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水的心里也是急不可耐,他想见桑红的念头更是强烈,因为他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桑红被林汗青抱走时那凄惨的毫无生机的模样,让他一直都充满着心疼,还有内疚。
他开着车从容地保持在限速之前的最高挡,按着导航仪上边的提示开着。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林汗青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林汗青明朗地笑着迎了过来,林青燃看到他的笑容也努力地扯出一抹笑意:“哥哥,红红怎么样了?”
林汗青轻轻地抱了抱林青燃,对她小声说:
“和你预料的可能会有些不一样,不过,目前没有什么危险,安心养养身体就会恢复的。”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进了医院?”林青燃再不懂英语,可是看着来来往往的响着刺耳的急救信号的救护车,她也能判断出这地方是哪里。
“这些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红红在里边。”林汗青转身带着她们往里走,对秦洛水微微颔首致谢。
接到他递过来的眼神,秦洛水心里的一块石头不再悬着让他难受了,他能露出这样的由衷的笑容,显然是桑红苏醒过来了。
看来那老军医还真有能耐。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桑红住着的那栋小楼,站岗的弟子都礼貌地对他们鞠躬微笑。
林青燃看着从门口到走廊,这么多人显然都是大哥的弟子,这副架势怎么看都太严阵以待了。
她紧张地抓了林汗青的胳膊:“红红——她——”
林汗青回头看看林青燃那惶恐的神色,再看看距离他们不远的那扇急救室的门,觉得有必要给她说点实话,不然一会儿看到桑红那个凄惨的模样,不定会怎么哭哪。
他低头附耳小声说:“实话说好了,她——流产了,身体很虚弱,刚刚输了液睡着,你过来正好可以照顾她,不要哭哭啼啼的,她够难受的了。”
林青燃觉得大脑有点不够使唤了,流产?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林汗青连忙伸手扶着她,她怔怔地望着他,后者对她无声地点点头,确定她听到的是真的。
林青燃马上就想到自己当年一个人承受的那些绝望和痛苦,她闭了眼睛,镇定地让自己噗噗狂跳的心脏一点点地恢复过来,不要多想,红红现在需要自己,如果晕倒的话,会让她更加的内疚的,她是一个母亲,要勇敢地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那丫头什么时候怀孕的?
她知道自己一直对桑红信赖惯了,总觉得她那么聪明,怎么都不会闹出这让自己受伤被动的事情,现在竟然就发生了。
未婚先孕,她知道那该是一件多么让人觉得恐惧和羞愧的事情。
流产就流产吧,现在的社会环境和以前不一样,对女人宽容了很多,她知道桑红现在是多么需要她这个做母亲的施以谅解和包容。
而且,和失去她相比,现在能看到她,是多么大的惊喜和幸运。
“青燃,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林汗青扶着靠着自己肩膀的林青燃,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让他十分担心,不由焦急地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秦洛水。
秦洛水本身跟在他们身后故意落下了几步,不想让他们兄妹说话太拘谨,他当然知道林青燃的身体情况,一看林汗青那神色,也紧张地快走几步过来看。
“没事,让我就这样站一会儿,马上就好,哪里就有那么软弱了。”林青燃口气很平淡,说完,就一点点地站直了身体,抬手把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整整,看着秦洛水,“秦总,大哥,你们能不能让我一个人过去?”
林汗青和秦洛水交换了一下眼神。
林汗青强笑道:“青燃,她刚刚才做完手术,有外人在,你们也都收敛一些,不然,要都哭得不成样子,会让大家都担心的。”
“我知道分寸,大哥,你就别再说什么了。”林青燃拿出丝巾擦干泪水。
林汗青无奈地点头,松开了她的胳膊。
林青燃深深地呼吸了几个来回,脸上已经恢复如常,她侧头对哥哥笑笑:“我这样看着,是不是好多了?”
林汗青看着她那笑模样点头:“对,就这样,找到红红,对咱们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是该欢笑多于泪水的。”
林青燃对他们摆摆手,然后转身,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秦洛水小声:“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不过,能放心吗?”
这话显然是问林汗青的。
“没事,我们听着动静,这是急救室,里边还有值班的医生和负责观察的护士,我刚刚到外边去接你们的时候,已经给里边交代过了。”
林汗青看着林青燃跟着门边的小护士走到消毒室,叹口气道谢:“秦总,多谢了!”
