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村家的赶在腊八前夕,把给儿女们做的新衣裳做好了,魏氏中间给了她几斤棉花,大红的给闺女穿的衣裳,做成了袄子,靛蓝色的做了两件长袍,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缝的。
宋珍芝在门口看着大村家的叠衣裳,走了进去,“女乃娘,衣裳这么快就做好了?”
大村家的抬起头来,“二太太好心给了布料又给了棉花,我连夜赶出来的,针脚粗陋了些,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我有三年没见着我家小子闺女了,还不知道长多高了。”一想到在娘家养着的三个儿女,不知道妗子有没有亏待他们,还好姥娘还在世,还有兄长可以帮衬着。
“只要是娘亲做的衣裳,肯定是最合身的。”宋珍芝抿了抿嘴角,见大村家的神色有些黯然,便转移话题,说魏氏让她去大厨房帮忙煮腊八粥。
“你看,女乃娘老糊涂了,把正事给忘了。”大村家的一拍脑袋骂她糊涂,她这几日一心扑在针线上,都忘了明日就是腊八节了,急忙下炕披了衣裳。
按照北方的习惯,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栗子、红豆、红枣八种主料同煮,选料合着“八”这个数,凑齐了八种豆米,近年来日子好过了些,大家就在上面添些花样,变成了八种主料八种辅料。
魏氏拿出早备好的核桃仁、杏脯、瓜子仁、花生等几种佐料,和大村家的去了老太太那院,老太太亲自领着儿媳妇们在厨房挑豆子,收拾豆米,把难煮的豆子先一天晚上用水泡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魏氏起了个大早,和大村家的去那院帮着煮腊八粥,到了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两人抬着一大盆腊八粥回来。盛出几碗来,摆在中堂,灶台,米缸里,东西房的炕头上,后院的粮仓里,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宋珍芝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便醒了,一个激灵趿了鞋下了炕。
魏氏拿了个干净的食盒,舀出一些来,给来送给往日里经常走动的几家,一扭头见女儿也醒了,便让她去把源哥儿和云儿叫醒了,往院中的果树上抹上腊八粥,来年便会多结果实。
宋思源作为家里的长子,自告奋勇地当了责带了头,领着人往院中的一颗合抱粗的大梨树上抹腊八粥,一位婆子带了几个人进来,原来是陈太太带着两位女儿来了,手里提着食盒,看情形是来送腊八粥的。
陈家二小姐探了头,往宋珍芝手里拿着的罐子,笑看了一眼,“我说了,你家的腊八粥没有我家的好喝。”
宋珍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挺了挺胸脯,“这话说得太早,谁家的好喝还说不定呢。”
陈家大小姐拉住了人,“我们是来送粥的,又不是来逞口舌之强的。”说完站在梨树下,看着宋思源。
魏氏停下手里的活计,洗净了手从厨房出来,“我还说等忙完了,就亲自把腊八粥送过去,尝尝我的手艺,没想还是晚了一步。”让大村家的接过陈太太手里的食盒,请人到厅堂里喝茶。
“家里的管家出身江南,熬出来的腊八粥,和我们京城里的口味不一样,我带过来,让孩子们尝尝鲜。”陈太太态度十分谦和,绝口不提管家熬的腊八粥怎么样,只说口味不一样。
魏氏听了心里很舒服,满面春风地道,“江南女子向来灵秀,不仅会织布,厨艺又好,我以前也吃过江南菜,特别是那道西湖醋鱼印象最深,鱼肉鲜美,有酸有甜,爽利可口。想来陈府管家,定会做地道的江南菜,我正愁身边无人,找不到师傅,往后得空了定要亲自向管家讨教讨教。”
“你还真说对了,我们府的管家,烧得一手好菜,那日要不是你要急着回来看孩子,我本来是要留你用午饭的。”陈太太爽朗地笑着。魏氏走南闯北,常年跟着丈夫在外地,见识也多,眼光也比一般人开阔,不是那种常年不出门的妇人所能比的,陈太太倒是有些羡慕起她来。
两人说说笑笑的,坐了约一个时辰,陈太太便婉言告辞,等走进庭院的时候,三个姑娘看着宋思源在院子里练剑,陈家大小姐在一旁指指点点,俨然一副严师的样子。
魏氏让大村家的亲自送了人出府,约一盏茶的功夫,大村家的急惶惶地跑进来,说是陈太太出手真阔气,一下就赏了她一个二两的果银子,她收也是不收也不是,急忙过来回了人。
魏氏却不当这是个什么事,抿了口茶,“赏给你的就收下吧。”
过了腊八,大村家的回了一趟娘家,魏氏知道她难得见上儿女一面,让她在娘家多住几天,不用担心书哥儿。
书哥儿年幼,但乖巧可爱不闹人,又有宋珍芝在魏氏身边帮着照顾,大村家的便也放心。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她早上出去的,黄昏就回来了,整个人恹恹的,没有半点精神,感觉一下子老了许多,让魏氏大吃一惊,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大村家的眼圈一红,“我的三个儿女也是极乖巧懂事,平时很听话的,这次回去,我见他们一个个瘦得月兑了形,身上穿的还是两年前我给他们做的旧衣裳。我每次回去,银钱点心的一样没少,给的银钱也是宽裕的,就希望小子闺女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姥娘和兄长都是老实人,只是没想到,那妗子克扣银子,饭不给他们吃饱,还整天指使人干活,她倒是享起福来,我那兄长又全听他老婆的,我也没辙了,和那婆娘吵了一架,只是可怜了我的儿女。”
大村家的哽咽着说出事情的缘由,魏氏也是做母亲的,心中不免有些怜悯,垂了眼帘,“大的应该十三岁了吧。”
大村家的含着泪点点头,“老大十三岁,再过几年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魏氏柔声安慰她,“大小子也老大不小了,老待在娘家也不好,到时候妗子要是随便给他找了门媳妇,你这做母亲的又不在他身边,也不是个事,不如年后就让他到我们这里来,跟着我们回沧州去。”
“嗵”的一声,大村家的感激得给魏氏跪下了,“奴婢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二太太的大恩大德,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二太太的恩情。”
魏氏连忙拦着她,扶她起身,“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人是个稳妥的,丈夫也是老实人,帮着在沧州看房子,这些我们都看在心里面,等回了沧州,大儿子派到源哥儿那当小厮,二儿子和闺女再大些,你就带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二房一家在外地任职三四年了,不会永远不回京城的,等过几年,二儿子和闺女大了,二爷也要回京续职的,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团圆了,大村家的听了大喜,又要磕头。
魏氏拦之不及,还是受了她一拜,急急忙忙地扯她起来,让珊瑚打了水拧了帕子给她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