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更快了。”
军医当即伸手在手术床侧按了一下,伸手接了那伸出来的横档,拦在他的胳膊臂弯处,他的双臂连同腰部一起固定在床身上。
然后又从床头拉出一条脖圈,固定下,现在宋书煜连头都不能扭动一下。
之后,军医把他的双腿也固定到了床身上。
顺手把一个刚打开包装的软木牙塞放到了他的牙齿之间,拍拍他的脸,让他合拢嘴巴:“年轻人,要爱惜你的好牙口。”
宋书煜无语,他现在显然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细碎响动,显然那军医已经准备好了手术的刀具。
他用一个圆锥形的消过毒的底部是圆洞的金属器物快速又准确地按入宋书煜肩头的伤口处,只见那鲜血汪汪瞬间就从一侧流到了托盘上。
宋书煜只觉得身体全部的感官都被强力集中到了肩头,那种痛彻心扉,让他紧紧地咬住了口中的软木塞,果然,不注射麻药,是会痛死人的!
他努力地想着昏迷不醒的桑红,来转移该死的注意力——那小丫头臭屁地得意小模样,明眸善睐,充满欣喜和信任,她正笑吟吟地走向他,怎么一瞬间一切就都变了样子?
而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自责不已的是,在面对生死关头的瞬间,她竟然能止住冲向他的步子,翻身滚远!
这电光石火之间的反应,让他刻骨铭心,更让他触目惊心——原来,那个丫头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这个念头已经成了她的本能了,即便她往前滚就可能躲过致命的枪弹,她依然选择远离他,因为她不舍得带着如影随形的攻击,让他受伤,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考虑了。
可是,他呢?
在周围的一切敌人都倒下的时候,他本能地停留在那边安全的位置,因为前边有起重器挡着他,任何突袭,他都会有反应的时间,他竟然都没有想到跑过去飞快地把她拉到安全的位置?
为什么这么大意?
为什么他大意的时候,不会自己走到危险的地方去?
他觉得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在拷打他的灵魂——他是个自私的家伙,口中说着爱她如命,不过是因为少了她,生命太过平淡乏味罢了,他哪里有爱她如命啊!
即便他回过神意识到危险,他也是犹豫过一瞬间的,不然,他扑到她身上推开她的力道也不会那么惊慌失措、无法把握了。
他的大脑其实一直在一幕幕地回放着当时的画面,她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走向他的步伐,毫不犹豫,是不是他的脸上有什么表情,让她无法信任?
总之,她的昏迷就是他的失误造成的,因为惊恐,他的力度失控,推得太用力了!
没有人责备他,没有人拷问他的灵魂,但是,宋书煜面对桑红最后的一刻依然充满爱意的远离,羞惭得无地自容,虽然他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帮她挡去了可能会打到她身上的枪子,他依然爱得不够纯粹。
所以,他觉得这种疼痛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他要让自己记住桑红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另一半,无论什么情况下,他必须先考虑她的安危!
这次,他害惨了她,还有肚里的孩子!
“啊——”地一个低声嘶吼,宋书煜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被丢到手术盘上的声音,那是子弹的合金铜在弹跳的声音,然后那个挤入他伤口的金属器具也随即被丢开,他紧绷的身体顿时防松了很多,只觉得一阵斯拉斯拉的针线穿过皮肤的清晰痛感,让他牙齿有开始紧咬了。
缝合,剪断,消毒,酒精擦拭——动作行云流水一样快捷,疼痛一点点地散去,宋书煜觉得全身从来没有过的舒适。
身上的束缚被咔咔咔地弹射回去,宋书煜觉得恢复自由的感觉真好。
“这就好了?果然神乎其技!”活动一下浑身僵硬的筋骨。
“你看看,伤口缝合得很漂亮。”老军医显然对自己的技艺很得意。
宋书煜侧头看看那曾经很恐怖的伤口,只见上边小小的针脚缝合得很整齐,甚至都没有肌肉纠结的地方,子弹打入的洞洞压根儿从皮肤上就看不到,平平整整的,最上边一层透明的薄膜,这就放开他了,难道连包扎一下都不用?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医生能把这样血腥的活儿做出这样的效果,不由咧咧嘴,没有受伤的右手对他伸了一个大拇指:“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外科医生。”
老军医自得一笑,拿着一个一次性注射的小针头,按了一下推柄,排出针筒里的空气:“只用了十五分钟,我的记录又缩短了,这要归功于你前期处理工作做的好,让你少受很多折磨。”
“谢谢,非常感谢,这又是什么针剂?”宋书煜好奇地问。
“破伤风针,打了放心,这胳膊没事,没有伤着神经骨头,皮肉伤而已,等那群救援的人来了,你住院只需要疗养就成,还有,你失血过多,要输血,要不要在这里输?你什么血型?”
