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喜欢从未失去神智,他静静的看到了身边发生的一切。直到自己的鼻梁陷进地面之中,他感到鼻尖传来一丝冰凉,接着传来割肉般得刺痛。从被麻倒开始,他已经感受不到痛了,此时阵阵剧痛突然出现,几乎在瞬间将他吞噬,他不由自主的想用那份清凉镇痛。这股清凉太小了,他用力向前拱着,拥着,想找片更大,更凉的地方。忽然全身一落,他竟遂心得陷入一片坚硬而宝贵的冰凉之中。
他奋力睁开沉重的眼帘,只模糊的发现,自己躺在几根长满绿色锈迹的铜管之上,好凉啊,好舒服啊!他的内脏被铁索打击的碎裂,五脏六腑间像着了场恐怖的大火,烧的他灵魂出窍。咽喉处一股股鲜血混合着脏块,不时的喷出。身下冰凉的金属不一会儿就捂的很热,丁喜欢只好再度在向前爬去。
眼前忽的一片漆黑,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更加用力的挣扎。仿佛过了很久,光亮又出现了,他死命向前。身躯下的铜管越来越细,越来越不耐热,他换的越来越快,爬的也越来越快。
萧知建望着地板上出来的铜管道一阵沉思。他低下头,发现一道浓浓的血迹洒在上面,并渐渐隐入前方黑暗之中。如果不是必须获得内堂弟子的资格,他一定下去看个究竟。
“希望你不会死吧!”萧知建举起玉碗,将浓稠的云参汤一饮而尽。他的身后,所有的小童都已失去知觉,昏倒在地上。
萧知建再度跳上盛放参汤的长桌,用力拉动吊桌细链,一道整齐的台阶从顶棚缓缓放下,萧知建拾阶而上。
蟑螂一般爬动的丁喜欢,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铜管中急速的滑动起来。他也任命了,不再挣扎了,只觉得此时只要有口清水润润口舌,让自己的死亡少一些痛苦,就可再度转世投胎了。
他的身体从管道中滑出,摔在一间充满昏黄灯光的神秘斗室之中,他没有看见水,却感觉到一股熏人欲醉的酒气。
他仰着头,发现这间高不过五尺的房间中,虬结着数之不尽的铜管,里面液体的流动声汩汩不停,房间顶部,正对着自己的是一盏巨大的水晶瓶,细小瓶口朝下,好似传说中神仙的宝贝。里面一股股白雾仿佛活的一样挣扎翻滚。
许是将死之人五感都分外敏锐,丁喜欢恍惚看见,一滴透明的液体正在瓶壁上凝结!他不禁稍稍拧转脖子,拱开一只正对瓶口放置的铜罐,张开了自己干涸的嘴。
一丝丝液体几乎不可见的汇入那滴液珠之中,液珠逐渐丰满,充盈,并最终成熟,以稍显矜持的姿态滚落瓶壁,直直落入丁喜欢的口中。
又辣,又热。
是酒。
只有一滴,却瞬间稀释了丁喜欢口中浓稠的血腥。他只感觉舌尖上一股诗意而浪漫的清凉,从喉咙、食道直至那已经四分五裂的内脏,则像是倾盆大雨淋透了火焰山般,压住了凶残肆虐的死亡之火。
丁喜欢爽死了。他下意识的拼命张大嘴,下颌骨激动的几乎板结,僵硬,全身的每块肌肉,每一滴血液都发出狂热的声音:再来!我还要!
瓶中的蒸汽只稍作停顿,就有孕育出一颗酒珠,这一颗更大更饱满,只在瓶壁上挂了一小会儿,就呼啸着落入丁喜欢口中。
丁喜欢只觉一阵甜蜜的酒香淹没了自己,他闭上了眼睛,却坚定的张开了嘴,让那落下的美妙酒水灌满自己的口腔,心胸。
水晶瓶中的蒸汽的凝结越发快了。不一会儿就连成了串儿,丁喜欢闭着眼睛,一口又一口,愈发肆意的开怀畅饮。直到他喝的不过瘾了,竟不由自由的坐起身,一把握住了水晶瓶,还用力摇晃了起来。
水晶瓶已经空空如也。
丁喜欢模模了自己的肚子,很舒服,很过瘾,很踏实。他醉眼迷离的望向四周,分辨着方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身体的迷醉和头脑中的清醒瞬间交汇。他记起了很多事,最重要的那一件——内门弟子。
他努力维持着身体平衡,朝一条黑洞洞的铜管中走去,却一脚踩空,跌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武圣堂的大佬们观赏的非常尽兴。
尤其是五楼的争斗,更将原本对此漠不关心的堂内高士都引了过来。
开始,人们都在问:“佛眼通是哪个啊?”
