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水出了那栋小楼,开着车刚刚拐出大门不远,就被等在路边的王小帅给拦住了。
他推开车门让王小帅进去,王小帅毫不客气地坐了进来,月兑下厚手套,把冻僵的双手放在嘴上呵呵暖,索性又伸过去直接放在暖气出口。
秦洛水瞟了他一眼:“怎么不开车?”
“无论我们的哪台车,只要靠近这个大院周围三十米直径以内停放,都会被林汗青的弟子敲车窗。”
王小帅心里嘀咕着林汗青在宋书煜的账上记了多少笔仇怨,防他比防狼都要狠。
“不理就是了,还能砸了你们的车?”秦洛水看着王小帅的模样,同情万分。
“唉,比砸可恨多了,发现车里有人,就喊几个人过去无声无息地揪出去打一顿;发现车内没有人,就直接放气走人;一旦停的位置不对,即便只有五分钟,也会被吊车运走,啊啊啊——恨死人了。”
王小帅一脸都是愤恨。
秦洛水看着这群从来都没有吃过瘪的家伙吃这些闷亏,不由噗嗤一声就笑了:“哎呀,这么忍气吞声,哪里是你们的做派,是不是宋木头下了死命令,让你们忍着让着的?”
“你还笑,好了前边这个酒店和我一起下车,头儿在上边等着你,从看到你出现,我就被赶了出来,专程等你。”
王小帅看他说风凉话的诙谐洒月兑模样,觉得这男人现在简直就成了一妖孽,他这模样,别说女人看了喜欢,男人看了也是很想再看的。
“你们头儿在这上边?”
秦洛水放慢车速,把车开到楼前的停车场,下车仰头看看那鹤立鸡群的高楼,又回头看看远处没有被建筑遮挡的医院外围稍嫌低矮的围墙,不由抿抿唇,还也太——太什么来着?太性急了吧!
秦洛水跟着王小帅走入酒店大堂,然后乘坐电梯,一直到十八层才停了下来。
只见外边走廊上站着十几个保镖,只要是入口或者拐弯的地方,都有宋书煜的手下守着。
秦洛水耸耸肩膀站着门外,等着王小帅进去通报,然后他跟着王小帅走入一个双扇门的大房间,果然看到宋书煜正坐在柔软的大沙发上等着他。
那厮今天没有穿规范的正装,反倒是穿了一件铁锈红颜色的休闲羽绒服,配着一条灰蓝色的羊绒围巾,带着一顶长帽檐的黑色皮帽,端的是帅气逼人,不过那往日深邃闪亮的眸色显得有些黯然了。
秦洛水看他打扮得貌似挺精神,但是心里显然未必能想得开,想来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从颓然的情绪中走出来,不由笑着玩笑:
“身体刚刚好了点,不在医院呆着,兴师动众地来这里不是劳民伤财吗?”秦洛水吊儿郎当地笑着过去在他旁边的另一个沙发上坐了。
从口袋里模出烟噙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燃上,马上有个保镖过来客气地端上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
“秦总,医生说必须保证周围的空气质量,这里不能抽烟。”
当然他恭敬地弯着腰,手里固执地端着一个盛放着烟灰缸的托盘,伸在他面前,让他把口里刚刚点燃的烟放上去。
秦洛水气结,连忙狠狠地抽了一口,他用手指指宋书煜:“他这模样哪里像是病号了?”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样,宋书煜竟然咳嗽了几声。
秦洛水看着固执地站在他身边不走的保镖,再瞅瞅宋书煜,后者愣是不开口允许,他无奈地把手里的烟丢到了烟灰缸里,连连点头:
“好好好——算你狠,自己抽不成,就羡慕嫉妒恨的让别人也忍着,你真够意思。”
宋书煜也不说什么,看看他那水光潋滟的眉目,听着他那半是关心半是调侃的口气,开门见山地问:
“她怎么样?”
秦洛水抬眼看着他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渴望,叹口气道:
“上午的手术很成功,我送林阿姨过来,林汗青送她进去和桑红说了一会儿话,我以为这两天照顾林阿姨那么殷勤尽心,她会给我个机会让我看一眼的,谁知道连我都防着哪!
我眼巴巴地等在病房门口半个小时,她出来只告诉我目前桑红身体虚弱,不能见客;还说桑红对她说,这些天让我不要过去了,等伤好了她会去谢我的!
咔咔咔——谢我?
没一点诚意的好托词,这不是不愿意见我的借口吗?