老军医说着把那针快速地注射到他的肩头一侧,蚂蚁叮了一下一样就完了,转身打算去取血浆。
“不用了,谢谢,这上边真的不用再上药包扎吗?”宋书煜虽然没有勇气用手去碰触这样缝合得几乎完美的伤口,可是,贴那么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在上边,真的能行?
破了或者月兑落,那不是就感染了吗?
老军医似乎很开心他的孤陋寡闻,笑道:
“放心,不会破裂感染,别小看这层薄膜,它是最新研制出来的能被人体吸收的第二肌肤,高科技产品,换句话说,一周之后,你这里被贴住的部位,看着除了皮肤更白皙之外,和受伤之前没有两样,甚至连伤口将好的痒痒感都能跳过去。”
“我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你用过多少次?”宋书煜觉得无法想象,伤口要是能这样处理,那该减少多少人的痛苦啊!
“多少次啊?我数不过来,不过十张八英寸见方的产品,仅仅剩下巴掌大一块,你很幸运,用去了一半。”老军医挑挑眉,告诉他完全不必要质疑这新产品的性能。
“从哪能购买到,我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你知道我曾经是个军人,无法不关注能降低伤员痛苦的东西。”宋书煜双目炯炯,很恳切地问。
“这要问将军了,真的无可奉告,我能说的是这东西很难买到,据说是某个科研部门通过厌氧细菌繁殖培养出来的,我也分解过,试验培植,压根儿没戏。”老军医说着已经收拾停当了。
“这样啊,我现在可以起身吗。”宋书煜问。
老军医看着他歪了歪嘴巴,笑得很欠扁:“我认为你很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宋书煜眯眼看着他那笑歪了的嘴巴,凝眉想了想,抽了抽嘴角,不再说什么,安生地躺着。
“外边山洞里的人还要忙一段时间,你在这里躺一会儿,你的手下来了,会通知你出去;
无论如何,你这伤和那笔巨额的财富相比,还真的很值得,不然我也不会舍得把那么金贵的余料用到你身上。”
老军医看他还算听话,不再过分逞强,觉得这家伙还有救,难道地位混得高的家伙,都这么能忍,这么能装?
他一边说着,开始收拾残局,抬手关了手术灯,只留下一抹昏黄,转身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走了。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宋书煜一个人,他这下彻底地放松了自己,只见他呲牙咧嘴地直抽冷气,浑身开始发抖,然后不顾形象地在手术床上扭曲肢体——他的体内积聚了太多的疼痛感,必须释放,不然他会呕吐,甚至昏厥!
这样折腾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消停了一些,他侧头找了找垃圾桶,把口里咬碎的牙塞子给吐了出去。
这才喘着粗气,彻底地死狗一样地仰躺在手术床上,很久都一动不动。
很久很久,他才觉得浑身上下开始一点点地积攥住了点力气,真是奇怪,人身上一旦有了大伤口,简直就像是皮球的气门开了一样,所有的力气都会化作痛感从那里汹涌而出,留都留不住,现在伤口缝住了,完整感就来了。
只有失去才知道得到的滋味,重伤过才知道剔除伤口深处的异物会有多舒坦。
宋书煜觉得自己的人生经此大变,简直进入了一重新的境界,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完美到无懈可击,至少在对待爱人上,他就远远地落在了桑红的背后,他的爱没有她的爱来得无私,来得纯粹,这是他一贯独立作战养成的习惯,爱自己胜过一切,已经深入他的骨血了。
原来真的有人会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无关血脉,只有爱情!
这个铮铮傲骨的男子,终于看到他喜欢的女孩子身上他所不具备的那种爱得毫无保留的勇敢,看来在爱情的道路上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他现在意识到还不晚,等收拾好这里的烂摊子,他才能静心地找到她,用他的所有真诚来换取她后半生的托付。
看着最后一架飞机飞走,秦洛水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他和王小帅对视一眼,马上拔腿就往仅剩的这架豪华飞机上跑。
老军医正坐在沙发上宋书煜刚刚坐过的位置摆弄着什么,他面前的桌子上赫然是一盘子的浸透血迹的纱布和各种工具,他的手里拿着一粒金灿灿的子弹,他好像在琢磨那颗子弹能做成什么纪念品。
而桌子的另一头,将军正在聚精会神地冲茶——对,就是冲茶,将军是在冲茶,拿着茶壶的模样俨然好像拿着枪一样庄严。
“你好,宋——”秦洛水一看宋书煜不在机舱内,一脸紧张的模样。
“我们头儿怎么——”王小帅也一脸急切。
“嘘——”老军医伸出手指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他们放低声音,他指指酒柜方向,“宋刚刚做完手术,正在休息,喏,这是从他身上取出来的。”
他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那粒子弹举起让他们看。
“手术?你做的?他不会是昏迷过去了吧?”
