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住了脚,神色复杂,略有些气恼地看着她们主仆。
今日出门没看日子,被两个小丫头整治了。虽然出手就能制住她们,可他不能。
站住脚不是怕她们,而是,他在心里忖度:另外一个丫头所叫的“姑娘”,究竟是不是连家的姑娘?
若是,究竟行几?也不知道连家七姑娘恢复得如何了?!
葫芦瓢不大,虽然已经被泼了两瓢水,也只是湿了他的脸部和半胸,尚算受灾不重。
不过,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银满忍笑不已。
固然不能确定此人真实身份,但,银满可以肯定,他本性不坏。
凭他的个头,对付两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但是,若他继续逼近,连银满一定会浇他个落汤鸡。
真是前来拜访的,闹得主人家不安生,也不是为客之道。
两人怒目相对,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完全忘记了什么男女大防。
也许,都意识到可能是某种误会,可谁也不愿意先妥协,暗暗寻思着如何收场。
一时间安静异常,如同变成了一幅被定格的生活画卷。
一阵凉风吹过,青色的身影激灵灵一颤,“阿嚏,”响亮的喷嚏,惊回了众人的意识。
银满顺势放下葫芦瓢,准备说几句话挽回可能的错误:
“你不要紧吧?”
未待他回话,不远处出现了连三老爷天青色的身影,身后跟着福静。
急匆匆走过老树,蓦然看见眼前这一幕,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抬手用衣袖擦干了脸,委屈地拱手:
“小侄见过连叔。”
连银满诧异地看他,这种表情,怎么会出现在据说上过战场的人的脸上?
少年偏过头,冲她一挤眼,回过头去又是满脸委屈。
连三老爷莫名地看着银满,又看了看福香:
“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福香一梗脖子,将银满护在身后:
“老爷,奴婢看见此人鬼鬼祟祟地在此张望,因顾忌姑娘颜面,没有叫人,只泼了他一瓢水以驱赶,请老爷责罚。”
少年伸出两根手指:“两瓢水。”
手指着银满:“那个小姑娘先泼我,在我已经解释过我不是贼人之后,这丫头还泼我。唉,没想到连家待客热情是这样表现的。”
连银满恶狠狠地瞪着他:无赖!虽是少年,终究是男子,这么没有胸襟!
少年一挑眉:那泼你两瓢,看看你胸襟如何?
福静扯扯七娘衣袖,轻声道:“姑娘,您怎能泼他?”
“什么能不能,做都做了,有什么好说的?!”
福静凑近她:“姑娘,那是您的救命恩人呐。虽然出手失了轻重,可的确救了您和福香。”
“什么?”
连银满睁大了眼,看着连三老爷求证:
“爹爹”
连三老爷用手指点点她:“你这孩子,就会惹事。”
连三老爷将银满揽过来,轻声道:
“不过,你有精神惹事,爹爹高兴。爹爹喜欢看见这样生龙活虎的满儿。放心,一切有爹爹呢。”
连银满瞬间哽咽,红着眼圈:“爹”
连三老爷一拱手:“石归做事不妥当,让郎少将军受委屈了。先到书房,洗把脸,换了衫子再说可好?”
连七娘偷偷看他:原来这就是恩人郎少将军?这么淘气的孩子,竟然已经能出征杀敌?还挣下了功名?
郎宾初皱眉:“这点水没关系。请教连叔,她真是您的女儿?”
“正是。族中姐妹行七,也就是你当日救下的丫头。七娘,还不来谢过少将军!”
连银满扭扭捏捏地走过来,一福身:“谢谢少将军当日仗义相救。”
郎宾初还了一礼,尴尬地摆手:
“惭愧!当日一时情急,差点救人成了害人,这段时间我是寝食难安。我爹也罚我每日训练,以求能把握分寸。”
而后,拱手一揖到底:
“姑娘切莫责怪!”
连银满倏地红了脸,闪身躲到了三老爷身后。
三老爷哈哈大笑:“守一,行了,你吓坏我乖女儿了。是我们该谢你,哪里反过来让你致歉?我跟你爹也是如兄弟一般,你比七娘大不了多少,叫声七妹妹吧。”
又拍拍银满的头:“多亏守一请了卢太医过来,还送来不少珍贵药材,改日摆酒,你好好地给平西大将军和少将军行个礼道谢吧。”
“是,一切听爹爹吩咐。”
连银满低眉顺眼乖巧的样子,让郎宾初撇嘴:真是会装乖。
连三老爷领了郎宾初到书房内间换衣服,嘱咐银满在外间稍候,一会儿就能出发。
连银满看着自在地坐在书房特制的宽大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怎地,重生后一直郁积在胸的闷气,经先前一闹,竟是松快了很多。
在春花般的年纪屈辱地萎落,又奇迹重生,是该好好珍惜这天赐的机会。
家人爱她护她,有什么道理不好好地快乐地活着?
一切都还没发生,好好规划一番,一切还来得及。
思忖间,郎宾初与连三老爷走了出来。郎宾初穿着连朗一件青竹色衫子,平添几分书卷气。
连三老爷笑呵呵地拍着他:“还是孩子呢,穿我的衣衫竟然刚好。”
郎宾初不好意思地挠头:“连叔乃文弱之人,小侄却是习武的,没有可比性。我爹平日里巴不得我是个文弱书生,这样他就能辖制于我了。”
“你爹也是为你好,怕你年纪小又天生神力,四处惹祸。今日送来的药材补品我就先收下了,以后别送了,你们不欠我连家。再者,你也看到了,七娘已经大好了。”
“那是七妹妹福气。这些药材补品我们放着也没用,我们这样的体质,再补就流鼻血了。”
连银满好奇开口:“你?”
“我不爱吃这些,是我爹。他吓住了,以为得了大病,赶紧寻了幕僚安排遗嘱。结果,卢太医却告诉他清补为佳,莫补过头。”
连三老爷笑道:“大将军身负重任,自然希望身体好,才能镇住蛮夷,你岂能笑话。”
郎宾初握拳在嘴边轻咳:“连叔说的是,这不是七妹妹问起嘛。你们这是要出门?”
连三老爷点头:“七娘生辰快到了,今日她想去作坊自己动手做蝶钗。”
“爹”连银满阻止她爹继续说下去。把生辰说出来,难道还想让人送礼?
“难怪穿成这样。”郎宾初喃喃道:
“小侄这么大还没去过首饰作坊,容小侄去看看可行?小侄一定保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去就去吧。午时我请你们去知味居。听说新聘了京城大厨,尝尝去?”
郎宾初大方应承:“那就叨扰连叔了。”
回头看着连银满,撅着嘴貌似委屈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倏地,又一脸严肃,而后,清俊的脸上绽开了促狭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