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万斌的眼光,细细打量。四十左右,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窄额细眉,黄豆眼,蒜鼻薄唇,一看就是个贪婪的家伙,吃软怕硬,看似精明实则有些笨。
烟如丝会心抿笑,对德福的性子了然于胸。这样的人,只要稍加威逼利诱,出卖亲爹亲娘都不会皱下眉头,更遑论云旺财了。
“看到没?”万斌窃窃问道。
烟如丝微微颔首,心中大致有了打算。
云翔刚进大堂,目光就瞟落到烟如丝身上,欣欣然毫无迟疑地过来,殷切问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烟如丝眉眼含笑。昨夜收获颇丰,怎能不好?
“这就好!”云翔呵呵笑道,喜形于色。
“少爷?”德福上前,毕恭毕敬。
“德福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云翔这才注意到德福,忙关切问道。
“才回来,”德福笑着回道,眼睛忽而扫向烟如丝和万斌,吊起眉梢,疑惑问道,“少爷,这两位是?”
“这位是烟小姐,这位是万公子……”云翔热情介绍,把事件的原委粗略说了遍。
德福听完,感激涕零地朝着烟如丝鞠了一躬,看似由衷地道,“小姐之恩没齿难忘。”
烟如丝假意应酬,扯起嘴角,“应该的!”
“少爷,我先去看看老爷。”德福说完,又朝着烟如丝和万斌点了点头,方才匆匆离去。
倒挺会做表面功夫的!烟如丝默哼了声。
“我爹今日看上精神多了,真是对亏了姑娘。”云翔笑如春山,再三致谢。
“老爷……”德福轻轻喊了声,推门而入。
这会,云旺财已经能活动了,看到德福,欢喜不已,张开嘴,咿呀咿呀不停。
德福短叹了声,一边扶云旺财躺下,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老爷你也真的,干嘛跟少爷闹脾气,如今倒好,弄成这样了,亏得路上恰巧遇到个大夫,不然还指不定有多严重呢!”
云旺财激动不已,嘴巴叽里呱啦地说着,还不停地用手比划。
“老爷,德福知道你要说什么,”德福拂下云旺财的手,严重跃过抹得意的精光,旋即哭着脸,“少爷纵使再不对,那也是你的亲生儿子,老爷你也这么大把年纪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双眼一闭,两腿一蹬了,到时所有东西还不都是少爷的,只希望少爷看在那些东西的份上,能好好办理老爷的身后事,让老爷不至于沦为孤魂野鬼。”
云旺财腾地坐起来,抓着德福的手,横眉怒目地“哇哇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老爷,德福何尝不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德福说着眼角流下几滴酸涩的泪水来,又忙装模作样地抬手擦拭着,小声啜泣道,“但天命难违,任何人都无法逃月兑,只可惜我不是老爷的儿子,仅能为老爷披麻戴孝,却无法为老爷送灵。”
云旺财双眼泛泪,伤心中夹杂着浓浓的不甘,须臾嚎啕大哭起来。
德福忙出言安慰,“老爷,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好在那位烟小姐医术高超,很快就能让老爷痊愈。”
云旺财听了这话,才稍微好了些,渐渐止住了哭声。
“老爷,我去给你倒杯茶。”德福走到桌子旁,拿出杯子,似不放心又警惕地回头看了看,见云旺财正兀自难过,才松了半口气,忙转身,从衣袖里掏出包白色粉末,洒了三分之一到杯子里,然后再从壶里倒了满满一杯茶水。
难得他想毒死德福?透过门缝偷看的万斌大吃了一惊。刚才听德福的言辞,他还以为云翔是个面孝背恶的人,还以为德福对云旺财忠心耿耿,如今看来,是德福想要谋夺云旺财的家产,故意诬陷云翔,昨天在城外荒郊里,云旺财对云翔就百般讽刺,没有半句好话,十有*就是因为德福平日里老在中间作梗。
“老爷,哭了这半天,嗓子干了吧,快喝点茶。”德福把茶送到云旺财的嘴边,殷殷催促道。
万斌正准备出手,阻拦云旺财喝那杯茶,却又忽然顿住了。应该不是马上毙命的毒药,或者是慢性毒药,毕竟现在青天白日里,又只德福来看过云旺财,如果云旺财现在出事,他难逃罪责。如此一想,他便决定先静观其变。
云旺财对德福一向信任有加,当然不会怀疑他,乖乖地把茶喝下了。