“我是桑红的朋友,客气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希望你有所准备。”秦洛水抬起手腕看看时间。
“怎么?”林汗青转移了视线看他。
“额——昨晚我的侄儿秦青说欧阳先生他留不住,只好陪着他一起过来了,今天下午五点多就抵达华SD市,你看——”
秦洛水的脸上带着一抹苦笑,知道林汗青会很纠结。
果然林汗青急了,他愣了一下,无奈地说:
“这家伙——这家伙——他那身份来这里,不是给这母女俩添刺激吗?妹妹还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去,一会儿父亲就过来了,加上他们,哎呀,真是一团乱麻!”
秦洛水显然是旁观者清,他出声提醒:
“林先生,拖延逃避都不是办法,你也知道,这回能找到红红,欧阳先生功不可没,他不仅找到红红,还安排了人过去给她做饭,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之所以没有马上赶过去,除了不想让宋从他的行踪上找到红红之外,他一直在努力地帮着红红坐实现在的新身份;
他出现对外界来说不会尴尬,红红现在是黄一鹤了,成了摄影界的名人,她的新身份已经通过媒体宣扬明朗化了——欧阳先生已经找到了黄一鹤的父亲,听秦青说已经把那个人安排在了他的庄园里,而欧阳先生现在的身份是捐助黄一鹤手术、资助她事业的善人伯乐了;
他的出现很合情合理,倒是你们一家,必须要想个办法统一口径,不然,突然多出这样一个有背景的外公和舅舅,恐怕会有让有心人大做文章;
红红的身份一旦出了纰漏,最简单的就是把她遣返回国,还会毁了她现在已经有了起色的事业,到那时候,一切就难以掌控了。”
林汗青被秦洛水的话惊出一身冷汗,虽然欧阳清柏已经给他说了大致情况,但他显然这些天一直都是为桑红的伤势担心,压根儿还没有顾虑到这些事。
“这么说,欧阳必须出现的这里,而且,那个所谓的新身份的父亲,也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们反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林汗青马上就相出补救的法子。
“嗯,林家在华人中的影响也很大,人多嘴杂的,在你们想出来合理地出现在桑红身边的解释之前,估计这医院的一切事务,让欧阳先生出面承担会比较好。”
秦洛水知道林汗青一贯强势,不太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果然——
“我会想出办法的,不会让红红落到那样可笑的地步,为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就去认一个陌生人做父亲,欧阳怎么跟着胡闹起来!”林汗青觉得秦洛水的话,简直让他忍无可忍,有那么严重吗?
“不急,这里的一切消息目前都是对外界封锁的,这点你倒是歪打正着,做得很好,一会儿林老和欧阳都会过来,秦青也会告知红红在媒体上的真实热度,我觉得身份该如何定位,最有发言权的人是桑红,她已经苏醒了,选择不同的身份,决定着她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秦洛水觉得林汗青的态度有些让他忧虑,他能说的也就这些罢了,能不能听得进去,只能看桑红的造化了。
他觉得有点无法理解林汗青,林家即便在这里已经扎根,但是,涉及到法律程序的问题,在这个只认法律的国度内,黄一鹤已经成了公众人物了,想要变更明显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闹不好还会给桑红招来牢狱之灾。
不过他也不是太担心,有林玄玉和欧阳清柏在,一定不会让林汗青搞一言堂贸然行事的。
林青燃套好消毒的隔离服,戴上消毒帽,跟着护士走到急救室内。
尽管她的心里对桑红的状态已经有所准备,可是看着桑红的头上胳膊上都挂着输液管,身上更是链接着各种红红绿绿的检测线,尤其是那光头的凄惨模样,觉得那眼里刚刚咽下的泪珠儿又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林青燃连忙站住,用丝巾擦去泪水,镇定了一会儿,才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站在桑红的床边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小脸苍白,脸上浅蓝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显然是许久不见太阳所致,秦洛水不是说她现在是整天在外边跑腾的摄影师吗,怎么会这样的肤色?
