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从机舱里出来,一步步地走下悬梯。
他有些遗憾没有进去看看宋书煜,肩头的枪伤让他心悸不已,无法不担心。
可这是别人的地盘,人家已经告诉自己伤员在休息,如果执意要看,显然又可能被人骂,关键是他知道宋书煜从昨天到现在一定累惨了,他睡眠一贯很浅,不是休息的时间他能眯上一会儿,实在难得,实在不忍心因为自己的担心就去扰他清梦。
再说如果他醒着,听到外边的动静自然会出来见他们,手术之后的短暂休息弥足珍贵。
晨雾冥冥,东边的天空有那么一丝亮色,不过天将破晓而已,距离公职人员上班的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将军的属下把值钱的东西都运走之后,就很郑重地给救灾指挥中心的值班人员打了电话。
告诉对方,昨天傍晚时分,中国的部长宋书煜到甜水镇游玩,因为撞破偷猎分子的行径,而遭遇绑架,偷猎人员于昨天下午五点零五分和今天凌晨两点五十分两次恶意制造雪崩事故,企图掩盖百般罪行。
他们公司接受宋部长的警卫队长王小帅的委托,连夜赶赴雪崩现场,挖掘救援,进过血战营救,现在已经击毙国际偷猎集团全副武装的罪犯三十八名,凌晨三点零五分抓获一名恶意向落基山脉主峰投放手雷制造雪崩的犯罪分子一名,宋部长身受枪伤,昏迷不醒。
请你们尽快向上级汇报,半个小时之内,如果没有能负责的人过来交接,他们将直接撤离,如果这里的现场遭到破坏,将不承担任何责任,而且将会把宋部长专机护送到M国华SD市,直接对外交部负责。
对方一听血战,击毙全副武装的偷猎分子三十八名,活捉一名,蓄意绑架中国的部长致使对方枪伤昏迷,无论哪一项披露出去,都会成为让世界震惊的重量级新闻。
当即就保证半小时内人员赶到,请他们务必保护好现场。
王小帅从悬梯上下来,警卫们都纷纷围过来,问宋书煜的伤势。
王小帅笑嘻嘻地说:“没事,将军的随行军医给他进行了简单的治疗,我上去的时候,他在睡,可能麻醉时间还没有过去,就没有敢过去打扰他,你们忙碌了半天都很累吧?”
“嘿嘿,累什么呀,一想到搬运的东西里有自己的一张皮,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就是,王队,你说,到时候真的会给我们一个弄一张吗?”
“头儿吐口唾沫就落地成钉,什么时候空口白话过?”王小帅理直气壮地反问。
“说的是,头儿一贯都很照顾大家,我们主要是觉得那玩意儿都太大了,称它们庞然大物都不足为过,一张估计我们一年的薪水带津贴都买不住吧,担心那老头儿拉走后心疼不认账,谁敢怀疑咱们头儿言而无信?”
“一年的薪水带津贴?十年加一块还差不多!”有人显然更懂货。
“没事别瞎想,说好一人一半的,他敢独吞了试试,咱们谁能饶过他?别人怕他,我们怕过谁?有理走遍天下,等着瞧好得了,咱们受伤的那三个兄弟被他们一起抬走了,谁跟过去陪护了?”