刚刚离开时,我就在想,她现在在妈妈的怀里,在护犊子的林汗青的羽翼下,咱们就省省好了,她会受到最好的照顾的,晃来晃去地让人烦,还不如给她清净。”
宋书煜听秦洛水也没有见上,不由神色黯然道:“这仇是记上了,林汗青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秦洛水几曾见过他一筹莫展的模样,也劝导道:
“听我一句劝,暂时就别去了,只看看你手下想要探知点消息受到的敌视和委屈,你出面也不过是让矛盾彻底地明朗化而已,弄僵了以后更没有见面的可能性。”
“这个我知道,可一次也不去,红红会伤心的。”宋书煜提到桑红的名字,就觉得一阵无法抑制的心痛。
“你去了又见不着,平白自己伤心;林汗青的态度说不定已经知会她了,即便你见着了,还不是一样伤心?她昏迷了九天才醒过来,你却看着好眉好眼的——你觉得林家人会不会气得趁乱动手,乱拳打死老师傅?
根据这几天林家弟子对你手下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林汗青是放了狠话的。”
秦洛水很为他担忧,毕竟他的枪伤只是表面上无恙,哪里经得起一点点的折腾!他觉得如果换了自己是林汗青,说不定早就找到宋书煜暴打一顿了,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说出来,那不是给宋书煜更添惆怅嘛。
“你说的我也都想到了,这事情本身就怨我,他怎么对我,我都能受着,我只是担心时间不对的话,会刺激到红红,对她健康不利,其他的,都无所谓的,他想打,就让他尽管动手好了。”
宋书煜显然和秦洛水的心思一样,换位思考,要是他是林汗青,绝对会更加不留情面。
宋书煜在出事之后,心里对桑红是说不出的懊恼,他一想起那晚两个人亲密地用听诊器听过宝宝的心跳,可是转眼,他就让红红失去了它。
他很清楚,让桑红毅然远走高飞的理由,绝对是和孩子有关,他却没有好好地保护好她们,上午他在试管婴儿培养的地方签了厚厚的一摞子资料,之后就一直固执地坐在那里等着,等着那些人回来。
他透过透明的罩子,看到那个拳头大小的未成形的胎儿浑然不觉地欢快地在那仿真羊水里游来游去的时候,他的心都要碎了。
把这么小的胎儿剥离温暖柔软的子宫,送到这冷冰冰的到处都是高科技仪器掌控的地方,他不知道三个月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一听孤傲硬气的宋书煜现在竟然摆出这样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秦洛水就觉得无比荒诞:
“啧啧啧啧,你这典型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可惜你用错了地方!
林汗青不过是桑红的舅舅,即便是桑红的爸爸桑大伟,也没有权利去羞辱你!
你搞清楚,你的内疚是针对桑红的,不是他们全家!
人必自辱,而后人乃辱之,你别摆出一副内疚欠账的姿态,让不相干的人去羞辱你!
你尽力了,你替她挨了一枪还不够吗?
现在桑红躺在病床上,你遭遇的一切她压根儿就不可能知道,你硬要去见,正好给林汗青一个制造口实的机会,那你们俩的误会就更深了;
听我的劝,你现在别把精神放在这里了,你想想那帮偷猎分子,会不会那么简单就被你们合伙歼灭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余孽呢?
别不小心又把祸根埋下了。”
“偷猎集团的事,我一直派人全程跟进,和将军的人齐心协力,借助M国的国家机器,现在已经收网了,彻底粉碎,一网打尽。”
宋书煜十分肯定地给他交代了结果,话里的意思很明白,目前那群偷猎分子明面上的敌人就是将军,和他不沾边,即便是有残根余孽,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他在甜水镇出事的事情,已经通过官方,让媒体捂得严严实实,再说,什么事情能有那么恐怖劲爆的粉碎国际偷猎团伙这样的新闻更吸引人的眼球?
这段时间新闻的焦点就是偷猎犯罪团伙——还有,就是勇敢的受伤的女记者黄一鹤。
秦洛水合情合理地帮他分析孰轻孰重,该如何取舍:
“那就好,闹这一场,你身体无大碍,就该回去了,别说家人担心你,就连那些一直支持你的势力,你都得及早赶回去,让他们稳住;
还有设计这一切的赵家,没有你去运筹帷幄,想要连根拔起估计很难;
男人心怀天下,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绊住?
等三个月之后,孩子出生了,你不是多了一个挽回桑红的心的最有力的筹码吗?