她的头部显然也受伤了,那细细的一小瓶液体连着输液管从她额头渗入,身上盖着一层薄被,露在外边的手背上也插着输液管。
这丫头从小都怕上医院,那样撕心裂肺的痛,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
熟睡中的桑红感觉到了强烈是注视,她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林青燃一看她那密密地睫毛闪动,就知道她要醒了,就看着她露出温婉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桑红眨眨眼,迷蒙的视线很快就抓到林青燃眼里的关切和笑意,她咧咧嘴:“妈妈——是你吗?”
她的另一只空着的手从被子下边伸了出来,小心地向林青燃伸了过去,她这次做错了,错得离谱,她担心妈妈会气得身体不舒服。
林青燃连忙伸手拉了她的手,小心地握在手心:“红红,是我,你现在有没有觉得饿?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帮你准备,我的厨艺已经——”
桑红明显愣了一下,她连忙抓了林青燃的手:“妈——别走——我不饿——”
林青燃被她抓的一愣,连忙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拉过软椅在她身边坐了:“傻丫头,妈妈专门来陪你的,再不会走了,我和你外公的移民手续都办理妥当了。”
桑红看林青燃丝毫都没有一点惊讶和伤心的模样,就好像她们不是经历了生离死别,而是她出去玩耍了几天再见一样,知道她在刻意的不想让自己伤心,更是羞愧得要死,她晃了晃林青燃的手,黯然泪下:
“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两句好了——”
林青燃用丝巾温柔地擦去桑红眼角的泪花: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了,能再看到你,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老天有眼了,哪里会生气?知道你一个人吃尽了苦头,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然任凭什么事,你也不会舍得抛下妈妈;
好了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有妈妈在这里,你就安心养身体,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妈——”桑红被林青燃这全然的包容弄得更加惭愧。
“红红,你从来明理,妈知道你做什么都是有担待的,这次的事情,没有人会怪你,你也要放过自己才是。”
林青燃显然知道女儿心底的愧悔,不由也泪光闪闪。
“妈——我会好好的,以后再不让你为我伤心了。”
桑红想到自己月复内连见过面都没有就已经失去的胎儿,她都能痛得肝肠寸断,她们母女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她出了那样的事情,妈妈一定伤心得死去活来。
“妈妈只是心疼你,再说母女连心,我没有得到一点的预兆,本来就不相信你会落得那么惨,倒是你外公、舅舅还有三个姨妈,都伤心得不得了;
要是以后见了他们,要表示一下谢意,给他们道个歉。”
林青燃知道自己的女儿自然有自己疼着,但是哥哥姐姐们未必就能和自己一样体谅她,毕竟她害得从来身体极好的外公病倒住到医院,一下子苍老了那么多,想来人多嘴杂,以后在这里生活着,少不得会有人无意提及此事。
“知道了,妈。”桑红对林青燃笑,却依然笑出了一串泪花儿。
林青燃无奈地伸手宠溺地帮她擦拭干净,知道她们俩这样坐着说话,不流泪压根儿就不可能,念头一转就笑了:
“红红,告诉你个好消息,秦总现在成了国际时装模特了,昨天到现在他一直陪着妈妈,照顾得很尽心。”
“秦总啊,”桑红的大脑里闪过秦洛水那妖冶非凡的模样,他一定也在为自己担心,“等我好起来,会专程向他道谢的。”
“他现在就等在外边,要不要见见他?”林青燃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沉溺于悲伤的过往。
“那就让他进来好了。”
桑红听得出妈妈的苦心,就顺着妈妈的心思应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见外人,尤其是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不想让外人看了去,何况还是秦洛水那家伙,看了回去会不会做噩梦?
尤其是他和宋书煜的交情,她觉得很难堪。
刚好老军医的助手过来帮桑红换挂着的液体,他看看林青燃,例行公事道:
“探视的时间已经到了,病人刚刚苏醒,不适应见客,请您离开好吗?”
