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上九点,音乐班下课了,杜悦伶带着飘飘然的心情,口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手边忙着收拾着随身的物品,准备打道回府。
自从晚餐回来,她心情出奇的好,这绝对是她原先料想不到的,没想到吃拉面也可以这么愉快。
不过,是因为有他——
修海帆。
他说她漂亮,呵呵,她一想起他的话,就开心得想笑。
“杜老师,你晚餐回来后,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这节课上得好精彩喔!你和那位帅哥是去吃了什么?是不是灌了什么迷汤啊!”小助理林美季也收拾自己的东西,关掉教室的冷气,一边对杜悦伶开玩笑地问。
杜悦伶敛敛神,瞥了小助理一眼,她没想到她的好心情已经流露在脸上,那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只是拉面而已。”她可没承认她被修海帆灌迷汤,她心里其实有自知之明,开心是她个人的事,但他说那句话很可能只是有口无心的评论。
依照经验,他不可能觉得她是美丽的。
是她自己穷开心而已,毕竟,经过那么多年,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仍是修海帆的,他对她仍是有魔力的,她仍然喜欢他,只消他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震动她的心。
只是,她不要任何人看出来。
在晚餐后,他送她回来教室的路途中,她惶惑不已却又莫名地开心着,她难以形容对他的矛盾感受。
其实真心喜欢一个人并没有什么错,她是真的喜欢他,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那些无法表达的情愫始终就只能堆积在心里最深的地方,成为一个秘密。
在修海帆送她回来教室,她要下车前,他说:“我在家等你回来敲定结婚的日期……”
他当真预备要跟她结婚了?
她实在不敢想象,他会这么听话,乖乖来娶她。
而她呢?
她不能被他比下去,被贴上不尊重长辈又不守分际的标签。
修伯伯在世时,待她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她的零用钱是固定汇进她的帐户供她使用,他让她住舒适的房子,一路升学,玩自己喜爱的乐器,他还在她生日时送了一台最昂贵的钢琴,给她练琴专用的琴屋……
修家并没有亏欠她什么,甚至对她是仁至义尽的,若是她连修伯伯最后的遗愿都想违背,那她还算是人吗?
她难道就不能乖一点、顺服一点,至少算是报答修家的恩典。
她没有回答修海帆,可她从他爱笑不笑的眼中看出,他知道她已是默许了。
她的无奈之情只能放在心中。
“杜老师,那个人,他是你男朋友吗?别卖关子故作神秘嘛!”小助理不死心,实在很想知情地追问。
“不……他……”杜悦伶走向门口,心想着该怎么回答才好。
而若是她要结婚,红色炸弹是肯定人手一份,到时助理一定也会收到,早晚都要让她知道修海帆的身分。
“是谁?”林美季走在她身旁,含笑问道。
“未……婚夫。”杜悦伶说出这三个字,也让这三个字重重的敲击在她心坎上。
她这辈子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么介绍修海帆,心里莫名其妙地害羞着,她好像因此透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世人知道似的。
但既然昭告天下,她就没有退路了,婚是结定了。
其实结婚应该没什么难的,眼睛一闭,很快就礼成了,把修海帆的印章还他,她就功成身退了。
“哇!你有未婚夫,怎么都没听你提过?”林美季一脸惊奇地问。
“我现在不是提了?”杜悦伶故作镇定地说。
“你们看起来很相配,什么时候结婚?”
很相配?
杜悦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林美季漾着甜笑,猛点着头说:“他很帅,你很美,你们两人站在一起,就像天生是一对。”
真的吗?
