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济大师所在寺庙,叫灵佛寺。
之所以叫灵佛寺,据久远的传说,有人在那里看见过佛光,在灵佛寺求祷,比其他地方灵验。
所以,灵佛寺香火旺盛,一年四季信徒不断。
前年,灵佛寺还举行了九大佛寺法会,更让灵佛寺名声在外。云济大师也时常应邀前往各地讲经说法。
灵佛寺位于北山。虽然叫北山,却并非北部山脉。据说,很多年前的确是北部的山脉。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位于东部的山脉了。只是,名字还叫北山。
传说而已。
通往灵佛寺的路修得不错,一路上有不少马车正向寺庙疾驰,路边还有艰难行走的信徒,一边走,一边吟诵着,因为信仰,显得肃穆。
北山并不高,平稳行驶一个多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
灵佛寺虽是百年以上的古刹,因香火旺盛经常维护,倒是不见老旧。
福香、绿绮先下了车,转身正要扶姐妹俩,不想银满却跳了下来,唬得福香直拍胸口。
不远处正扶了幸妈**手准备下车的太夫人回头看她一眼,银满乖巧地低下头,又歪着头吐了吐粉舌。
这个小动作却让骑马过来的郎宾初发现了,莫明地眼一热,胸口一跳。
他自嘲地一笑:才十岁的小姑娘呢。错觉,一定是。刚才的感觉是骑马热了,和她无关。
福静和碧绡也赶过来伺候,嘻嘻笑着。能出门,总是让人快乐的。
此时天色尚早,灵佛寺山门前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银满收回目光,回头看着正要离开的马车,骇然叫出声来:
“这山路虽然平稳,却崎岖,车夫,居然是个毛孩子?”
顺着她指的方向,大家看了过去。果然是个形容尚小的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地拢住马,停下车,跳下来,拢住缰绳,交给身边的人:
“姑娘,莫非我赶车有什么不妥吗?”。
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脸庞,看着他眼中的那一丝桀骜,银满喃喃道:
“你是谁?怎么觉得有些面熟呢?”
“姑娘,我不就是你带回来的添头吗?!”
黑亮亮的眼闪过一丝嘲笑。
“添头?”
连银满努力想了想:“哦,阿多?”
“是,阿多见过七姑娘。”
“你竟然会赶车?看你这个头不矮,面容却小,多大了?”
“十三。”
“不是让你在马棚吗?你怎么来赶车了?爹爹放心让你驾驭?”
连朗早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
“七娘,你真有眼光。阿多年龄不大,却是能干的很。对马很有一套,你那小马让他照料的很好。他的驾驭能力,比老车夫也不差。”
连银满不信地看着阿多:“还真捡到宝了?”
阿多抿嘴,小麦色的皮肤上绽开一个不以为然的笑。
“七姑娘去看看马儿吧,老不去,它会忘记你的。”
“嗯,还说过段时间要骑马来着,瞎忙,就给耽误了。”
阿多点点头:“要骑马前派人说一声,我把马提前遛遛。”
福静撇嘴:“没规矩,什么我啊我的,在姑娘面前,要说‘小的’。”
阿多没有接话,只是瞟了福静一眼:
“七姑娘,若没有事,我就去停车了。”
福静眉头一皱,又要跳出来,银满却拉住了她:
“你去吧,辛苦你了。”
看着阿多离开的背影,银满有些发怔。
当年,阿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是连家事发前,还是事发后?
只是有一点银满记得,阿多就不是个奴仆命。就算身处劣境,他下意识地维护着他最后的骄傲。
又何必,为了那么个自称计较呢?!
种因得果,无论怎样,先结个善因吧。
“大师来了。”
六娘银珠在她耳边提醒。
连银满抬头,看向佛寺大门口。
来者长得高壮,天圆地方,浓眉大眼,一双耳朵比常人的大,耳垂甚是肥厚,看起来没有凶相,显得随和端庄。手捻佛珠,身穿法衣,躬身唱喏:
“郎少将军、太夫人,连施主,连夫人,到了山门前,怎么不进去呢?”
连三老爷回礼:
“刚下车,今日可是热闹。”
“佛诞盛会,自然热闹。隋太守和周县令陪同高宣慰使以及家眷已经进去了,信徒们还没放进山门。”
“哦?高宣慰使?”
“不是年前过来的吗?看起来甚是和善。”
连朗沉吟:“倒是,没打过交道,少不得要隋太守引见一番。”
“呵呵,俗事尘世了,各位,请。”
郎宾初道:“我还要安排一番,你们先进去吧。”
大师看了看郎宾初带来的人,点点头:
“少将军自便。”
一行人缓缓向山门前走去。
连银满一直在打量大师,与记忆中的云济大师做对比,有些疑惑地低声问银珠:
“姐姐,这就是云济大师么?咋变样了呢?”
连银珠轻声道:“别胡说。这是云慈大师,云济大师的师弟,灵佛寺掌院。你重伤在床的那段时日,我与娘也曾过来祈福,见过云慈大师多次。”
“难道,云济大师没在庙里?”
“怎么这么说呢?难道一定要云济大师前来迎接才是在寺里?”
连朗轻声呵斥:“你们姐妹在嘀咕什么呢?莫扰了佛家清净之地。”
银漫脆声笑道:“爹爹,今日我们就是来扰佛家清净的啊。如果大家都悄悄的,怎么举行法会呢?”
云慈大师笑呵呵地回头看她:“看姑娘年纪,应该是七姑娘了,倒是个伶俐的。刚才你一直在打量我,说说看什么呢?”
连银满笑道:“大师不看我,又如何知道我看你呢?我是看大师慈眉善目,特别是一双耳垂尤其好,竟有几分弥勒佛的法相。”
云慈大师不由笑出声来:“早就知道姑娘是个有佛缘的,也是个有福缘的。”
银满撇嘴:“你不必夸,今日少不得随喜一二,不用你来挤兑。”
云慈大师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太夫人瞪她:“没规矩。”
云慈大师摆手:“不妨事,贫僧的贪财可是寺里有名的,七姑娘好眼力。不过,和尚爱财,却是取之有道。”
众人说笑着进了山门,迎面看见天王殿前的宽敞净地,搭建了一个浴亭。香药糖水已经贮存好,只等吉时请佛。
“郎少将军半月前便来预订歇脚的禅院,说你们女眷多,可隋太守两月前便为高宣慰使预定了最大的禅院,周县令和隋太守又各占一间,留给你们的较小,勉强可容。斋会时在客堂为你们专辟地方,而今暂时委屈一下,歇息休整,法会开始我会派小沙弥来请。”
“劳大师费心。刚才进来,看见多了很多小沙弥,是专为此次法会请的?”
“非也。师兄说了,佛教需要传承,自然可以收些与佛有缘的孩子进佛门侍奉佛祖。”
连银满“啊”了一声:“大师,你刚才也说我有佛缘,我可不愿意出家的。”
云慈大师深深看她一眼:“你尘缘未了,收不得。女弟子也不是我们寺庙能收的,七姑娘安心好了。来一趟,不过让你荷囊轻些而已,哈哈。”
太夫人郗氏迟疑片刻:
“敢问云慈大师,不知云济大师可在禅堂?”
“太夫人,师兄两月前就去了京城,不知何时能归。”
太夫人遗憾地“哦”了一声:
“原本还想当面谢谢他的护身符呢,罢了,一切都是缘分。”
云慈大师唱个喏:“太夫人不愧是礼佛之人,看得透。”
云慈大师事多,做了安排之后,便告辞而去。
可他临走时看了银满一眼,那种被看透的感觉,让银满生生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