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晚霞浸红了天边,夕阳的灿烂余晖宛若镀上了一层薄雾,晚风徐徐,黄昏的景色,美得动人。
冷宸瀚自从喊了“停车”让方以然下了车后,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姿态,都将近一小时了,还是没有改变亦或调整。
其实冷宅早已到了,可是老板一直都不下车,司机也跟着诚惶诚恐起来,他坐立难安,下跟针扎一般煎熬。
他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他目光微微一闪,看了一眼,接了起来,声音无名地放柔了几分,“小爵。”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你说今天陪我吃饭的,我肚子好饿啊,你快点回来吧,韩叔叔说食言而肥,你要是不讲信用的话,就会变成一个大胖子的。”
冷西爵女乃声女乃气的声音从电话里蹦了出来,那一字字如同一淙淙澄澈的泉水,将冷宸瀚心里那块沉淀起来的阴霾,霍然拂开了一块明亮的角落出来。
“爸爸到家了,这就过来陪小爵。”
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跟小爵讲话,总是能放松心态,可能是儿童无忧无虑的童真吧,没大人那么多烦恼,也没有大人那样的城府,他在商场上浸婬了多年,玩转心术,其实是有些累了,可是在那个同时也养成了一种习惯了。
他差点,差点把答应小爵的事情给忘了。
自从那天早上,小爵跑自己床上来要跟自己一起睡之后,每个晚上,只要他在家,他就会主动搬着他的小枕头过来,要求自己陪睡。
那小小柔软的身子霸道地横过一条小腿在自己的身上,会莫名给他一种安心、安定的感觉。
小爵最近还学会了打电话,现在都是用家里的座机拨的,他说要自己送他一只儿童手机,还要上头有一个变形金刚图案的,他已经着手定制了,过阵子那只手机就能到手了。
结束通话后,冷宸瀚就直接下了车,让司机回去,司机这才松了一口气,若非老板儿子的那通电话,他估计还要继续受罪。
还没走到小爵的门前,顾芊芊就款款朝着自己过来了,“宸瀚,你回来了。”声音格外地甜美,跟冰激凌一样又香又滑。
他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她伸手就打算过来接过去,“不用麻烦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重,让顾芊芊的心微微沉了沉。
他跟她,最近是越来越生分了,以前还没觉得,至少他回来之后,她能跟他说得上几句话来着。
而现在,她发现哪怕跟他共处一室几分钟,都成了奢望,他对她,是越来越不待见了,越来越不耐烦了。
这一点,让顾芊芊没由来地难受起来,可她却越老越无力,对于两个人之间疏离的关系,她着急,可他不着急,她一个人干着急,他不努力,根本就一点用也没。
下午,她又去见了漠漠,漠漠没出门,她去了漠漠的住处,漠漠现在小日子过得滋润舒心着,人都胖了一圈,讲话的神色眉飞色舞的,以前抱怨路飞的话,现在是一个字也听不着了,全是夸路飞的,难以言喻地欣喜。
而她,是一点也不想听,漠漠越开心,越反衬出自己如今的落魄跟狼狈来。
她也没当下拂袖而去,而是听着漠漠念叨,念叨到了路飞下班,看着路飞为她忙得团团转,才信服。
想到这,顾芊芊觉得自己也真是好笑,以为自己骗了别人,就把别人也当成了自己,亲眼目睹才算是死心。
自己以前一直看不起路飞,看不起他对漠漠的苛刻,现在竟然羡慕起漠漠跟路飞来了,觉得他们这样的小日子,也很好,是自己所企望不及的。
当路飞做好一桌子的菜,让她留下来吃,自己却逃了,不想继续留下来受罪看着这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秀恩爱。
宸瀚虽然没有在金钱上亏待过她,可顾芊芊却觉得自己的内心越来越空虚,很想有什么东西能帮她那里填满,可是能够帮她填满的人,却不屑。
“宸瀚,”见他推门就要进去,她还是忍不住喊住了他,可她发现,他居然连回头,都懒得回,算是停了下来,等她开口,她抿了抿唇,最终从干涩的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来,“你等下看完小爵能不能陪陪我?”
想到漠漠跟路飞那恩爱的一幕,她还是动心了,渴望他能够给自己一点的温暖,一点就够了,她不贪心了。
可是,她还是失望了,哪怕这失望是在意料之中,她还是感到那深深地失望。
“我没空。”
冷宸瀚没有犹豫,月兑口而出。
顾芊芊有些难以启齿张张嘴,然后小声道,“那等你忙完了,可以吗?”
