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阁内。
薄子夜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清俊的脸上无甚表情,黑眸幽深直视前方,令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绪。
桌案上,参汤已经凉透,连香味也渐渐的淡了。
良久,他才抬眸,望向了桌案另外一侧俯身而立的凌暮雪:“你的意思是词词与连映池藕断丝连?”
凌暮雪站了许久,乍然一听薄子夜的声音竟然有些失措,可是很快的,她就恢复自若溴。
动了动发僵的脖颈,她敛眉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完颜小姐突然造访,臣妾不小心瞧见了这才多嘴了一句,想说是不是连大人顾念旧情特地让她替着自个儿前来探望”
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势必要触及薄子夜心头最坚硬的地方。
薄子夜静静听了,末了,好看的眉心陡然一皱:“顾念旧情?”冷冷的眸色落在了她的眼底,有那么一丝的颤抖,很轻很浅,一扫而过祷。
“是啊,从前听词词说起过,两人是亲梅竹马一起长大,是以,总归会有些感情的。”凌暮雪望着他黑沉的面色,心底低低笑了一声,而后佯作没有看出他的不喜来,继而开口。
“嘭--”余光里尽然是凌暮雪的身影,薄子夜丝毫没有掩饰情绪的起身,勃然大怒:“青梅竹马?感情?谁许她有?”
凌暮雪忙不迭的上前:“王爷息怒,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念念不忘也是在所难免。”言及此处,似乎这才意识到失言,慌忙的以手掩口,赔笑道:“是我多言了,王爷不要动怒,先把参汤喝了吧。”
极尽温柔端庄,像极了从前,薄子夜不由多瞧了一眼,望着那张与暮词尽然有几分相似的脸颊,他的凤眸里,闪了一丝精光。
“好,我成全她。”伸手端起参汤来一饮而尽,半掩在碗口的面容上,漾起了几不可查的冷意。
*
夜。
清月挂在天边,柔光倾泻而下。花园里的花,在月光浸润下,绚烂成花的海洋。
夜风拂过,月色荡漾,花影扶疏。
暮词负手凝立在绛云阁的院子里,抱臂凝立,夜色凄迷,晚风徐送,有些凉。
锦香拿了衣裳给她披上,见她望着那些海棠花发呆,不由得一阵的心酸:“小姐,你这又是何必。”
才刚失了孩子,如今连王爷都不见,小姐这是在作践自己呢!
听了她的话,暮词只是几不可闻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拢着衣裳轻轻开口:“进去吧。”
院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推开。
两人都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静立在门口的薄子夜面色凝重,见暮词瞧了过来,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凝望。
多日不见,他的容貌依旧,除却脸颊略有消瘦,再无其他。
那样的熟悉轮廓,暮词竟一时瞧的愣住,没有任何的动作,只静静站在那里,定定瞧着。
朗朗月色下,薄子夜的上半身沐在银白色的月光里,下半身隐在月华的阴影里,整个人好似被月光切割成两半,一半明亮,一半暗黑,似乎有一种暗涌的情绪流窜。
不知怎的,这样的薄子夜,似乎有种引人靠近的力量,微微漾着她心底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暮词慌忙的别转过头去,转身,朝着屋内便走。
她怕自己会心软,怕他再说出什么让她动心的话来,她不想再连累他。
可是身后陡然响起的一声冷斥,却让她倏然停住了脚步。
“你是怕连累本王还是根本心就不在这里?”薄子夜的声音陡然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响彻,明明那样的远,却格外的清晰,一字一句都打在她的心上。
暮词猛地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已经溢出了口:“你这话什么意思?”
“完颜明珠来过不是么?”
暮词猛然回头,他的语气沉着,可是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她却听得分明。
她扭头,直直望向他的眸子,隔得那样远,她依旧看得清楚他眼底的黯淡。
“所以呢?王爷想说什么?”她抬了抬眉头,眉心微蹙。
薄子夜忽然就大步上前,似乎是她云淡风轻的反问刺伤了他,他十分的恼火,狭长的丹凤眼里暗潮汹涌。
“本王想说什么?难道你就没有话跟本王解释?完颜明珠与你素昧平生,别跟我说她会关心你到亲自来王府给你送药的地步。”
许久以来,在她的跟前他都是以我自居,似乎这是格外的宠溺,以至于不想用身份来束缚。
可是今夜的他,瞳仁里流窜着诡异的光彩,那是许久之前的记忆,那样的光芒,耀的暮词一阵的心慌。
她张了张口,有些仓皇:“王爷”
难以置信他会如此相问,明明一个伤人的字眼都没有,可是语气里浓浓的不信任却如同钝器在细细密密的割着她的心。
他是在怀疑她?