“老爷,烟小姐虽然仁心仁术,但到底是外人,等老爷的病好后,还是赶紧让他们离开,也免得发现什么于老爷不利。”德福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云旺财略一思索,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
好个假仁假义的忠奴!把他们赶走,就好谋财害命,恐怕最后还要对云翔下手。万斌暗自咒骂了德福几句,再度回味了下他的话,忽而发现个问题。德福说“免得发现什么于老爷不利”,看来这个云旺财确实有不可见人的秘密,而烟小姐就是为了这个秘密而来的。
“老爷,你先睡会吧,我去厨房看下,让他们给你做点开胃的点心。”帮云旺财盖上被子后,德福就准备离开。
万斌闻言,急急忙忙离开了。谁知到门口的时候竟撞上个丫头。
“万先生,你怎么在这?”小丫头笑靥如花,脆声问道。
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丫头,看到万斌这样的美男子,自然格外热情,只是这份热情此时却是麻烦。
眼看德福就要出来了,如果不找个好点的借口,恐怕就要被怀疑了。万斌脑袋一转,俄尔嬉皮笑脸地道,“我是跟着你来的呀!”
挑逗的语气,暧昧炽热的眼神,顿时让小丫头面红耳赤,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垂下头,小声嗡嗡,“公子哄我呢?府里那么多丫鬟,比我漂亮的大有人在,似公子这般,又怎么会注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万斌余光瞟了瞟正诧异地看着他的德福,嘿嘿一笑,半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丫头,摆出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模样来,“谁说你不起眼?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我就是喜欢你朴实害羞的样子。”
“真的吗?”小丫头喜出望外,抬头巴巴地望着万斌,眼眸中尽是期待,脸上绽放着从不曾有过的灿烂光芒。
妈的,他堂堂的魅影阁堂主,居然要欺骗个小姑娘,真是该死!万斌闷闷地咒骂自己,又把德福骂了遍。都怪这个挨千刀的,连累他一世英名尽丧。
“当然……”万斌心里如万马奔腾,脸上却仍要强颜欢笑,尴尬地挤扯着唇边,那样子简直比哭还要难看,不过幸好德福只能看到他的背,方才没有怀疑。
整天对着花容月色,沉鱼落雁的小姐,竟连这种货色都看得上,莫非眼睛坏了?连脑子也坏了?德福摇摇头,偷偷地嗤笑了声,然后不理不睬地走了。
德福才彻底离开眼界,万斌就长长地吐了口气。
“公子,公子?”小丫头讶异地喊道。怎么她说了半天,万公子却没有反应呢?
“啊,什么?”万斌茫然问道。小丫头后面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公子,你什么时候赎小葵?”小丫头低着头,双手搅弄着衣角,羞涩地问道。
万斌全身发麻地打了几个寒颤,讪讪笑道,“那个小莲,你很好,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娶亲的计划,相信你会找到愿意娶你的男子。”话刚说完,万斌人已经在一丈之外了。
“万公子,我不叫小莲,我叫小葵。”小葵抬起头,涩涩地道,然而环顾四周,哪里还看得见万斌的影子。
小葵眼眸顷刻变得暗淡无神,砸吧砸吧着嘴巴就要哭出来了。
回到客厅,云翔还缠着烟如丝东聊西聊。看到万斌出现,烟如丝如获大赦,喜上眉梢,翩然道,“云公子,我有点事,先和万叔叔商量下,告辞。”说完,她急忙起身,才要走却被云翔的话拦住了。
“正好……”万斌才说了两个字,烟如丝吓得心都快停止跳动。
“我也要去厨房看看,过会就要准备吃早餐了。”云翔笑容可掬地道。
僵在烟如丝脸上的笑容再度化开,如炎炎夏日,清风骤降,“回头见。”话音刚落,她已经提着脚步仓促离去了。
“回头见。”云翔倒是没有察觉烟如丝的不耐烦,对着她的背影温煦地回道。
走到门口,见万斌正抿嘴偷笑,眼中尽是促狭,烟如丝赧然嗔怒,狠狠地蹬了他一眼。
万斌悚然掩口,再不敢流露出任何打趣的笑意。
回到房间,烟如丝火急火燎地问道,“怎么样?”