冷宸瀚闻言,这下侧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顾芊芊,眯起了眼睛,可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方以然之前在车上抛下来的渣男渣女论,他是渣男,而她是渣女,他们是绝配。
他,冷宸瀚跟顾芊芊真的是绝配吗?他冷冷地勾起了薄凉的唇角,撇了一撇,他若是真有这份心,他们早就在一起了,而不是到现在,还毫无进展。
渣男,渣女,如果他真是渣男,那么他也不会选择跟顾芊芊在一起,绝配吗?
他是冷宸瀚,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他的。
他突然沉默了起来,然后慢悠悠地开口,“等下我忙完了,我来找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转身,推门了进去。
顾芊芊依然站在原地,为何宸瀚答应了,她却没有丁点的欣喜,而是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来。
她后悔了,后悔不该得寸进尺地,应该乖乖地呆在他身边,迟早他会记起自己的好来,现在又没人真正跟自己抢不是吗?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自己就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所以才老是疑神疑鬼起来。
冷宸瀚一进门,看到小爵跟小雪一起坐在游戏毯上玩拼图,拆拆拼拼,两个小家伙玩得是一脸的尽兴,还时不时低头讨论一番。
碍眼的是旁边多了一个韩子初,他认真地看着这两个小家伙玩。
韩子初成天在冷宅出入,已经不新鲜了,冷宸瀚甚至觉得这姓韩的,连家都不要了,公司也不顾了,恨不得在冷宅住下来。
基于这个住下来的问题,韩某人也是开口过了,不过被自己给拒绝了,冷宅又不是酒店宾馆之类的,他也太过于急功近取了。
“你怎么又来了?”
冷宸瀚收了收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地问。
“我怎么就不能来,我来看我女儿,看我老婆。”
韩子初冷哼一声,对他的话,不敢苟同,什么叫他又来了,他是天天来报到好不好,比小学生上下学还要来得准时跟敬业。
可惜,佳人芳心还是未动,他守株待兔的同时还不忘苦思冥想,最终觉得还是从小雪这作为突破口胜算比较大,让小雪习惯自己的存在,让米珈头疼自己的存在。
米珈虽然威胁小雪不准跟自己搭讪,自己还是私底下任意妄为,小雪也逐渐习惯了自己的存在了,哼,他就不信米珈真的会乱来,不信她会丢下小雪不管。
“你老婆?米珈又没答应嫁给你。”
冷宸瀚嗤笑一声,就是看不惯韩子初那得意的神色,一想到自己跟方以然那僵滞的进展,他心里又平静不下来。
“宸瀚,你这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他们明明是难兄难弟,韩子初笑了起来,目光如水。
他还以为宸瀚是真的无动于衷,是真的不采取行动来着呢,订婚请柬,他都肯花那样的大手笔,订婚宴更是被他那一闹推向了*,轰动一时,成了街头巷尾闲谈的最热门话题。
他这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还想要取笑揶揄自己呢,也不反省下他本人。
“爸爸,什么叫以五十步笑百步啊?”
冷西爵这一声疑惑,韩子初闷闷地笑,笑得不能自己,宸瀚这分明是搬起一块石头砸他自己的脚。
冷宸瀚看了一眼韩子初,他正舒心地扬着眉,等自己的笑话呢。
冷宸瀚才不让韩某人来凑这个热闹,他望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珠子,不可置否地一笑,“回头爸爸私下里再告诉你。”
“爸爸,为什么不能现在就说呢?小爵现在就想知道。”
冷西爵已经被他们这话题给吸引了,放下了手中的拼图,过来扯冷宸瀚的裤子,他人不高,只能够得着他的裤子,还够不着他的衣服。
韩子初闻言,笑得更加地开怀了,不过他自作自受地是引来了米雪,小家伙也好奇地问,“韩叔叔,那是什么意思啊,小雪也想知道。”
这下他幸灾乐祸不出来了,倒是冷宸瀚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至少,他还是拥有小爵的,小爵是喊自己爸爸的,不像某人,被人喊喊叔叔。
小雪明知道韩子初是她的爸爸,可是不敢喊他爸爸,因为妈妈说得很严重,虽然她已经违反了接触他,可妈妈说如果自己不乖喊他爸爸了,妈妈就一个人离家出走。
所以,她还是喊他韩叔叔好,免得被妈妈知道了后果会很严重。
韩子初对着小雪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那边小爵也抛弃了冷宸瀚,巴巴地跑过来跟小雪一起等答案,两个人一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搞得韩子初还真拉不下脸来拒绝。他干咳了一声,“所谓五十步笑百步,指的就是有个人走了五十步,另一个人走了一百步,走了五十步的人明明比走了一百步的人走得少,可是他还是笑那个走了一百步的人,懂了吗?”
