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向东原来放在膝盖上叩着的中指早已收了，变成了握拳，听到这儿，他的心底有些发紧，柳妈继续说道：“我是乡下妇人，多年来跟在严家做保姆也没长什么见识，可是我明白小妍这是生病了，什么病我断不出，但是我知道不对劲，所以我想尽了办法想让她多接触些人，多做些事，多费些精力，人才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呆呆地这样去东想西想。”
柳妈又喝了几口水，接着说道：“我们那个小山村旁边的水塘村比我们村大，那儿有个大祠堂，后来改成了村里的小学校，学校里就一个乡村老师，但是附近几个村庄的小孩子都会去那儿上学，学校再小也是学校啊，村里有能力没能力的都会尽力让家里的小孩去那个小学去讲书，哪怕是只读几天认几个字都是好的，我就带着小妍每天跟着村里的小孩去水塘村的祠堂看小孩子们念书，可能是受了那些活泼的小孩们感染，小妍的表情有了松动，眼睛也有了光彩，有一次乡村老师有事不在，小妍居然代替了老师为孩子们解算那些数学题，她还教孩子们学英文字母。”
说到这柳妈的神情有些恍惚，整个人仿佛陷进了时光隧道，回到了当年，听着她的叙说，贺向东的眼前好象也浮现出那个纤小的身影站在讲台上讲课的画面，柳妈说道：“村里的小孩也很喜欢她，都叫她小老师，和孩子们混熟了，小妍就说不用我每天陪送了，我家里也有事忙，看她变得开朗起来，也就同意了，谁知道……”
贺向东连忙问道：“后来出了什么事？”
柳妈又拿了纸巾擦了擦了眼角，说道：“那个季节正是雨季来得的时候，水塘村地势非常低，每年都会因为大雨而被淹，村里人都习以为常，所以也没太在意，谁知道那一年的雨下得特别大，雨水不但把水塘村淹没了一半，祠堂那儿还出现了泥石流。”
贺向东明明知道那只是过去，明明知道严妍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可是他的拳头却不知不觉握得紧紧地了，听见柳妈说道：“祠堂里全是村里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泥石流把祠堂淹成什么样了，急坏了村里人，大家都想去救人，可是因为祠堂那处不但有泥石流，而且一路上都是齐腰深的大水，根本就无法下手，好在泥石流过后，大雨停了，下半夜水退了一半，一些胆大的壮年男人用绳子互相绑了，牵着手淌着水走到了祠堂，这才发现祠堂已经被泥石流埋进了一半，祠堂正中还滚下来一颗硕大的山石。”
贺向东的声音低沉地问道：“祠堂的人全被埋着了？”
柳妈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壮男们看不到人迹，都被那块大山石挡住了视线，拦住了道路，本来就是几十米的距离，却被那山石硬生生地隔成了两地，人人看着都是干着急却都束手无策！大家没有办法，只好就在原地大声叫唤着孩子们的名字，想要期望听到孩子们的回应，没想到大山石后面真就传来了孩子们的回声，当时大家都高兴坏了，可是大山石挡在那，大人们过不去，小孩子们过不来，只好等着大水消退后，用工具把山石凿开一条路来，只是大家都是用原始的工具，进展非常缓慢，过了一天都没把山石给凿开一半。”
贺向东说道：“象这样的灾情村里为什么不报给县里？”
柳妈摇了摇头，说道：“小山村太偏僻了，村里虽然派人去乡里了，可是因为大雨，路并不好走，就算县里来了人救援，快的话也要两天后才到，可虽祠堂里的孩子们生死未卜，谁会干等在那儿等着救援人员来啊！”
贺向东没想到现在的社会居然还会有这么偏僻的小地方，那时候的严妍被困在那个被泥石流淹没的祠堂里，她肯定会害怕极了吧，柳妈却说道：“没想到这时候严市长居然赶到了水塘村，他其实是知道了我让人传的口讯来这儿接小妍的，却没有想到小妍和村里的孩子们都被困在了祠堂里，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后来很快就来了两架军用的直升飞机，直接就把孩子们接到了村头，村里的人现在还为了这件事情对严市长感恩戴德呢。”
贺向东心里哼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严妍在祠堂里，严定淳怎么会这么凑巧会赶到那里，如果村里的人只是单等着政府的救援，恐怕还要等到两天后吧，更别说会有直升飞机到来了，想不到严定淳心里很紧张严妍嘛，否则他怎么会求助于部队救援？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让严妍这么落魄地流浪到这个小山村里？
他问道：“祠堂里的人都救出来了？”
柳妈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乡村老师和小妍带着孩子们爬到了祠堂房顶，可是有一个孩子还是失足掉了下去！”
只是死了一个孩子，难怪不是什么大事故，贺向东问道：“后来呢？”
柳妈说道：“后来小妍就跟着严市长回家了，那时候她一再要求我跟着她回家，可是我当时在村里有事走不开，只好答应她如果我方便了一定会回严家的，她这才走了，半年后我在村里的事情了了，我回到了严家，这才知道原来严妍这半年来都在一个疗养院里疗养，我去疗养院看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得的病叫抑郁症，而且还有自闭症，我从来就不知道人还会得这样的病，可是想想小妍的症状，又觉得她是生了病，好在那时候我看到的她已经好了许多，后来没过多久，她就病愈出了院，第二年重新又参加了高考，沈姐怕她没人照顾，就只让她读了b市的大学，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柳妈的叙述很直白，也没有什么语言的修饰，可是贺向东总觉得自己好象听漏了什么，但是一时间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只好又把话问到原点：“那柳妈为什么会说小妍在b市会不安全呢？”
柳妈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小妍是个坚强的孩子，当年那些生死她都经历过了，可是如今她太平静了，平静地让人感觉有些害怕，她好象在等着什么，所以想要支开我和她妈妈，我知道我和沈姐会让她分心，所以我才答应她带着沈姐回d市住。”
贺向东问道：“和严叔有关？”
柳妈一怔，说道：“我说不准，也许吧，别看这些年来这父女两个相处淡淡的，其时小时候父女两个可是亲密得很！”
贺向东知道再问下去，柳妈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站起了身，和柳妈说道：“我送柳妈去医院吧，顺便我也去看看沈姨！”
柳妈没想到贺向东会主动提出来去看望沈姐，有些激动，她说道：“你不怪小妍了？”
贺向东拍了拍柳妈的肩膀，说道：“我太年轻，不懂事，有些事情做得不好，是我的错，先去看沈姨吧，这时候小妍不知道会不会在医院里？”
柳妈也知道这时候是下班时间，平常小妍都会这个时候来看她妈妈，她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明天再来医院吧，我不知道小妍会不会高兴见到你，对不起啊！”说了这么多，求了人家照顾自家的小妍，现在却还人家躲着小妍，柳妈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贺向东却笑了笑，说道：“没事！”他现在是真的没什么介意，或许他可以偷偷地躲在哪儿去看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