林青燃不解地看看他,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话。
桑红虽然不想见秦洛水,但是也不舍得妈妈离开,就闭了嘴巴,不翻译那话里的意思。
那助手对着一边的一个亚裔护士看了一眼,那护士起身过去,用有些生疏的话语向林青燃说了让她不要耽误病人休息的话。
林青燃知道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很不近人情,但是确实是为病人考虑的,刚刚女儿看见她已经伤心了半天,再见秦洛水是有点勉为其难了,估计精神头确实有些受不住,就很体贴地给桑红说:
“红红,休息一会儿,妈妈晚些时候,医生允许进来看你,就会进来陪你的,至于秦总,我会给他解释的,他那么一个善解人意的男子,一定会体谅,晚一两天见你应该不会介意什么。”
桑红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妈妈的手:“妈,我没事,有医生在这里照顾我,你就安心地休息好了,别为我担心;至于秦总,就让他别来回跑了,等我好起来,会专程向他道谢。”
“好。”林青燃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思量着女儿话里的意思,是不想见秦总的,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再怎么洒月兑的女孩子,怎么能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现在这样狼狈低沉的模样,估计是谁也不愿意见的,她贸然地提出让女儿见秦总,是有些不经大脑了。
出了门,只有秦洛水等在外边,她看看他殷切的目光,满含歉意道:
“秦总,我本身要出来换你进去见她的,医生说她的精神不济,近期不能见客,很抱歉。”
秦洛水脸上没有见到一丝不悦,他笑了一下道:“她还好吧?”
“怎么说呢,算是刚刚月兑离了危险期,我跟她说了你来这里参加模特大赛的事,她很高兴,说你如果忙的话,这些天就不要过来了,等她好起来,会专门过去向你道谢。”
林青燃尽可能地把桑红的话传达给秦洛水。
果然秦洛水拧了有些秀挺的眉,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垂眸转身和她并肩往回走,那妞儿心眼多,估计不想看到自己,算了,谁狼狈的时候,想让人看到呢?
不过,等她出院,估计他也该回国了,聚散随缘罢了。
“林阿姨,你好好照顾她就行了,红红的身体素质不错,她会很快就好起来的,我这几天刚好也有点忙,有时间我会再来看她。”
看着林青燃脸色的歉疚,他说话宽慰道。
“秦总,真的很感谢,对了我大哥呢?”
林青燃觉得就这样沉默着有些尴尬,就没话找话说。
秦洛水忽然想到林汗青对桑红新身份的态度,就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林青燃,让她护着桑红一些,不然,她要是不了解情况,一时间因为和欧阳清柏的旧怨而坚决支持哥哥的意思,桑红就要有得受了。
“林阿姨,我记得告诉过你红红现在的身份叫黄一鹤,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你不是还是她是个突然蹿红的摄影师吗?呵呵。”林青燃觉得有些奇怪,他突然提这事儿是什么意思。
“她那个身份是真实的,是用钱买到的合法身份,真正叫黄一鹤的女孩子几个月前出了车祸已经去世了。”秦洛水拉她到林汗青的那个会客室说话,防止隔墙有耳。
“还有这样的事情?”
林青燃有些意外。
秦洛水看着她的神色,知道欧阳清柏给他们说的有限,而且他们未必往深处想过,就连忙抓紧时间给她补课,把桑红身份涉及到的大问题告诉她,明确地说:
“现在对公众媒体来说,黄一鹤就是她的合法身份,如果要是有了差错,对于非法买卖绿卡的行为,政府是要严厉打击的,到时候,别说声名扫地了,还可能连累到她入狱受罚。”
林青燃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她想到欧阳清柏帮着桑红圆了这个身份,却没有和他们一家人商量,说不出的气恼和无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洛水很无语,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个中原委,让他们能放下旧日仇怨,客观地对待欧阳清柏:
“请你们不要怪罪欧阳先生,没有他,就找不红红,没有她,那天照片展览的时候,面对媒体,红红就会被黄一鹤的老师和同学戳穿身份,锒铛入狱;
请记住,桑红是顶着黄一鹤的名字工作和生活的,后者所有有关系的同学熟人,都有可能戳穿她的假冒身份;
欧阳先生没有做错,他作为一个车祸后资助黄一鹤治疗、整容、欣赏她摄影技艺的有眼光的人物出现,还找来了黄一鹤的亲生父亲来证明她的身份,之后又安排在自己的庄园里照顾,这都让一切真实又无懈可击;
你们应该感谢他,配合着他的计划行事,不然,会有大麻烦。”
林青燃脸色涨红,她既觉得欧阳清柏这个家伙太无耻,又不得不承认,他为桑红做的很多,尤其是涉及到旧事,她觉得现在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桑红的身世,这让她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秦总,那个——那个人——他是怎么找到红红的?”