王小帅哪里还顾得什么,他亲手打理的伤口,当然知道有多严重了,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让一个陌生的家伙给他做手术,这家伙看模样,连正规的医生执照都不可能有。
“你听不懂人话吗?那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身边怎么会有你这样沉不住气的家伙!”明显是鄙视的语气了,不过声音依然压得很低。
王小帅顿时脸涨得通红,他张张嘴巴,最后选择了闭上,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秦洛水,示意他开口。
秦洛水却恍如未觉地看着将军冲茶,那模样,简直好像要流口水了,他到了M国已经快一个月了,连一杯像样子的茶叶都没有喝过,这个时候闻到太佬山的白毫银针,那模样不止是要流口水了,简直是被勾走了魂儿。
将军放下茶壶,坐下看看正在缓缓地沉淀的茶叶,这样的美景真的看不够啊!
咕咚——
将军的眼神终于从茶杯上移到了发出咕咚的吞咽口水声的秦洛水身上:“你也懂茶?”
王小帅都有些想挖个洞埋了他,自己刚刚被那个瘦老头骂沉不住气,他倒好,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一样地失态,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回事,不是一贯八面玲珑吗?
这会儿怎么白痴一样。
那老军医显然也有些意外地那眼睛瞅了一眼秦洛水。
秦洛水蹲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一般地眯了眼睛,然后开口:“好茶呀好茶,看茶叶是模样,定是传说中的白毫银针了。”
将军的眼神亮了,今儿怎么了,遇到的中国年轻人,都一个比一个鼻子尖,刚刚他还觉得宋书煜是年轻人里的异数,现在看到秦洛水,那模样那风采,任是无言也多情的顾盼之间,显出不一样的魅惑来。
他指着茶几上刚刚冲好的几杯茶水:“你们三个都可以端了尝尝,这确实是好看又好喝的白毫银针茶。”
“多谢将军慷慨赐茶!”秦洛水拉过茶几边的小凳子,在将军身边躬身站了,双手捧起一杯,端给了对面的老军医,“这杯上品茶敬给先生。”
老军医愣了一下,抬头:“无功不受禄!”
“怎么能说无功不受禄哪,先生医术高明,我们离开不足两个时辰,你能这么快地帮宋部长解决伤痛,取出子弹,实在让人敬佩,再说,这茶也是借花献佛,将军冲茶的功夫很专业,把这种茶叶的精髓都展示出来了,古往今来M国的将军很多,但是能功勋卓著还这么懂茶道的将军,可以说绝无仅有了。”
秦洛水那张嘴巴最是得劲,一番话说得将军朗声大笑:“接了尝尝,很好喝的。”说着自己也端了一杯斯文的抿了一口,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果然这味道和先前大大不同。
老军医闻言笑了,把手里的子弹放到了托盘里,顺手把那血腥的锃亮的银盘子放到了小桌下边的一层,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起身双手接过来,口中大刺刺道:
“不足两个时辰,你就以为医术高明了?一会儿宋部长出来,你们自己问他,用了多长时间,这杯茶是你作为朋友代替宋部长敬上的,我倒觉得受之无愧。”
王小帅看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知道宋书煜应该是安然无恙,当即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老将军侧头对王小帅说:“我的手下对政府高官缺乏尊敬,一会儿那救灾中心的官员就会过来接你们宋部长去疗伤,你到外边守着,帮衬着应付一下,让你们宋部长离开的时候,舒坦一些;
至于宋部长后续的治疗,我的医生会开出药方给出医嘱的。”
只要宋书煜没事,王小帅什么话头和冷遇都能忍了,加上他刚刚确实是有些小看那个瘦小的家伙了,看走眼让别人不舒服,对方的还击他觉得理所当然。
加上将军这话也是从维护宋书煜的角度说出的,当即他微笑着道谢,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政府高官过来了,他要帮着宋书煜说的话很多,除了指责冷漠拖延之外,秦总支付给老将军的那笔订金,他也要让他们从财政里拿出来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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