万斌看了看门外,见目光所及悄无一人,忙详细地把事情说了遍,当然关于他和小丫头的邂逅就直接省略了。
“如此倒更好办了。”烟如丝笑颜逐开,眼眸星光闪闪,旋即附到万斌耳旁一阵私语。
万斌担忧地扫了扫烟如丝,道,“能行吗?”
烟如丝信心满满地笑道,“万无一失,就按照计划行事。”
万斌瘪瘪嘴,喃喃道,“我可从来没做过鸡鸣狗盗之事。”
烟如丝竖起眉梢,语重心长地道,“这不叫鸡鸣狗盗,是梁上君子,是替天行道。”
见烟如丝把原本见不得光的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正大光明,万斌不禁咋舌地呵呵两声。
“你想啊,你这是救了云公子一命,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造化啊!”说着,烟如丝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万斌啼笑皆非,勉为其难地道,“那好吧。”
“给,”烟如丝递给万斌个乳白色的小瓶子,嘱咐道,“省着点用。”三日醉如此珍贵,用在那个小人身上,真是太浪费了。
万斌惊讶地盯着烟如丝,失声问道,“小姐,你这东西从哪里那出来的?”怎么好像凭空变到手上似的?难道是她动作太快,他肉眼凡胎没有看到?
烟如丝神秘一笑,道,“等事情圆满结束后,我就告诉你。”
走到德福房间附近,扫望四下无人,万斌无声无息地潜了进去,趁着德福不在,匆匆地翻着他要的东西。
不一会,总算找到了,虽然房间有动过的痕迹,不过因为本来就很乱,倒也看不出来。万斌拿了东西,匆匆忙忙走了。
早饭过后,烟如丝就开始给云旺财施针,施针之前,她先号脉,手搭到云旺财的腕上,故作深沉地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见烟如丝时而锁眉,时而发出飘渺的叹息,德福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莫非她发现了什么?应该不会,应该不会。他反复地自我安慰,卖药的说了,分三十天下,纵使再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来,何况他才下了几天,毒性不深,没事的。
半响,烟如丝挪开手,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德福身上瞟了瞟,吓得他出了身冷汗,双腿微微发抖,还好有长袍掩盖,旁人没有发现异样。不过心细如发的烟如丝却发现了。
果然做贼心虚,才一个眼神就吓成那样,真是个胆小的!烟如丝暗自鄙夷地哼笑了声。
“家父怎么样?”云翔攥着眉心,紧张兮兮地问道。
烟如丝牟然一笑,道,“比昨日好多了,今天施针后,明天早上就应该能开口说话了。”
云旺财乐陶陶,喜上眉梢。
德福悬着的心骤然落下,大松口气。
“太好了,”云翔大喜,又朝着烟如丝感激地作了个揖,“姑娘之恩德,翔永不敢忘。”
“这是大夫的本分,不必挂在心上。”烟如丝干干笑道。她巴不得一离开,云翔就能将她忘,骗这样单纯善良的人总觉于心不安,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会怎么样呢?
“咦,你脸上怎么都是汗呀?”猝然间,万斌抬手指着德福不解地问道,说完还自言自语地呢喃,“今儿个天不热啊!”
烟如丝胸口憋着“噗嗤”声,差点忍俊不禁,丢给万斌个“淘气”的狡黠眼神。
德福身子一紧,满脸尴尬,忙挤出勉强的笑意,呵呵道,“我太担心老爷的身体了,所以……”
“是吗?”万斌将信将疑地反问。
云旺财却很是满意,嘴角泛笑。
“想不到你有如此忠诚,不亚云公子对云老爷的关切之心。”烟如丝似笑非笑地叹息道。
云翔笑道,“德福叔服侍我爹有二十年了,感情自然不比旁人。”
“老爷对我恩重如山,这都是德福应该做的。”德福忙道。
烟如丝意味深长地呵呵两声,笑而不语。作为心如明镜的旁观者,看到包藏祸心的人虚与委蛇地表演,倒是有趣得很。
上完麻药后,烟如丝开始给云旺财施针,当然这次的麻药里面还是照旧加了东西。
离开云旺财的房间后,烟如丝笑着道,“云公子,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姑娘但讲无妨,翔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翔肃然承诺。
烟如丝哑然失笑,“公子的话太严重了,我不过是想让公子陪我上街买些东西,你也知道,我是万叔叔都是头次来益州,对这里没有公子熟悉,所以想麻烦公子一趟。”
没想到烟如丝主动提出让他相陪,仿佛喜从天降,云翔心潮激荡,兴冲冲地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安排轿鸾。”
“不用了,我们就步行而去吧!”