小雪跟小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争先恐吓地应道,“懂了。”
“真是聪明的孩子,小爵,你比你爸可聪明多了。”
韩子初还是不忘扳回一城。
“那我呢?”
小雪不高兴了,为什么被表扬的只有小爵没有自己呢?她不服气,刚才那个拼图,小爵明明玩得没有自己好,就算要表扬也要先表扬自己么。
韩子初无奈地模着小雪小脑袋上柔软的头发,毫不吝啬地夸奖,“我家小雪自然是最棒的。”
“小爵,我们吃饭去,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冷宸瀚不想理会这父女两腻歪,有些肉麻的话,韩子初是能收缩自如,到了自己嘴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所以韩子初那张抹了蜜糖的嘴巴,把小雪给哄得团团转。
幸而米珈立场坚定,不过冷宸瀚还是觉得韩子初胜算比较大。
冷西爵经由冷宸瀚这么一说,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主动把小手伸过去递给爸爸,让爸爸牵着他。
“宸瀚,不请我吃饭啊,这么小气,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韩子初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是客人吗?”
冷宸瀚反问道。
韩子初这下嘿嘿笑了两声,等下脸皮厚点跟着小雪去米珈那蹭饭去,他虽然成功的机率很小,不过胜在毫不气馁,至少二十次能成功个一次,这对他而言,弥足珍贵了。
两父子一起和乐融融吃了顿饭,吃完之后,冷宸瀚领着小爵到冷宅的庭院散步散了一圈才回来。
小爵很快就犯困了,然后耍起赖来,说走不动了。
冷宸瀚正想板起脸教训他,可看着他那肖似方以然的五官,动作比脑子诚实多了,将他给抱了起来。
小爵忙抱住了爸爸的脖子,还小声嘀咕道,“爸爸,韩叔叔不但抱小雪了,还背过小雪了。”
他那张秀气的小脸上,明显流露出了羡慕,没有掩饰的羡慕之色。
冷宸瀚心头一痛,是自己疏忽了,他抱着小爵,陷入了沉思,小爵长这么大,自己抱过他次数少之又少,最频繁的就是那阵子他手受伤抱了几次,后来看他活蹦乱跳了,又没了下文,不了了之了。
他从来没想过小爵对这些会上心,看来自己这个当爸爸的,是真的太失职了。
难怪,方以然想方设法想要把小爵从自己的身边夺走,看来,如若自己不反省跟改进,真会让她有机可趁。
他最无法容忍的是她想要带着小爵回到陆晋鉨身边生活,那样凄清的日子,绝对会逼疯自己。
冷宸瀚陪着小爵入睡,等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出了被窝,换上了一套家居服,是应该找顾芊芊谈谈了。
冷宸瀚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顾芊芊,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看到院落门口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谁?”
他有些不高兴了。
“是我。”
顾芊芊站了出来。
“你躲在那干什么?”
大晚上的,按理说是在房间休息,跑出来鬼晃干什么,都十点钟了。
“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顾芊芊欲言又止道。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害怕他找她,想在外头藏下,等下回来的,没想到被他给逮了个正着。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顾芊芊打从冷宸瀚那句放话之后,她就觉得他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而且还是对自己不利的。她本来是盼着跟他一起共处的,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又胆怯了。
“芊芊,我今天有话想对你说。”
他看这顾芊芊,开口道。
顾芊芊望着冷宸瀚,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冷宸瀚接下来的这一番话,证实了她今晚的胆怯是对的,可惜还是让他给碰了个正着,避无可避。
“芊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些年,委屈你了,一直呆在我的身边,其实你并没有错,是我不好,”冷宸瀚明明是在说着抱歉的话,可是嘴唇的合合闭闭,却扯出了一丝凉薄的寡淡来,“绯月那,我还有一套房子,你明天搬过去吧,过几天我们去把手续办了,把那房子过户给你,以后你也有个去处。”
顾芊芊怔了怔,眼泪止不住滑落了下来,“宸瀚,我爱你,我不要搬走,我不要房子。”
他这是在赶她走?
