若霏,当年你离开我,心里好受吗?”。潘悯棠问。爱妻自己受过的罪,为什么要让女儿也尝试呢?

“我心里不好受,可是当初如果选择留在你身边更不好受!”徐若霏道。

“好了,别吵了。这是我欠织梦的,而且我也不想留在司甯身边了,把完整的司甯留给织梦,也算是赎罪了。”初菱下了个结论,语毕三个人顿时都安静了,各揣心事。

接下来的日子,初菱就一直跟织梦待一起,放风筝、堆雪人、看雪花,做一切织梦喜欢做的事情。

只是司甯一直都没有出现,虽然初菱没有问,织梦也会经常地提起司甯,比如说他是在忙着稳定茶叶生意,比如说他在百忙只中还抽空带她去烧香礼佛,比如说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糯米糍等等。

初菱对织梦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并且希望能够随着心上人离开这个垂溪小镇。织梦也没有过多地探问此事,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是她非常愿意帮助初菱说服司甯,让初菱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两个人会一直相爱,是因为彼此之间有着一份共同的美好回忆。而司甯和自己的共同回忆,却仅仅只是对彼此的伤害,最终只会两地分隔,徒留无限遗憾。

终于,在织梦的“帮助”下,司甯“答应”休了初菱,让初菱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拿到休书的那一刻,初菱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自由了。身体自由了,心灵也自由了。她不必再背负着对织梦的愧疚,也不必再忍受二女共侍一夫的残忍。

徐若霏和潘悯棠则是早早地收拾好东西,准备起程上路。之前一直寻寻觅觅的归隐宝地,如今却成为女儿的爱情坟豖。

客栈屋顶,月光温柔地铺在初菱身上。

仰躺在屋顶的瓦片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笛声,悠扬却尽显苍茫,跌宕起伏,一阵又一阵的失落,似是缱绻。

闭上双眼,初菱慢慢倾听自己的心声。脑海里无数个有关于司甯的片段,都是那么让人痛彻心扉。

一次又一次的分离,每一次都充满希望然后又继续失望,爱苗刚刚冒出又狠狠被掐断,也许是上天注定的吧!?有些人注定在一起,有些人则是注定分开。

缘由天定,份在人为。缘起缘灭,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这种感觉吧?她看不透他的心,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内心一阵一阵揪痛,就像血管不停地大幅度收缩又舒张一样,难受得让人无法呼吸。

夜深人静,笛声嘎然而止。初菱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却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青竹林里,吹笛的人叹了一口气。回到新方府的帐房,司甯小心地放下爹爹临走前送给他的玉笛,无限吁嘘。

世事难料,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处心积虑地想要干某些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心房的冰冷,空荡荡的感觉,就像迷路的孩子找不着方向。

背负了太多的债,背叛了太多的人。一直以为爹都不在乎他和娘,却在最后关头为了他断送郑氏九族一百多口的性命。

初菱的离去,一并将他的灵魂带走。他已经无所谓到底是谁留在他身边了,娘亲和织梦,是他身为男子汉的担当与责任。

他对织梦尽心尽力,而这一切,无关爱情。

“司甯表哥,这是我在厨房里亲手炖的三参玉竹汤。”织梦好像回到以前的样子,也没有再疯过,也不会再想起不堪的回首往事。她只知道她是司甯名媒正娶的娘子,她要好好侍奉自己的夫君。

虽然方府已经没落,但是离乡背井的司甯还是凭着绝佳的生意头脑,在这垂溪小镇拥有一方立足之地。

“辛苦你了,早点去休息吧。”司甯看着织梦把汤盅放在书桌上,勉强扯开一抹笑容,而他掩不住的一脸疲惫让织梦甚是心疼。

“织梦等司甯表哥一起。”到如今,成亲都十年了,司甯表哥却从未与自己同过床。即使是洞房那天晚上,司甯表哥差人送初菱回西厢,却只是干坐在床沿上一整夜。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争取主动,那到手的幸福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你回房吧。”语毕,司甯却惊讶地看着织梦将自己的腰带、衣衫、罗纱一件一件地解下来,光果的玉体泛着乳白色的光芒。

“织梦只是想尽一个妻子的义务。”红透的双颊,迷离的眼神,盈盈一握的腰肢,却摄不住司甯的眼球。

司甯站起身,意外地捡起地上的罗衫,披在织梦接触冰冷空气的身体上。“别着凉了,早点回房睡吧。”

绷紧的弦断了,织梦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并不爱我却还要娶我?娶了我却从来不碰我?难道我真的比不上初菱姐姐吗?还是你非常介意碰我这一个被玷污过的身体?”