那时候,她的心也静了下来,纵使看到你还千般怨尤,一看到孩子,估计什么都会散去的。”
宋书煜当然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是不挣扎挣扎,他的心就憋得难受,此刻听秦洛水再次把他的责任一一陈述,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这样挨着赖着想和桑红说说话,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的时机。
他看着秦洛水,忽然咧咧唇:“你现在想不想看看她?”
秦洛水一愣,被他那神秘的神色吓到,险些月兑口说出自己的渴望,幸好他还有点理智,话到嘴巴拐了一个弯儿:
“你说什么疯话,要能看她,你还在这里郁闷什么呀!不会大白天的臆想症发作了吧!”
“唉,能看到又怎么,活生生地感受到什么叫可望不可即,那滋味实在太让人——黯然**了。”
宋书煜一脸的相思成灾。
秦洛水眼神移向室内那个朝着医院方向的房门,他咧咧嘴笑了:“你小子就知足点吧,能看到还郁闷什么啊,嘿嘿,我猜猜——你一定是弄了偷窥的玩意儿。”
“呵呵,还是你了解我,这个地方可是很难找的。”宋书煜起身,想到镜头里桑红的模样,他清俊的面孔上有了一丝温柔的笑影。
“这距离,估计器材更难找吧!”
秦洛水跟着他起身,顺口揶揄道。
宋书煜推开那扇房门,秦洛水惊呆了——只见一架高大的堪比天文望远镜的金属架子上,放着一个大炮筒子粗细的仪器,直接在窗户玻璃上划开一圆形孔洞,稳稳地架在那里。
“这个能看到?”
秦洛水走到窗户边轻轻地撩起窗帘,看向远处,只见楼房重重,他压根儿就不能确定桑红病房所在的那个低矮的小楼。
“你到这边的镜头前试试,这个是多功能曲角设计,最新款的。”宋书煜已经站在那镜头前边,温情脉脉地看了。
秦洛水看着他那一脸傻乎乎的痴痴的模样,笑着走回来:“别恶心了,再看口水就流下了。”
宋书煜不悦地退后两步,很有些不舍地让开了位置,他为什么一不小心就要和这个嘴巴刻薄的家伙分享这个小秘密,送他走,自己一个人看不是更过瘾?
宋书煜很懊恼很懊恼!
秦洛水坐到他让开的凳子上,把视线停在那望远镜的镜片上,隔着十多栋大楼,在个筒状的视角内,什么都可以忽略,那个躺在空荡荡的大手术室内床上的单薄的身影,如在眼前。
“啊!”秦洛水被上边无比清晰的桑红的面孔吓了一跳,头不由往后移开了一下。
“怎么了?她醒了吗?”宋书煜连忙问着,就把头也凑了过去。
秦洛水一把把他的头推开,自己凑过去再看:“她没有醒。”
“那你鬼叫什么!”宋书煜直起身,双手固定住头上的帽檐和后边,把被他推歪了一些的帽子又戴正了。
“我没想到真的能看到她,能不能调调,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秦洛水看着那一成不变的画面,桑红静静地躺着,光头小脸,脆弱得不成样子。
“你——想看哪里?”宋书煜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秦洛水顺着声音看看他,嘿嘿干笑:“比如眼睛特写,面部五官特写之类的角度。”
“知足点好了,这样已经是让专业人员调了足足两天才弄出来的,一不小心动一个地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真是让人有点郁闷。”
宋书煜提醒他不要去碰触那东西。
“我觉得她留这样的发型也不错,漂亮的女孩光头更性感,因祸得福啊,不然,凭她的审美观,你这辈子也看不到她这样的造型。”
秦洛水一边说着,一边欣赏着桑红的模样,这丫头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这样安静过,这恐怕是她迄今为止,躺得最久的一次了,那样从不曾见过的脆弱和单薄,让他的心里充满心疼和怜惜。
“你也觉得好看?呵呵,我也是这样想的。”宋书煜想到他手机里王小帅弄来的偷拍的照片,还是这样看着清爽舒服。
“这东西有没有拍照功能?”秦洛水问,显然只看看有些意犹未尽。
“有,不过她这样子估计是不愿意被人看到的,所以,禁止拍照。”宋书煜义正词严地拒绝,怎么可能会让秦洛水拍照哪,得寸进尺的家伙!
“不拍就不拍。”秦洛水眯眼努力去看她头顶的伤口,“她的头上是不是也用了和你一样的那层细胞再生膜?”