王小帅看看一脸疲惫却依然兴致勃勃的战友,忽然想到重要的事情。
“老四,肩膀受了点轻伤,说能照顾到他们,当时看看活儿太多,担心搬运不完,就没有再挤出人手。”一个手下解释道。
“没事没事,跟着他们只要能及时地送到医院就成。”
王小帅当时已经一再地对那个带着他们离开的开飞机的家伙叮嘱,他的视线转而一扫,就看到将军的属下了。
那些剩下的将军的随行人员在清理现场,说是清理,其实就是做做样子,随意地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话、抽烟,那模样和这边的人一样兴奋,显然突然得到这样一大笔意外之财谁都无法不激动。
“好了,咱们就等着政府部门的人过来,对他们邀功就成!”王小帅笑眯眯地对部下吩咐道。
似乎听到警笛声哇啦哇啦地传过来,诧异间,很快就看到几辆车拉着警笛朝着他们的方向开了过来,到人群边停下。
王小帅率先走了过去,其他的人都开始停下手里的动作,默默地关注着动静。
率先下来的是驻留此地的州长,昨天下午他参加了桑红的展览会之后,就回到附近的小城镇休息了,他从上午一直在火灾现场顶到下午,午饭都随便吃了两口凉饭团,没成想离开不过十几个小时,竟然就在这样敏感的区域内发生了天大的祸事。
他很热情地感谢王小帅能及时地做出决断,救出了宋部长。
王小帅自然面上笑着,说的话却不留余地,他们昨天下午已经报案了,但是政府部门的反应很让人失望,因为截至目前为止,没有看到政府派来救援的一兵一卒,一个部长级别的人来M国旅游,都能遭遇这样的祸事和冷遇,平民百姓估计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不是被绑匪虐待死,就是被冻死。
州长有些尴尬,立刻就表示歉意。
警察局的人早就跟着那些老练的雇佣兵到山洞的现场里去了,三十八条人命,那是什么概念?很多人从参加工作以来,恐怕都没有遭遇过这样恐怖的杀戮。
汤姆克鲁斯也混在人群里溜了进去,他昨晚自然没有资格乘坐将军的飞机了,但是这里是他的地盘,再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他回到报社根据当晚的所见所闻,准备好了稿子,然后赶赴现场,给将军的雇佣公司装备拍照片,这对将军他们有利无害,也就没有人阻拦,他看看拍得差不多了,到了半夜实在太冷,硬生生地缩在车里等着不过是浪费时间,想到今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当即就先回去排版印刷了。
今天早晨他的报纸已经由专门的快递公司空运到全国各地,真是机遇来了势不可挡,《甜水镇报》几乎是一夜之间成了报纸界的黑马,甜水镇这个西部的落后小镇很快就蜚声世界。
汤姆克鲁斯跟着那群人进入山洞,满心都是匪夷所思,他在这个镇上生活了十多年了,这个山头也不是来过一次两次,谁能想得到,这里竟然隐藏有这样的一个巨大山洞,这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极其伟大的军事工程!
等一进去很多人都傻眼了。
汤姆克鲁斯懊恼得几乎要撞墙——凌晨为什么要睡过去?瞧瞧他错过了一幕多么激烈悲壮的救援啊!如果他当时躺在车内,他将成为一次伟大救援的见证者,但是现在——当然,也不晚,他至少是最先赶赴现场的唯一的一名记者。
他沾沾自喜之余想到昨晚在这里也不一定是好事,瞧瞧这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的背着子弹长枪的穷凶极恶的匪徒,在那群职业警卫和雇佣兵的手下不堪一击,但对付他绰绰有余,发现他还不是顺手就给捎带着毙了?
幸亏他不在这里!
在庆幸的瞬间,汤姆克鲁斯的脸忽然凝固得很难看——他马上就警觉到自己无法拍摄出伟大作品的理由了,因为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危险,继而是避过危险的庆幸,而黄一鹤,大火扑倒了火警,她还能忍受着烘烤、留着汗水和泪水拍照——或许这就是伟大的摄影家和普通的摄影爱好者的区别了,黄一鹤在危机关头没有顾忌自身安危。
他身上的时代责任感已经被生活磨损,而黄一鹤刚刚踏入社会,对人生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她是不是昨晚也在这里?
血战的时候,她有没有受伤?
汤姆克鲁斯看着山洞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迹几乎到处都是,俨然人间地狱,黄一鹤和那个宋部长就是被绑架到了这里吗?
他一边走一边拍照,更让人恐怖的是那两个巨大房间,里边密密层层地竖着十字架,好像坟地一样阴森,地面上纵横交错的沟壑,里边满满当当的都是血腥气,也不知道流淌的是什么污垢!
他伸手用指尖沾了一下拿出来,手腕一抖,几乎把相机给摔了,他看到了什么——血液,他手指上沾染的是血液。
这么多的血液几乎让他恐惧到想要呕吐,有的警察没有经历过这样血腥残暴的场面,已经开始呕吐了,因为警察已经爬到二层激烈的战场上了,看到的除了尸体之外,还有各种找不到身体的碎肉片或者肢体。
取证的警察很敬业,苍白着脸捡着证物,这一幕,以后估计会成为他们的噩梦借助的场景,连想象力都不需要,直接给你呈现出最恐怖真实的一幕。
汤姆克鲁斯很耐心地拍照,他记得黄一鹤曾经告诉过他,真实地记录某些场景和历史,是摄影者的责任,角度需要考虑,但是技巧只会破坏真实性。
他刚刚冲动之余,想要借助技巧,把这里拍成恐怖的人间地狱,现在想想,如果把这里用常态的光线拍摄出来,平常得好像生活一样,但是却陈列着这么触目惊心的类似刑具的东西,人们产生的视觉和心理震撼显然更强烈。
黄一鹤可能已经被救援出去,正在接受治疗,她不在这里,他要承担起她的职责,把这里罪恶的真相公布给全世界,督促政府用自己的军队做出点真正有益普通公民的事情。
难道这么庞大的山系里,会只有这么一个洞穴?