她努力了很久,不得不问他这个问题。
秦洛水心里好笑,知道她担心着什么,不过面上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红红和他有什么渊源,不过听秦青说好像红红是欧阳先生的救命恩人,出事前特地给他留了线索!”
林青燃更是一脸茫然,继而释然:“这样啊。”
她当然一无所知了,欧阳清柏一直是他们家的一个禁忌,顾忌到她的心情,谁会提那个名字。
“林阿姨,我回去了,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为红红着想,尊重她的选择。”
秦洛水说完就向她告辞。
林青燃送他到房门口,秦洛水固执地请她留步,然后就离开了。
林青燃颓然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她在想着秦洛水刚刚说过的话,她必须要面对的一个事实就是,欧阳清柏很快就会过来。
想到那个隐藏于心的名字,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知道桑红的身世了吗?
她想到临出国前和桑大伟的那个拥抱,他说的那番话,那时候她是充满着愧疚地流着泪,可是,现在她又要面对欧阳清柏了,这个男人,虽然让她恨入骨髓,但是他最终还是尽到了一些做父亲的责任,找回了他的女儿。
她已经不年轻了,一辈子犯一次错误就让她至今抬不起头,这次她一定要弄清楚该怎么做!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桑红是她的女儿,对欧阳清柏表示感谢是她应该做的。
旧日的情分随着他当年的离开已经烟消云散,如果没有爱情存在,她凭什么去怨恨呢?
凭什么让他再包容她的羞辱和埋怨呢?
对着那个人,她虽然永远都缺乏那种指责他的底气和勇气,但是,起码的自尊她必须维护好。
他是黄一鹤的恩人,挺好的,他让桑红在异国他乡有了一个真实的身份。
为了女儿能好好地活下去,或许所有的亲人都相互包容,客客气气地顺着女儿的决定走下去才是。
她不会和他有什么私人交集,更不会承认什么。
一个弟子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很殷勤地请她到后边家属楼里看看准备好的住处。
林青燃想到晚上父亲就会过来,她必须要考虑住处和晚饭的安排。
就没有说什么,跟着那个弟子往医院的后边走了。
她走了之后不久,林汗青就从医务办公室出来了,他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老军医告诉他,只要过了二十四小时,病人就可以吃些流汁的食物了,因为很久没有吃过东西,桑红的胃很难消化,让他们一定要慢慢来,照顾好病人的饮食,病人一旦能重新启动胃部的消化功能,康复速度会快上很多。
林汗青拿着老军医开出的食物单子,一样样地问问清楚,根据自己的理解,把翻译写在下边。
老军医看他那么认真,疑惑地问:“医院有专门的病号餐,你直接让手下去按着单子买了就成,难道是想要自己做?”
“当然,这里的饭菜不可能会合病人胃口,我了解清楚,会让人改变烹调方法,找相对接近的中国食物来让她吃。”
林汗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老军医点点头:“有道理,一切应该以病人的习惯为主,很多中国人都吃不惯西餐。”
林汗青笑了:“原来你也知道。”
“一定要清淡一些,中国菜太油腻了。”老军医提醒他。
林汗青抿了唇,知道这家伙对唐人街的中国菜有点印象:“我会交代清楚的。”
他正要离开,有弟子过来汇报说有两个人过来探望病人,不过不是宋书煜的人,问他见不见。
林汗青顿时就想到欧阳清柏和秦青,忽然又想到了妹妹林青燃,他连忙转身就走:“你们师姑呢?”
他生怕林青燃和欧阳清柏见面发生什么矛盾。
“有人把师姑送到了后边的小院,让她休息去了。”那弟子回答很清楚。
林汗青顿时松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老太爷还没有过来吗?”