云翔自然欢喜,只是见烟如丝容貌出众,不禁担忧,蹙眉道,“姑娘这等风采,太过显眼,只怕……”
烟如丝笑语盈盈,“无事,我回房换件男装便可。”
“如此甚好,”云翔欣然道,忽而前倾,殷切询问,“只不知道姑娘可有男装,我这里倒有以前留下来的,还从不曾穿过,如果姑娘不嫌弃,翔马上送过来。”
急急促促的,都没给她插话的机会,这个云翔未免太热情了吧?烟如丝暗自失笑,柔声道,“多谢公子好意,因经常需要外出采药,我自己有随身带着男装。”
“这样啊!”云翔尴尬一笑,也觉自己有些失礼,表现太过。
“那我去大堂等姑娘。”俄顷,云翔又喜笑颜开。
烟如丝点点头,摇摇离去,留下芳香阵阵。云翔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彻底消失在眼界中方才回过神来。
德福幽怨地盯着云翔的后脑勺,暗自盘算,看样子,公子对姓烟的丫头动心了,他得抓紧行动,不然又多了个和他抢财产的人。
唉,又多了个注定伤心的男人!万斌惋惜地摇摇头,云翔情根深种,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在他及时认清了真相,没有陷进去。
益州虽然地处边界,倒还繁华,起码比绵州好多了。
云翔一直密切关注着烟如丝,只要她的眼睛稍稍留意某个东西十秒,他就赶紧掏银子要买,弄得烟如丝哭笑不得。
“让开,让开……”
正逛得起兴时,忽然传来高亢不耐的声音。
烟如丝扭头一看,一辆四抬精致小轿正徐徐前行,轿子前面后面跟了几十个侍卫,道路两旁的百姓听到喊声,忙往边上退了退,个个噤若寒蝉,仿佛生怕惊扰到轿子里面的人,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这是柳大人的官轿,他是益州知州。”云翔小声提醒,说话间往前移了两步。
柳大人?烟如丝暗自诧异,这益州不是暗影管辖的吗?怎么又换成什么柳大人?这朝廷官员,除了柳千盛、柳墨外,好像再没有姓柳的。烟如丝满心狐疑,骤然眼前一亮。难道是柳墨?可他不是在幽州吗?柳千盛也不可能啊,慕容辽已经把他彻底架空,又怎么可能让他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
烟如丝忙往前走了几步,小声问道,“这位柳大人,可是右相柳千盛的公子?”
万斌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柳公子,是柳大人,原来的右相。”
烟如丝大吃了一惊,莫非慕容辽再无旁人可用,竟然派柳千盛接管益州,那暗影肯定调回去了。看来慕容辽真是强弩之末,蹦跶不了几天了。
轿子擦身而过,威风八面。烟如丝不禁摇了摇头。听凛说柳墨是个稳重有才忠诚之人,怎么柳千盛?真不像父子,不知道柳夫人有没有陪柳千盛一起来呢?
烟如丝和云翔一走,万斌就跑去找德福。
早就从丫鬟嘴里探听到德福的房间,万斌忙不迟疑地过来,才走近门口,就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
万斌贴耳一听,好像是在翻找东西,他忙移到旁边,将窗子戳了洞,透过洞口看进去,果然德福正在翻箱倒柜,不知道找些什么东西。
“明明放着的,怎么不见了呢?”德福一脸急色,自言自语地道。
万斌收回眼睛,推开门直直地走进去。
看到万斌,德福吓了一跳。
“万公子,找我有事吗?”稍稍定了定,德福笑着问道。
万斌兀自拿了个椅子坐下,懒懒地问道,“你在屋子里鬼鬼祟祟地找什么呢?”