“不要叫我。”薄子夜冷哼了一声:“亏你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为了本王着想所以不要再像从前,其实你根本是想摆月兑本王回到你的情郎身边”
暮词踉跄了一步,望着他黑沉的面色,分明不是玩笑,她有些懵。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薄子夜却笑了一下:“是你自己搞不清楚身份,既然你这么耐不住,那就滚出王府,这一次,本王决计不会拦你,滚吧,滚去那个男人那里”
“啪--”一巴掌打了过去,暮词颤抖着双手,整个人都不住的发寒:“你究竟在胡说什么!什么情郎,我跟连大人清清白白,你不要胡言乱语。”
这一下子卯足了劲,薄子夜的脸庞顿时现了五指痕迹,和着他唇角的冷笑,诡异异常。
“这一巴掌就当做是睡了你的补偿,从今往后,不要再缠着本王。”
“你”实在是难以置信,薄子夜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当日她曾对他说过,之于连映池,她早就只当做亲人来看待,她以为他信,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拿来怀疑她。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的失神,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对他爱护有加甚至为了她不惜与福亲王翻脸的薄子夜吗?“怎么?没话说了?”见她身子发颤,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眼底闪了一丝的不舍,可是随即就被夜色掩藏了去,而后他翘着眉梢笑的越发凛然:“本王与你也无话可说,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的面前。”
暮词的身子颤了颤,若不是锦香扶着,只怕她要倒下,望着他冰封的唇角,阴沉的面庞,她忽然嫣然的笑了:“多谢王爷成全,王爷高不可攀,又岂是我这样的女子敢觊觎的,既然王爷不想见我,那我走便是了。”
扭头对着锦香吩咐:“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走。”
*
朝云疏散,薄雾消退,点点金光透出云层。
暮词与锦香提着包袱在街口游荡,主仆二人的脸上,俱是疲惫之色。
昨夜暮词发呆了一整晚,锦香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在问为什么,她实在想不明白王爷怎么会如此对待小姐,望着暮词苍白无血的面色,锦香止不住的叹气:“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回将军府吗?”
将军府?
暮词恍然的笑了笑。
凌家的人只怕早就对她弃如敝屣,她这个勾*引姐夫的女子,凌家怎会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摇了摇头:“不回去”
“那咱们该去哪里?”
这个问题着实把暮词难住,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天大地大,却独独没有她们的栖身之所。
她叹了口气:“看能不能找到便宜的农家寓居几日,至于其他,容后在想。”
锦香模了模腰间的荷包,“可是我这里只有十几个铜板,只怕”
暮词死活不肯拿王爷赏赐的东西,这些铜板还是锦香的月例,可是十几个铜板,哪里够吃住。
暮词咬了咬唇:“对不起锦香,害的你跟我受苦了,我”
“小姐”锦香忙打断她的话:“奴婢不觉得苦,只是担心小姐的身子会吃不消,咱们没钱,吃住都是问题,小姐才小产,这身子”
暮词阖了阖眸子,“我没事,不必担心,还是先找到落脚之地,再想想该如何谋生。”
锦香点了点头,“那就去城南瞧瞧,那边都是些农房,兴许有空着的,咱们能便宜租住下来。”
两人方才马不停蹄的赶去,城南是京中最破败的地段,村舍农房都是几代传下来的,刚进村,迎面就有一个大婶坐在路边,见了暮词她们,忙迎了上来:“看两位的模样应该是想寓居在咱们村吧?我家有个空闲的院落,可是便宜租给二位。”
暮词与锦香对视了一眼,“我们没多少钱,不知您的房屋寓价几何?”
大婶忙道:“我们要举家迁徙,所以只是想找人帮我们看着房子,只要立下字据帮我看好房子,价钱方面,随便给几个铜板便好。”
暮词与锦香顿时一喜,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劳烦您带我们过去看一下。”
大婶笑呵呵的应声,带着两人去了农舍,虽说是草房,里面的东西却是齐全,暮词忙不迭的将铜板尽数递了过去:“我这里只有十几个铜板,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个玉佩”
这是娘亲过世前留给她的,如今无奈也只能暂且拿来应急。
“这个不必了,铜板我收下,不够的,你们就帮我好好看着屋子便可。”
天大的好事怎么会突然落下来,暮词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段日子过的太憋屈,没想到一出王府竟会转运,忙不迭的道谢。
签了字据大婶又嘱咐了一番,这才离开,留下暮词与锦香二人四下环顾着屋子,到如今依旧难以置信。
怎会这样的好运?
似乎这个时候才觉察出了不对劲,只收十几个铜板,还将院子里种的菜以及米缸里的米尽数留给她们,再回想适才的‘偶遇’,只觉得有些蹊跷。
锦香,你跟着出去看看,看那大婶去了哪里。
锦香不解:“管她去了哪里,咱们有地方住就好了,而且还不用担心没饭吃”
“叫你去你就去”若不是身子疲惫,她才不与锦香那丫头大费唇舌。
见她神色郑重,锦香这才应了一声,小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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