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到府门口,只见一个衙差打扮的人不安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看情形是等了很久了,见了宋金海扑了上来哭诉,“官爷,你可总算回来了,我今天都跑了四五趟了。”
宋金海下了马车,回房换了官服,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跟着衙差上衙门去了。
魏氏吩咐下人们把箱笼搬进来,让他们搬东西的时候小心些,有些是易碎的贵重东西,嘱咐了两句便也不管了,满脸倦色地靠在正房的椅子上。
宋珍芝端来刚泡好的热茶进来,“娘,喝口茶吧,这茶水是我亲自烧的,泡了你最喜欢的龙井。”
龙井茶一旗一枪,静坐着看着茶杯里透绿的茶叶,在水中如云卷云舒般舒展,魏氏的心情好了很多,见女儿孝顺,笑着模了女儿的头,抿了两口茶,笑着道,“珍儿越来越乖巧了,泡茶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了。”
宋珍芝被母亲这么一夸奖,还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笑着跑开了,被魏氏叫了回来,“让大村家的帮着把西厢房靠里的一间收拾出来,那间屋子冬暖夏凉,光线又好,离正房又近,娘也好随时照顾你,往后就是你的闺房了。”
宋珍芝早就按捺不住,想到处看看熟悉环境,这可是她的新家啊,姑且可以称作为家的地方,心里既新鲜又好奇,迫不及待地出去找大村家的,又让宋思源领着她好好逛一逛这个新居。
进门是一面青砖影壁,上头一个大大的福字,周围雕有松竹梅岁寒三友的图案,南房前面种有几株桂花树,可想想象到了秋天的时候是满院桂花飘香,走过一条石子漫成的小径,来到后院,庭院中一棵合抱粗的大槐树,树枝开得很大,遮了大半个院子,只是现在是冬天,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西面的葡萄架下摆了个青瓷莲纹大缸,里面飘着几叶干枯的睡莲,葡萄架正好掩住了一处小门,可以看到里面是个小跨院,是胡姨娘住的地方。
正面的大厅里面摆着八仙桌,中堂位置挂有一副仙鹤图,博古架上摆着寥寥几个不值钱的花瓶。
房子是上了年头的,显得有些旧了,青石小径上长了青苔,小跨院的一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西厢房靠里的那间,有两扇漂亮的雕花窗,里面亮堂堂的,宋珍芝走进去的时候,大村家的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又让丫鬟去烧了炕,炕上铺了新被褥,坐上去暖烘烘的。
这个新居虽然有些旧,却样样俱全还算宽敞,宋珍芝最喜欢的是那桩葡萄架,这意味着盛夏的时候能吃上葡萄呀。
宋金海直到了晚饭时分才回来,他一回来,魏氏便让丫鬟们在厅堂摆饭,几个孩子早就饿了,让人在厨房偷偷地先吃了一点。在船上两天下来没有吃过热的食物,靠带的干粮充饥,宋金海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去了衙门一趟,面上有几分憔悴,吃得狼吞虎咽,连吃相也顾不上了。
吃完了饭,喝了口热茶,才得以端坐着喘口气说话。
“府尹得到密报,召集衙门留守的人员聚集起来商讨,现在是正月,探亲的探亲,出远门的出远门,人手又不齐,商讨了半天也没个定数。说起来皇上上次南巡,还是五年前的事了,去和返回的时候都在河间驻过,这次来河间的可能性很大,衙门里的官员多半是没有接过驾的,又没有经验。圣意说是一切从简,不允许铺张浪费,可是又怎么能够简得下来?”