德福一愣,心跳停止了半秒,继而讪讪笑道,“公子说笑了。”
万斌遗憾地摇摇头,道,“我可是认真的。”
德福尴尬地收了笑容,正要解释,万斌却先入为主,用两根手指从袖子中捻出包东西,道,“你在找这个吗?”
德福面色大骇,一脸惊恐,怔了几秒,反应过来,马上跳上前,伸手抢夺万斌手里的东西。不过,他虽然动作极快,可万斌更快,在德福扑来的那刻,及时抽手。
“万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滞了片刻,德福谄媚笑道。
万斌扼腕地耸耸肩,“只怕对于想谋夺财产下毒加害他们的人,云老爷和云公子没有办法好说。”
德福脸青唇白,吓得发抖,疏忽把心一横,冷冷地道,“老爷不会相信你的话!”
“是吗?”万斌勾起抹嘲弄的笑,“如果在你房间搜到毒药呢?难道他们还不信?”
“我房间里没有毒药。”德福强装镇定道。
“你就这么确信?”万斌嘴角飞扬,描出缕轻蔑的淡笑,说话间抬手一扫,接着就听到“咚”的一声响。
德福吓得哆嗦两下,目光急忙投向响声处,之间衣服被褥凌乱地撒了一地,中间白色药包静静地躺着。
“还想要吗?只要我大手一挥,随时能翻出十几包,墙缝里,柜子里,天棚里……”万斌双手一摊,无奈地道,“我也忘了还有哪里。”
知道事情败落,德福赫然跪在地上,连连告饶,“求公子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万斌瘪瘪嘴,出手扶起德福,“饶你也不是不可以,只看你肯不肯配合。”
“配合,配合,”德福头如捣蒜,“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大不了,得了财产后,我们五五分。”
万斌脸色一沉,德福忙改口道,“四六分,你六,我四。”
“三七,你七,我三。”德福唇齿颤抖,心在滴血。
万斌不满地皱起眉头,道,“你看我,像是那种贪小财的人吗?”
小财?德福心内大喜,看样子他不知道老爷有多少金银宝贝,这就好,这就好。
“那公子想要……”德福弯着腰,疑惑地问道。
真是天生的奴才秧子,卑躬屈膝!万斌不屑地暗哼了声。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一个子,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然……”万斌说着话锋一转,大手按到桌子上,才两秒,桌子轰然倒塌,化作碎碎屑屑。
德福吓得脸色青紫,双腿发软,差点瘫到地上。
“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知。”
“很好。”万斌满意地笑了笑。才跟了烟如丝不到十天,他就有样学样,把威逼利诱这套学得活灵活现。
“把你知道的关于云旺财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万斌肃然道。
他打听这个做什么?德福心内疑窦连连。
“快说!”万斌厉声低吼,面色一凝,眼眸冷光乍现。
德福寒噤频频,再不敢迟疑,马上道,“我是二十年前开始跟着老爷的,当时我还才十六岁,在郡城沿街乞讨。有一天,我经过云府后门口,恰好看到老爷正赶着马车带着公子,准备离开。”
云府?万斌急忙问道,“哪个云府?”
德福想了想,道,“就是现在的左相云毅云大人府邸,当时他还只是三品侍郎。”
云毅?“这么说来云老爷原本是云毅附上的人?”万斌急促问道。
德福点点头,“是的,老爷原是服侍云大人的,因为帮云大人做了件很重要的事,立了极大的功劳,再加上当时老爷也四十多了,云大人便给他许多金银财宝,让他回乡养老。”
“那你知道他帮云毅做了什么事吗?”
德福摇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老爷提起过只言片语,说是件缺德的事,开始到益州的几年,老爷很喜欢喝酒,每次喝醉后,就不停地念叨,反复说‘对不起,他有罪’之类的,不过到了后来,他就再不提这个事了,而且也不准少爷问他。”
缺德的事?莫非烟小姐就是想查这个事?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烟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万斌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
“当时见老爷穿得不错,想来必是有钱人,就忙上前,拉着老爷的腿,求他施舍些,岂料老爷见我长得凌厉,便把我留在身边,做了贴身小厮……”德福喋喋不休地说着。
“公子?”半响后,德福小声喊道。
“说完了?”万斌挑眉问道。
德福怯怯地点点头,“说完了。”
“嗯,那这几年有没有来自郡城的人找你们老爷?或者你们老爷有去郡城,或者让人带信送去郡城?”