她不同意,这些年来,她的付出,只换来了一套房子,虽然绯月的房价高得离谱,卖掉能让她吃香喝辣生活无忧,加上这些年来他给她的那些钱,她不会过苦日子的。
可是,她觉得不够,如果这些物质能换他这个人,哪怕他的身体,他跟自己过一辈子,他不爱自己,她都甘之如饴。
冷宸瀚:“对不起。”
他说的这句对不起,是关于母亲死之前的要求,他还是没能如愿娶她,算是背信弃义了,如果真要死后下十八层地狱,那就下吧。
他是被方以然给气着了,可是复婚的念头,却愈发的强烈了。
想到她那么快就有了陆晋鉨的孩子,他又忍不住眼神一暗,咬牙切齿起来,该死的。
顾芊芊泪眼迷离,脸上精致的妆容都化了开来,还是不死心,“宸瀚,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你不娶我也没关系,我们就这么无名无分过一辈子。”
本来,那就是她强求来的,他的母亲并没有那样的要求,是自己设计的,因为想要得到他。
她抱着一丝挽留的余地,想要挽留他。
“宸瀚,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要一个理由。”
他长久的沉默,让她的心,揪成了一团,骨头都如同被人给大力揉捏,几乎快要捏碎了,疼,真疼。
她用手胡乱地擦了几把脸上的泪珠,哽咽着问。
他们站在院落门口,两边有一颗百年老树,枝叶繁茂,细细碎碎的月光,从叶子之间摇曳下来,形成了辩驳的光影,而挺拔的身子后,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剪影。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改变初衷的。
顾芊芊极力稳定下心神来,冷宸瀚直勾勾地盯着她,语速不疾不徐,“芊芊,你别犯傻了,你还年轻,别再在我身上蹉跎岁月了,这几年来,你难道还没尝够孤独跟寂寞的滋味吗?”
顾芊芊脸色微变,心跳明显漏了一拍。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可是笑不出来,原来,他都知道,他一直知道他冷落了自己,可是他还是一意孤行,吝啬给予自己温暖。
宸瀚,你真狠。
“宸瀚,你是想要回去找方以然吗?”
她停止了哭泣,眼泪对冷宸瀚而言,从来就没有用处,他反倒是厌烦,自己差点将用来对付别的男人那一套用来放到他身上去了。
冷宸瀚冷下了脸来,从顾芊芊口中听到的这个名字,令他脸色难看得一塌糊涂。
“这不关你的事。”
他的事情,他并不喜欢别人来插手,他想要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最讨厌女人对他指手画脚,自作聪明。
他说得已经够多了,解释得也够多了,其它的,由着她自己去想,迟早会想通的。
顾芊芊如果聪明的话,还是从他这里多贪点钱才是王道,他若是下定了决心,便没了挽回的余地,她那变相的挽留,在他这,是行不通的。
他说完,走了,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走得是干脆利落。
顾芊芊站在原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揉碎了心。
方以然,方以然,若不是方以然的回来,宸瀚绝对不会赶自己走的,订婚宴那份报纸,充分说明了一切。该死的方以然,你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
以然在酒店门口下了车后,打算折回附近去买点吃的果月复,这一来一回,她的气力都快耗尽了。
陆晋鉨那边,她也疲于应付。
她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她那只伸过去打算揉眉心的手,被人捉了个正着。
因为低着头走路的,所以也没有防备,这突如其来的一举,吓得她差点失声尖叫了起来。
“方以然,你还知道回来啊。”
陆晋鉨凉薄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倒是奇异得让她的心定了下来,也停止了挣扎。
她还以为,还以为是拦路抢劫的,要不是就是登徒子,或者是变态神经病之类的,反正是不法份子。
陆晋鉨连着吐了好几口郁结之气,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方以然,等待她的辩驳。
以然淡淡地开口,“你是不是想我不回来了?是不是想着我跟冷宸瀚去厮混去了?”