过了一会儿人们开始说:“这小女孩要是武功高点,有做一代妖女的潜质。”
再等一会儿丁喜欢的花中变身迎来了他们第一次整齐而热烈的掌声。
等到一位女性同僚擅自违规跑到下面去收徒弟,人们又爆发出阵阵嘘声。
六楼之后,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正襟危坐,给予楼中这些小女圭女圭们郑重的敬意。他们的厮杀,将这些高士带进了初入江湖时那充满血雨腥风的回忆之中。
戴不肯负索持尸、袭杀铁卫,萧知建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双目神通,让这些世外高人热血不已。戴不肯返五楼,萧知建踏上七层。各位高人看的荡气回肠。
可众人愕然发现,至为激烈的一场选拔过后,武圣堂竟然只获得了一名内堂弟子。今天有收徒计划的人不禁开始争吵起来。然而这些在江湖不知消失了多久的老狐狸,心中早留着三分神,一只眼睛在谩骂之时也从未离开过宽大的窥镜。他们都知道,有具尸体凭空消失了。那具尸体是武圣堂前代堂主姚昆仑的未婚妻亲点的开山弟子。
既然消失了,就是没有死。这座试炼塔的秘密,露在表面的,不足十之一二。谁知道这小子逃出众人的视野之后又有了什么奇遇。
董丰海笑吟吟的出现在七层正中,向那个气定神闲的妙少年点了点头道:“今年许是规则临时改变,好多人都丧失了竞争的勇气,是以这六层、七层中只有你一人保持了清醒。”
萧知建弯腰稽首道:“小子侥幸。”
董丰海道:“那第三关道之关,本是让你们在这第七关中各自演武,好互相找找差距。现在就你一人,也没啥差距可言。下面将有三位能招收内堂弟子的长老前来,你可在他们中间选择一位。”
萧知建道:“多谢先生。”
正在此时,所有人的鼻中都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那些早就等着死尸回魂的长老们不禁心道:“来了!”
丁喜欢没头没脑的掉入一片火海之中。空气中烟油极重,他几乎窒息。他连忙掩住口鼻,发现这地方很熟。几个时辰前,自己背着杜念祖狂奔而过的一层塔。周身的火海竟然燃烧的七七八八,只是温度极高,他赶忙寻找二层入口。二层入口的楼梯由岩石铺成,极耐火烧,然而抬头却发现出口已被一块铁板死死封住。丁喜欢急的直跺脚。只听哐的一声响,却将脚下石阶踩的稀烂。他赶紧将捡起一块硕大的石头,持在手中,狠狠的在铁门之上。谁知这一层火烧温度极高,铁门早被煅烧透了,石头瞬间砸穿一个大洞,点点高温铁渣溅到丁喜欢身上,瞬间烧出一阵青烟,丁喜欢疼的大叫。
丁喜欢凭着身体的奇妙变化,接连破坏了三层塔楼。所有的机关消息都因为塔层关闭,而完全释放。丁喜欢则在刀锋、乱箭、毒水、天网等机关全部释放后的四楼中寻出一条凌乱小路,一脚踹开了通向五层的大门。
在过去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杀过人,交过友,变了身,还喝了酒,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儿就是找些人说说话,说说心里话。
不是所有酒都能起死回生。但什么酒都能缩短大脑和嘴唇之间的距离,这早被无数酒徒所证实。
他迈上了五楼,一个人的眼神和很多人眼神交错而过。气氛瞬间凝固。许多道眼神充满迷惑和不解。
一道眼神中是嘲弄,那是东方兮,不知道这古怪的女人在想什么。
一道眼神是询问,那是杜念祖,这家伙硬硬的僵在角落中,像头冬眠的熊。
一道眼神则是狂热,那是戴不肯。
丁喜欢径直走向戴不肯。
武圣堂高人们纷纷发出喜气洋洋的叫声,说道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高大清丽女子则忽的站起身,批评道:“冲动,冲动!”说罢竟一脚踹碎了巨大的窥镜,飞身而出。
戴不肯坐在地上,坦然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丁喜欢,眼光中泛出难明的狂热神采。口中低低的说道:“战神酒,战神酒!”
丁喜欢来到他身前,喷着酒气问道:“咱是不是朋友?”
戴不肯摇摇头:“我没有朋友!”
丁喜欢恨的一摇头道:“我也没有。可我想有。”
戴不肯呵呵的笑了。
丁喜欢说道:“我知道我傻,萧比我厉害,杜比我勇敢,你比我狠,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强。咱们不是一路人。可我想和你们做朋友。”
戴不肯静静的望着他说:“我想的是我的目标,我必须完成它。否则就是死。如果因此而造成了伤害,抱歉,这是活着的代价。”
丁喜欢摇摇头道:“戴不肯,你知道我有点喜欢你。因为你从不说谎,从不骗我。我愿意做一个对你有用的人,我甚至不求回报,我唯一的念想或许就是……你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