“你也注意到了,呵呵,起来,我看看。”宋书煜直接就把秦洛水拉起来了,自己毫不客气地坐下。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秦洛水就告辞了,留着那个痴心的家伙,一个人对着望远镜默默地微笑流泪倾诉。
秦洛水回到酒店,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这两天担忧的事情太多,今天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无论如何,他看到桑红没事了,终于心能静下来,他开始着手和大师联系在国外开连锁设计室的事情。
大师听得他野心勃勃的计划,为他的华美蓝图激发,觉得热血沸腾。
但是他直接就提出了最重要的现实性的问题,那就是巨额资金的来源,国内的公司运营时间不长,虽然一直赚着钱,但如果不是走奢侈品牌服装,是不可能有暴利的,两个人的股份当初也是说定的比例,现在秦洛水要是主动拿出经营秦氏企业的资金来做这件事,他觉得有些不妙,这就意味着,为了维护对半的股权,他也要追加对等的资金。
不过酒店毕竟属于不动产,除非他抵押贷款,不然,国外这个公司是开不起来的。
他虽然收入高,但毕竟和秦洛水这样成功的商人相比,肯定逊色;秦洛水要是咬牙非要追加本金,那他只好考虑让出部分股份,毕竟,他们的品牌要是能借机冲入世界市场,那么,他当然也会赚到更多的钱。
所以,大师觉得,即便现在秦洛水利用模特大赛的机会,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可这钱绝对是个无法通过的瓶颈。
计划再美,估计也得暂时搁浅。
没想到秦洛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募捐!
这几乎是类似洗钱的行为,通过正规的公司运营,让这么一大宗见不得光的钱,变成明面银行里的数字。
他当然不会给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这话听在大师的耳朵里,简直是匪夷所思了,也只是秦洛水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魄力,把一个国内刚刚起步的服装品牌推向国际、推向世界,竟然打算依靠募捐。
转而一想,对于秦洛水现在这样混迹时尚界的成熟模特和成功的商人,只要有钱——有足够的钱,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大师觉得秦洛水要是说出这样的话,那就一定会实现,毕竟,国外的华人圈子也不小,和秦洛水合作,支持国内品牌,如果能打造出一只属于中国服装界的航空母舰,那该是多么举世瞩目的成绩。
“募捐的策划案,需要国内的人帮你准备吗?”大师很积极地配合着秦洛水的行动。
“暂时不需要,只是你要多费心,国内是一个多么大的市场,那是咱们的根基,你重点把握潮流走向和舆论宣传,最好定期举办一些活动,捧出几个模特,引领国内的高端潮流,说句实在话,在这里成个公司,不过是闯闯牌子,让咱们国内的东西能把价钱卖上去。”
秦洛水说了大实话。
大师顿时大笑:“我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和你合作真是惊喜太多了!”
秦洛水无声地对着电话勾勾唇,修长白皙的指节敲着桌面,有些寂寥地垂了眸子,半晌道:
“我把这边申请成立服装设计公司需要的材料和详细要求给你发过去,你让专业的律师来整理,要完善,一丝不苟地照着上边的条条框框去做,我已经和几个华商联系好了,这几天就会有几大笔账务汇入咱们的商业账户内,到时候需要注册资金担保账户,就直接用咱们公司的这个;
我问过律师,只要国内的手续齐备,注册资金足够,这边的办公效率很高,一个月足够办成了。”
“那——这些钱,折合成公司的股份,是不是也由律师来直接评估划入你的名字下边?”
大师问了这个很敏感的涉及到支配权的问题。
“你说呢?”秦洛水淡然地问,他想听听大师的意思,毕竟这笔钱是宋书煜的,虽然让他任意支配,但是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就白白地赠送给大师一般的股权,当他是傻子吗?
大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当即就笑了,爽快地免除了秦洛水的后顾之忧:
“搭伙做生意,涉及到钱的事情,就会伤感情,你也不要担心,你在国外成立的公司,虽然是以咱们现在公司的名义申请的,但是,它是你辛苦拉来的资金,自然应该归你管理,我想那些愿意出钱的股东,想必也是想要一些收益的;
所以,我会直接就让律师界定股权,国外的公司是属于你一个人,我可以承担技术指导的义务,但是因为国外公司带来的国际收益,涉及到国内增生的这部分利润,我觉得咱们最好保持以前的分成比例,这样——你觉得行么?”
说到最后,大师还是有些汗颜的,他毕竟还是占了秦洛水的便宜,可是,不这样说,一再退让,这公司他办着会没劲儿的。
“好,就这样吧。”
秦洛水觉得这家伙还不算黑,懒得计较,他现在对这份新事业充满着兴趣,毕竟,鬼使神差地走入时尚界,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变数,不过他喜欢,只要是不同的风景,他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