德福略一思索,摇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
“很好!”万斌阴沉一笑,电光火石间,取出囊中小瓶,打开盖子,向德福撒了些三日醉,同时自己屏住呼吸。
德福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软软地倒在地上。
够你睡上三天三夜的!万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麻袋,把德福装了进去,然后扛着他,运起斗气纵身跃起,移步换影般回到自己房间。
“你刚才看到个影子没?”一小厮只觉忽来阵阴风,掀起衣袍,紧接着眼前一晃。
另外个小厮摇摇头,道,“没,没看道。”
前个小厮惴惴不安地四下看看,确信空无一人后越发紧张,“莫非是鬼?”
“你可别吓我……”另外那个小厮吓得身子一缩,打了几个冷颤。
回到房间后,万斌忙把德福塞进柜子里。然后休息了后,才出门。
到前厅时,烟如丝和云翔刚刚回来。
“云公子,”万斌上前道,“德福刚才出去了,说是想起有笔租子还未收,大概过两天才回来。”
“我们才从外面回来,怎么没有看到他?”云翔讶异地道。
万斌急忙往后一指,道,“他从后门走的,走得太急,所以来不及跟公子禀告,恰好碰到我,就跟我简单说了声。”
云翔丝毫没有怀疑,对于家里有多少田产他一点数都没有,倒不是他不上心,而是云旺财一直刻意瞒着他。
在白慕云的再三要求下,韵音终于答应跟他去见封二娘。吃过早饭后,他们就出门了。
“你二姨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韵音问道。
白慕云笑道,“我也许多年没有见她了,倒不知她现在喜欢些什么?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总不能空着手去吧?”韵音似嗔非嗔地睥了白慕云一眼。
“没有关系,二姨她人很好,不会介意的。”
韵音无奈地摇摇头,谆谆教导,“这不是有没有关系的事,而是礼貌,懂吗?”
白慕云傻傻憨笑,道,“你说得对,听你的。”
韵音抿嘴一笑,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二姨喜欢什么东西,我才好知道买什么呀。”
白慕云沉吟片刻,道,“我记得二姨她很爱美,衣服每天都换,十几天都没有重复的。”
韵音不由咋舌,她每季才五六件换洗衣服都还觉得穿不过来,十几天不重复,也太惊人了吧!想着,她暗暗打量了下白慕云,一身黑衣,好像从认识他开始,不是黑就是灰,再没看过穿其他颜色。
“你二姨和你血缘关系这么近,怎么你不像她那样喜欢打扮呢?”韵音故意打趣道。
白慕云愣了下,继而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笑道,“我是男人嘛!怎么能和女人比。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明儿个就去做几件新衣裳。”
韵音顿时红了脸,微微垂首,低声喃喃,“什么我喜欢?休要说混账话!”
恐韵音恼怒,白慕云没有回话,只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心里却乐开了花。韵音没有言词激烈,说明她不抗拒他,甚至开始接受他了。
见白慕云风轻云淡的模样,韵音暗生闷气。明明是他言语上先冒犯于她,这会竟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真是可恨至极,亏得她还答应他去看二姨?
韵音瘪了瘪嘴,心里闷闷地难受,刚好走到布匹店时,却不由驻足,款款进去。
“姑娘要买布?”老板笑语盈盈地迎上来,热情地招揽生意,“姑娘随便看,我们这里什么样的布都有。”
说着,老板又扫了扫韵音,道,“看姑娘年纪轻轻,倒适合颜色鲜艳些的,不如去那边看看。”
韵音小声道,“不,我是给别人买的。”
“原来是送人啊!”老板恍然大悟,笑问道,“但不知姑娘要送什么样的人?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三十四岁,女子。”白慕云凑上前道。
老板锐眼一扫,见白慕云格外殷勤,而韵音去不理不睬的,便恍然。想必是闹了别扭的小两口。
“那正好,这边的刚好适合。”
韵音一件件仔细看着,走到尽头,失望地摇摇头,道,“不行。”
“老板,有没有再好些的?”听他说,他二姨是流光溢彩的老板娘,必然见过很多达官贵人,商贾巨富,普通东西又怎么能送得出手呢?