魏氏有些担心,“太铺张了又浪费,又有讨好巴结的意思,明摆着违背圣意,皇上看了定会不悦,太简陋了,我们自己也看不过去,好在这几年,河间还算太平,百姓也过上了安心日子。”
宋金海说,“这两年发的洪涝灾害少,河堤又是派人加固过的,衙门年年都会专门视察维修,早几年河堤边上种的小树也长出来了,又能防风固沙,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就是两年前发的那场大水,淹了的好些农田,早已让灾民重新开垦了出来重新种上了庄稼,只是泥沙多了些,肥力不保,比不上良田,还是能打些粮食,再种上几年情况就会好很多。那些灾民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河间老百姓也称得上是安居乐业。”想了想,又道,“即便如此,但是该有的还是得有,只能做出从简的样子来,实则背地里还是要下一番功夫,这个分寸不好拿捏啊。”
魏氏笑了下,“朝堂上的事妾身不懂,但这几年,河间的变化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夫君还请放宽心,别太劳累了。”
宋金海看着妻子,“这两日衙门的人恐怕都有得忙了,我也得日日上衙门去,每日得早出晚归了。”
“如是抽不出空来回家吃饭,我让大村把饭送到衙门去,也免得你来回地跑,这样也能轻松些。”
“这样最好不过了,衣物也要送一些,我明日得往河堤临海那边去视察,衣裳脏了也就懒得回来换了。”宋金海点点头,又拉过她的手,在手心里握着,“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家里的事还请你多担待。”
魏氏脸色微红,小声嗔道,“这是妾身份内的事。”说罢,转身给宋金海倒了杯热茶。
宋金海想起一件事来,“今日我用珍儿做的新奇玩意儿望了一望,还真是奇了,好几丈远的地方就像是在眼前一样。”又问不知珍儿睡了没有。
魏氏来西厢房的时候,宋珍芝刚洗漱完准备睡了,两日没有睡个安稳觉了,这下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听说便宜老爹找她,从炕沿上滑下来,不知道宋金海这么晚了找她什么事。
来到正房,宋金海见女儿来了,开口就问,“今日那个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叫什么?爹看着很新奇。”
“那是望远镜。”宋珍芝泛了泛眼睛,这个时空还没有望远镜,她只不过是贪着好玩试做了一个,要是让别人知道是一个小女孩做的,还不定把她看成怪物,枪打出头鸟,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想了想,还是决定保持低调,眉头一动,脆声道,“女儿有一日看胡同里的一位老人在磨玻璃,他说是用来做什么望远镜,还跟我说他以前的故事,他以前是跟了船队出过海的,见着了什么蓝眼睛红头发的怪人,手里老拿着一个东西,望来望去。我在旁边看了半天,老人教我的,我也是瞎捣鼓,也不知道捣鼓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魏氏却皱了眉头,看着女儿,“老头的话你也相信?什么蓝眼睛红头发,世上哪有哪样的人,多不吉利。”
宋珍芝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蓝眼睛红头发,魏氏不会把它想象成鬼祟了吧?细细暗想一下,不好,大清现在应该有洋人传教士了,便打算打个迷糊眼,随便糊弄过去,眼珠子骨噜噜转了两转,“老人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一个糟老头……”
“望远镜?”宋金海喃喃道,“明日把那个望远镜借给爹如何?”
“爹你用望远镜干吗?那只是小孩子用来玩的玩意儿。”
“小孩子可以玩,大人也用得着,明日爹去视察河道农田,带上它不是更方便,几丈远的地方就在眼前了。”
“啊!爹爹的眼力不是很好吗?”。
“啊什么啊,就这么说定了。”
把望远镜献出来后,宋珍芝躺在炕上睡不着,已经有别的穿越者了,还是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才好,她记得前世里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望远镜在明末就已由传教士传到中国了,广泛运用于航海上了,已经不是稀罕物了,这才放心地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在宋金海去衙门之前,宋珍芝悄悄地拉着父亲说话,“爹以前真的没有见过望远镜?”
“听都没有听说过。”
看来便宜老爹真是孤陋寡闻。
宋珍芝撇了撇嘴角,“要是有人问起这个玩意儿,你只说是你自个做的给孩子们玩的,不要说是出自女儿的手,可好?”
“啊?”
“女儿是一介女流之辈,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还会被人说成是姑娘家不读书识字不做针线,简直就是不务正业,姑娘家没有姑娘家的样子,那样的话,女儿的名声就不好听呢。”
宋金海才想起来,女儿还没有启蒙,想着等忙完这阵,一定要亲自教女儿读书写字。戴好了官帽,模着女儿的头,“这么聪明的女儿,怎么会是不务正业,这事,爹心里有数。”说罢起身去了衙门。
临近中午的时候,魏氏让厨房做了两道菜,又包了两件衣物准备让大村给送到衙门去,另备了两样点心,份量备得足足的,让府衙里其他同僚也能一起享用。
大村刚提了食盒走到门口,宋金海就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了,靴子上沾了好些泥土,进屋抓了茶碗就喝,还带来一个震惊的消息:康熙来了,微服私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