显然不可能!
再说王小帅和州长之间的交锋,王小帅气坏了,这要是在国内,他哪里会一筹莫展地到外交部去救助?那群该死的鼻孔朝天的家伙,让他恨不得一拳打歪他们的下巴!
此刻面对此地的州长,他哪里有好脸色?
王小帅直接把将军的部下交给自己的雇佣合同和预付款发票拉出来,轻轻地在手里敲打了两下:
“这件救援的事,本身就应该是政府行为,因为政府的不作为造成的经济损失,理应由政府埋单,我是把这个发票放在你这里兑现还是直接递交外交部,让他们出来交涉,界定责任?”
“多少雇佣金?”州长问。
“二十万美元。”王小帅认真地回答。
州长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接过:“请把你们的雇佣合同也一并暂且留到这里好了,你知道政府开支明细,必须有足够说服人的理由,对了,这上边说的那个被绑架的女摄影师有没有找到?”
“找到了,黄一鹤女士受了重伤处于重度昏迷状态,与解救他们受了重伤的四名警卫一起被雇佣公司的飞机直接送往市内医院救治,希望她现在能恢复意识;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落基山脉的主峰?
因为你对她的肯定和鼓励,让她更加意识到自己身上承担的责任,听说你发言离开之后,她就背着相机从侧门出去,她对报社的主编说,她要换个角度,从落基山脉的主峰上,拍摄一下火灾肆虐之后的惨景,谁知道就遇到了偷猎者恶意制造的雪崩!
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摄影师,也是M国为数不多的对国家充满责任和感情的伟大的摄影师。”
王小帅一脸沉痛。
这一番话合理地解释了桑红出现了落基山脉主峰的原因,虽然和当初到警察局报案的时候,可能有点出入,但是,当时不过是推测而已。
州长认真地把文件放到了随身的公文夹里,表示会一定促进医疗部门对受伤人员的救治,并且报销他们的医疗费用,向国家为他们申请专项的资金,公开表彰,予以奖励。
王小帅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承诺,当即也不想和他多说话,转而问他是不是去拜见一下力挽狂澜的那位老将军。
州长很快就被吸引了兴趣,有人汇报之后,将军请他进入机舱会面。
此时,宋书煜已经醒了,不过那个干瘦的老军医没有让他起身,反而给他的脸上模擦了几下,类似画了点病态危急的妆,又把血腥的绷带和子弹等等东西直接摆放在手术台一侧,之后走出手术室,一脸疲惫之态,请将军过去和宋部长说话,看到刚刚进来的州长仿佛很吃惊的样子,也顺便请他过来探问。
当然这都是老军医做的局,便于向政府提出表彰和荣耀。
州长一看出行M国,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部长,现在几乎成了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模样,显然吓得不轻,生怕送到当地州医院伤势恶化,那后果他显然无法承担,当即连连对老将军表示感谢,一再说病人伤重不宜移动,让他们直接带往华SD市最高级的医院治疗,所有的治疗费用都由政府埋单,他随后就会向上级汇报,和其他的高层人员过去探望问候。
宋书煜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其实他是担心自己眼神里的精神气影响了表演,他当然是想直接去华SD市,养伤之余,结束自己的需要参加的峰会,然后找到林汗青把桑红送到的医院,他回国之前,必须见到她。
无论他出事之后国内的人多焦虑,他都无法放下对桑红的担忧。
桑红此时其实就在纽约市的一家以治疗脑神经著称的私人医院,她刚刚入院半个小时。
因为头部受伤昏迷,被林汗青用最快的速度带着直接就送到了位于纽约市郊的自己入股的私家医院,但是,医生认真地会诊治疗的结果,是她一个小时后就醒了过来,可是,却一脸茫然,不会说话,不会写字,除了睁眼闭眼,不会表达任何的信息。
再次以医院的名义,请了市内著名的脑神经医生网络会诊,一个小时后,医生建议最好送去纽约市中心的一家以治疗脑神经著称的医院。
林汗青知道医术存在术业有专攻的可能性,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属下把桑红小心地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