他电话里的深意,她是知道的。
她也没有掩饰,当着他的面,干脆就挑明了。
他只顾着他自个儿委屈了,她就很容易吗?没有人理解她的苦,她也有不得已。
陆晋鉨猛然抬头,那张俊逸面庞上的五官,有着轻微的扭曲,黑沉幽邃的眼眸情不自禁地收缩了起来,他攥住以然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捏得以然眉头忍不住因为疼痛而蹙了起来,然而她还是没有吭出声来。
周遭的环境,明明很嘈杂,可是在他们两个人看来,却宛若消失于无形之中,除了他们,其它相对都是静止的,不管是人,或者是物,甚至,寂静得有些可怕起来。
他并不想跟她争锋相对,他从来都是觉得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症结的,可是面对她时,就是克制不住动怒。
或许是在乎了,所以才会冲动。
“你……”
他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所以才没有好口吻。
他还是被激怒了,“你是巴不得不回来,你跟他有个儿子,想要在一起,名正言顺,踢开我就完事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他有些口不择言,在看到她受伤的表情时,还是没有止住,他觉得出气了,可是随之而来的那股难受又不知道是为何,更多而来的是苦涩。
以然举起的手,还是没有在他脸上落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我们是真的太仓促了,彼此应当冷静下。”
她的肚子里不停地翻滚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然后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气力,一把挣开了他,跑了出去。
她明明饿得慌没什么力气了,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跑得飞快,轻盈,如同一只燕子,飞了起来,在飘。
本来就是权宜之计,为什么他索取得越来越多呢?
陆晋鉨站在原地,难得地,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在苦苦思索着这个困惑,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看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在乎,而他却开始上心了呢?
他只不过觉得她有趣而已,怎么事态好像月兑了原先的轨道,他发现除了如今的他,似乎不满足于她成为陆太太,还变本加厉想要她的心,也附赠给自己。
可是,方以然,她肯吗?
他牵强地付诸一笑,觉得自己真是在妄想,无端的妄想而已。
他陆晋鉨何时变成了如此贪婪的人了?
他一向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洞若明镜,处理得是游刃有余,方以然在自己的生活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后,悄然无息地,似乎又开始占据了他的心。
他想漠视,反而纠缠得更深切了。
以然漫无目的地跑,停下来地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一口气,跑得可真够远的。
她眼角有些湿润,她认定是沙子进去了,一定是沙子进去了。
以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家餐厅面前,模了模肚子,真饿,她化悲愤为食欲,进去放开胃口大吃特吃。
吃得撑住了,又跑进洗手间大吐特吐,她觉得自己真是在虐待自己的胃,洗手间镜子中的那个自己,脸色苍白,跟鬼魅没两样。
她笑了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被人误解了又怎样,没人理解又如何?
她方以然,又不是倚靠谁过日子的,这年头,就是不能太过依赖别人了,太过依赖别人的下场通常很惨。
其实,她经历过这个惨痛的教训,可还是差点重蹈覆辙了。
明天,还是美好的一天。
她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在那石凳长椅上吹了好久的风,发了一会儿呆,才回去。
回去,并没有再次遇到陆晋鉨,她想,应该是自己的那句话起了作用了。
人一旦倒霉起来,衰运会紧接着而来。
第二天,姜振东就找了她麻烦,她还以为他需要些时间来缓和,没想到这么迅速就来了。
她心情不怎么好,根本就不想理会他,自然而然态度就不免差了点,这便更让姜振东窝火了。
“方总监,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姜振东在一边说得唾沫横飞,见她心不在焉,声音不由加大了。
“姜总,我有在听,只是不认同你的方案而已。”
以然不想跟他起争执,姜振东这话,摆明了就是想要激怒她,她并不想让他得逞。
“那你说说你的建议?”
姜振东眯着眼睛问,声音有些怪声怪气的。
以然若有所思,扯了扯唇,姜振东在销售方面,还是有多见地的,然而,在设计方面,说到底,还是个一知半解的门外汉。
“姜总,这个设计方案,有很多细节方面需要改善,这是毋庸置疑的,若是就这样拿出去竞标,我们肯定会落败。”
以然善意地提醒,她知道姜振东只是刁难她而已,而不是真正想把这个方案交给自己负责,如果他真交给自己负责,一旦自己取得了成就,那他的颜面何存?
她其实也是想要把这边的业绩提上去的,可是姜振东要是一直坐镇,根本就轮不到自己指挥,他什么好的都自己揽去了,把差的烂摊子的丢给她。
就是想要看她出糗,可让他失望了,尽管不好着手,她还是一一完成了。
“方总监,你这是说我的人都不行,只有你才是最合适这个方案的人,是不是?”
姜振东哪会觉得这是以然的好心,他只觉得以然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而已,原本是他想要刁难她的,到头来立场好像变了变了。
以然见他咄咄逼人,没好气地道,“姜总,真要让我负责的话,我肯定不负众望。”
她干脆反其道而行之,让姜振东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是顺着她的话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