白慕云倒是分辨不出好坏,只道,“这里有很多啊,难道没看上眼的?”
韵音轻轻剜了他一眼。果然是个大老粗,只懂得打打杀杀,连布匹质地好坏都分辨不出来。
“有没有那种布料的其他颜色?”韵音指着挂在店内最显眼的一块粉红夹翠花布匹问道。
“姑娘好眼光!”老板赞道,“这是云州生产的最好的锦缎,今早才到的货,我还没有来得及全部拿出来,姑娘请等等。”
老板说完,掀开布帘,钻到后面仓库里面去了。
趁此机会,白慕云开始讨好道,“还是你懂得多,要是我买的话,二姨肯定不会喜欢。”看韵音冷冷的样子,他就知道她还在生他的气,不过他却没有想明白她气什么,还只当韵音因为那句“你喜欢”而闷闷不乐。
“白大哥这话错了,听你言语,不难猜测,你二姨是个爽快、不计较的人,只要是你送给她的,我想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喜欢。”韵音肃然道。
白慕云正要回话,老板气喘吁吁地抱着个大箱子出来了。
见状,白慕云忙上前接过老板手中的箱子。
“谢谢,谢谢,公子真是个大好人!”老板连连致谢。
也不知老板如果笑得白大哥就是江湖闻名的勾魂使者会有什么反应?韵音扬唇一笑,心里对白慕云的怨意顿时烟消云散。
白慕云忙打开箱子,朝韵音招手道,“快过来看看。”
选了半饷,韵音最终挑了匹白底缀小红花的布。
看到韵音,封二娘乐不可支,忙拉着她的手询问。
“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少岁?家里还有什么人?”
“二姨,你一下问这么多,让人家怎么回答?”白慕云笑道。
封二娘拍拍脑袋,笑得花枝乱颤,“你瞧我,一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找不到南北,胡言乱语了!”
韵音咧嘴一笑,落落大方地道,“我就韵音。总听白大哥提起您,如此一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您可比我想象中年轻多了。”
封二娘不好意思地模了模脸,旋即朗声笑道,“真是个可心的姑娘,叫人爱不过来。”
说完,她又狠狠地瞪了白慕云一眼,责怪道,“你也真是的,这么晚才带韵音过来,莫非怕二姨跟你抢不成?”
“好孩子,走,我们进去聊,别理他。”封二娘拉着韵音往里走。
韵音倒没有料到封二娘如此热情,又极好相处,刚开始的忐忑即刻无影无踪。
“你就随着慕云,叫我二姨好了。”
韵音有些赧然,总觉有些喊不出口,可是面对封二娘殷勤的眼神又无法拒绝,柔声喊道,“二姨!”
封二娘高兴地点点头,对韵音,真是越开越满意。
“二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韵音拿出买好的礼物。
封二娘展开一看,旋即意味深长地扫了扫白慕云,笑道,“你这布选得可真是好,二姨很喜欢。还是你贴心,慕云就不同,来看了我好几次,都没有给我带过一件礼物。”
白慕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封二娘竟然如此喜欢韵音。
正聊得愉快,忽然有小厮来报--
“老板娘,有人来看你了。”
封二娘还未起身,柳夫人就随着小厮进来了。
白慕云和韵音当场愣住了。
万斌急急忙忙地走进来,道,“小姐,有坎城来的消息。”
烟如丝眉头紧拧,疑惑地看着万斌。
“小姐勿要起疑,”万斌急忙解释道,“我们在流云大陆任何地方都有探子,这消息本来是要传回到魅影阁的,只是我见小姐很关系坎城的事,所以才……”
烟如丝释然一笑,确实是她疑心太重了。
“什么事?”
“原太子妃猝死,赫连佑下令举国皆丧。”
什么?烟如丝愕然站起来。
“太子妃猝死。”万斌小声又说了遍。
嫂子死了?怎么会这样?烟如丝急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根据布告说,太子妃是被赫连羽杀死的。”
这怎么可能?赫连羽不是对嫂子十分爱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