“没有。”
林汗青咚咚咚地走过去,出了走廊,看到被挡在楼外的欧阳清柏和秦青,笑着招呼:
“怎么是你们俩,来了也不打个电话让我去接。”
欧阳清柏温文尔雅地一笑:“别把我们俩继续堵在这里就感激不尽了,哪里敢劳您大驾呐。”
“哈哈,瞧你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不过是小妹和父亲这两天过来,我实在抽不出身,你也不要说风凉话了。”
林汗青看着欧阳清柏,对这个曾经让他们一家厌烦的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他,就不可能找到红红,可是,他的身份,对一家人来说,都太太太无法接受了。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转一些?”欧阳清柏觉得林汗青的笑有些夸张和虚伪,不过,他自己有错在先,只能受着了。
“手术挺顺利的,她现在有了知觉,刚刚见过青燃,说了一会儿话,估计医生是不允许她再见客人的,我也不过是见了她一面。”
林汗青实话实说。
秦青看他丝毫都没有把他们往楼里让的意思,不由陪着笑道:
“林先生,黄一鹤现在是公众人物,你昨晚传过去的照片,我们都刊登辟谣了,保不准已经有好奇的人开始分析那病房里的信息,寻找她住院的医院了,保密工作再好,早晚也会找到这里;
我觉得咱们很有必要坐在一起商量一下后边的事情,怎么做能规避风险,至少和欧阳先生通通气,大家把很多话都说圆了,她受的罪够多了,别让她醒了之后再受熬煎。”
林汗青看看欧阳清柏,很不爽地磨磨牙:“欧阳,你是不是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和我说?”
欧阳清柏点头:“是,这事情有点复杂,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我们现在谈谈很有必要。”
林汗青知道这一关躲是躲不过去的,抬头往远处一看,只见一溜儿豪车开了进来,很眼熟,就知道是将军把父亲送过来了。
“正好,家父也过来了,一会儿咱们就当面鼓背面锣地好好合计合计。”
林汗青说着,就看着那些车朝着他们这边开了过来,对欧阳清柏和秦青说了句“请稍候”就和他们错身而过,应了上去。
欧阳清柏苦笑着看看秦青:“你一会儿要一起吗?和我一起的话,说不定会有很多难堪等着你。”
“有我这个外人在,估计会好一些,我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
秦青毫不犹豫地说,他当然看得出林汗青的敌意,从他带走桑红这么久都不给欧阳清柏一个音讯,他就知道,欧阳清柏和林汗青的交情显然是有着疙瘩存在的。
他又不笨,多少想想,自然能琢磨出原因。
欧阳清柏和秦青站着一起,往旁边让了让,就看到一个白发虬髯的老将军下了车,随后下来的就是林玄玉了。
“将军,这两天辛苦您了。”林汗青过去扶住林玄玉,向那老将军道谢。
“辛苦什么呀,心里有事,哪里能静心玩,好了,过些天我来约你钓鱼,一定要去哦。”老将军豪气地向林玄玉邀约。
这还没有告别,下一次就约定了,两个老人的交情确实够深。
林玄玉笑着点头:“好好好,即便你不约我,我着急了也会去找你的,叨扰了你两天,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地方,就不请你进去了,请回吧。”
说着对老将军摆摆手。
老将军只好回身坐到车子里,和林玄玉道别,一溜儿车子开着就走了。
林玄玉沉着脸看看儿子,把他扶着自己的胳膊推了下去:
“怎么弄到医院里来了?现在怎么样?”
“已经醒了,您就不要担心了。”林汗青知道隐瞒老爷子,自然要受训的。
“我能不担心吗?”说完他已经看到站在那边欧阳清柏了,当即叹口气,“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五分钟之前。”林汗青一看欧阳清柏出现,还能帮自己解围,不由松了口气。
“你就这样晾着人家?”林玄玉觉得这个儿子越来越不懂礼节了。
林汗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受人恩惠,定要厚报,欧阳不欠咱们家什么,不准提当年的事儿。”林玄玉严厉地教训自己的儿子。
林汗青模不透老爷子的心思,但也只能点头应了,不是大家都恨这小子吗,跟他客气什么!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是他欠着的!
只见林玄玉大步走了过去,欧阳清柏看他看着自己,连忙迎上去恭敬地低头问候:
“伯父,我是欧阳,多年不见,您老身体可好!”
林玄玉呵呵笑道:“好——好——当然好了,这次多亏了你帮忙啊,伯父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再聊。”
欧阳清柏的笑脸突然一怔,他对林玄玉的这副模样有些心里没底。
林汗青倒是突然明白了父亲态度的意思:红红是林家的后辈,把欧阳清柏当成帮忙的朋友摘清楚了,他什么都不是。
高啊!
不承认他是桑红生身父亲的事情,他能厚颜无耻地说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