织梦恢复记忆了!?司甯震惊地看着她。“你什么都记起来了?”

“早在初菱姐姐从那深巷把我解救出来的时候,我就记起来了。”织梦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痛哭出声。“原谅我很自私,利用了她对我的愧疚,哀求她把你让给我。我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没有家人,连仅有的贞洁也给狼人夺去了,可是我不想离开你,司甯表哥。”

司甯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看着伏在地上痛苦的织梦,他的心很痛,为织梦,为自己,更为初菱。

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初菱,还要求她接受二女共侍一夫,本以为自己足够爱她就好,做女人不应该那么贪心既想得到名份又想得到全部的爱。只是她一次一次地离去,一点一点地带走自己的灵魂。

“为什么要告诉我实情?”司甯苦笑着,“就这样一直瞒着我不好吗?”。

“我感受得到,你很不开心。以前的你一直都是温和有礼,可是你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冷到我的心好痛好痛!”织梦止不住的眼泪,濡湿了衣襟,“我……我都做这份上了,你还不能接受我……难道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吗?”。

司甯将织梦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书房里平常休息的床榻上。“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给彼此一些时间吧,好吗?”。

织梦陶嚎大哭,像是要在这一次地把所有的委屈都倾泄出来一样,她紧紧地揽住司甯的脖子,只求这一晚跟他共榻而眠。最后,司甯在帐房空坐了一晚,织梦则是低泣了一整晚。

第二天天一亮,方夫人准备上白马寺去吃斋颂佛,织梦则坚持要随行。

“织梦,你可是想要清楚啊,此次随我上山修行,真的不准备下山了吗?”。方夫人问。

“姨娘,我已经想清楚了。”从姨娘到婆婆,再从婆婆到姨娘,这一个过程可真是够呛啊。只是,织梦深知自己一颗爱上司甯的心已经死了。

“跟司甯商量过了吗?”。方夫人问。

“我没敢当面跟表哥说,等上山后再写封信下来吧。”

“委屈你了,织梦。”方夫人抚着织梦的发顶,心疼地说。

“不委屈,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怎么也不会是我的。”到今天才看开,希望不会太晚吧。织梦心想。

原本以为织梦只是随娘上山修行一段日子,没想到娘下山了,织梦却留在了寺院,准备剃度出家。

一路随着方夫人下山的是白马寺的监寺师太,法号静心,此趟静心师太下山是为了化缘重盖寺里的藏经阁“云济院”的。

司甯一度想要上山挽回,没想到娘却阻止了自己。“司甯我儿啊,既然你给不了她幸福,又何必硬留她在你身边呢,这样只会徒增彼此的痛苦。这里有一封信件,是织梦要我交给你的。”

司甯摊开信,里面只有四句诗。

“命里有时总归有,命里无时随风去;情断缘尽烟云散,看破红尘全是爱。”属名是法号静慈。

字里行间,充斥着织梦的一切爱与恨,所谓看破,却只是强迫自己去漠视。她是真的看开了吗?司甯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法原谅自己,竟然让织梦如此心死。

方夫人接过信件,看了一眼,顿时老泪纵横,“织梦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对不起她。”司甯低下头,愧疚不已。

“阿弥陀佛,方施主,万物皆缘生,皆缘灭,你我相遇是个缘字,织梦施主皈依我佛也是一个缘字。”静心师太道。

“那只是她在逃避。”司甯道。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心中有万物,何处有红尘?心中无红尘,何处不出家?方施主,随缘而得。阿弥陀佛。”

司甯不语,听着师太一番惮语,似乎明白一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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