杜悦伶怀疑林美季是不是要去洗洗眼睛先?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
“应该快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要请客喔!”林美季说。
“嗯!”杜悦伶耸肩一笑。
两人走出音乐教室外,道别后,杜悦伶走向自己停在路旁的白色小车。
她慢条斯理地发动,开出车道,往修家开去。
她心里挂记着修海帆可当真在家等她?想着他正等着她回去,她心里感到慌乱无章。
她不习惯有人在家等她,尤其是他。
不过她得记得见到他时,她必须跟他说清楚,他们既然是没有感情之下结婚的,他也不爱她,那最好还是彼此之间相敬如宾,保持距离会比较好。
他们不能像一般夫妻那样同房,最多只能像普通朋友的相处模式,最好一切比照单身的情况进行。
这样也会比较自在,有朝一日他若是想离婚,才不会觉得自己吃亏了。
她想着,车往前开……
十点整,杜悦伶回到修家,她停好车,频频深呼吸了好几回后,才鼓起勇气,走进了家门。
她以为他人就在里头,可是宽敞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修海帆人呢?
她屏息的看向上楼的大型阶梯,紧张的心情有增无减。
蓦然间,一阵沉缓的脚步声从偏厅传来,她感到空气紧缩,令人窒息。
“小姐,你回来了,主人打电话回来,要我告诉你说,他晚一点才会到家。”老管家和蔼地说着。
杜悦伶一回头,见老管家从偏厅缓缓向她走来,闷在胸口的气瞬间消散,脸上胀红的暗潮也渐渐退去。
她在心里暗啐自己真是紧张过头了,竟然连老管家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可见修海帆对她造成莫大的心理压力。
“是喔!修在哪里?”她稳住情绪问老管家。
“他还在公司开会。”老管家咧开嘴笑,心想小俩口好像已经开始有热络的表现了,修打电话要他通知小姐他会晚归的消息,可见他是在意小姐的。
老管家乐观其成,也乐于当月下老人,促成这段好姻缘。
毕竟老主人看好他们,他们都是老主人很赏识的孩子,没有人比他们更优秀、更相配。
如果他的老眼也没看错的话,他们从小就是彼此喜欢对方的,他常听小姐和修抬杠,两人的相处模式看似冲突不断,可是两人之间却有种微妙的氛围。
哈哈,总之他们一定会结婚的。
“修有说几点回来吗?”杜悦伶松开紧绷的肩头问。
“没有。”
“好吧,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秋天你容易风湿痛,晚上要多加衣服喔!我来等修就好了。”杜悦伶贴心地说。
老管家点头说道:“小姐真是体贴,那我先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杜悦伶淡笑,信步走向楼梯到二楼,她的房间在二楼。
修的房间在三楼,以房子的格局而言,位置就在她的正上方。
从她住进修家来,她从来不上三楼,他也从来不到二楼来,他们之间一向壁垒分明,就算平日再怎么不和,都不曾入侵到彼此的地盘上。
结婚也一定不能改变这优良的传统。
她不知他是不是处男,可她还是处子之身,她的贞洁不容侵犯,他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认知才对。
她的心无端狂跳,下意识地拉紧衣襟,快步进到自己的房里。
时间又过了一个钟头。
杜悦伶已然梳洗好,换上睡衣。
这时候她通常都是拿一本好书,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享受夜的安宁气氛,看几页书后就安稳睡着。
她从不失眠,可反常的是,今晚她精神紧绷,了无睡意,觉得时间过得很缓慢。
修海帆怎还不回家来?
落地窗敞开着,她没听见户外有车声啊!
或者,她在洗澎澎时他已到家,所以她错过聆听他的车到达院落时的声响?
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安心上床的,她得下楼去看看,她拿了披风,罩在睡衣外,走出房门,下楼。
楼下豪华的大客厅里仍是空荡荡的,显示主人并没有到家。
她打开大门,走出户外,步行到车库去瞧瞧,他的车不在。
开会为什么要这么晚?
她循着走道步至老树下,停驻在邻近客厅的户外,这是十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到修海帆的地方。
在那个夜里,他让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定位。
想来还历历在目,伤害依然存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教她感叹,为什么她在他心里成不了一个公主,只是一只小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