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阵!——出击!——”
岳雷立马中军,重重橹盾之外,数万兵马杀得天昏地暗,但金军已经成困兽之斗,这形势却已经非常明朗。
“为帅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万军厮杀之中,灵台清明,方可察秋毫之末,决胜毫厘之间!”
岳飞在日,曾在府中如此训导岳云,其时在旁陪训的岳雷却是一片茫然,不知所云。此番率部出征,独领一军,虽未遇强敌,却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统军作战经验,年方二十出头,在战阵之上的杀伐决断之气已经开始养成,这却不是书房或者校场上能够苦练得来的,必须在瞬息生死的战场上浴血拼杀才能够积累!
阿鲁补虽犹有余勇,而且选择杀向牛皋也不能算错,却发现在乱军之中,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无论如何努力,就是冲不过去!
“宗敏勇有余,而谋略不足,日后为帅,须多练养气功夫!”兀术离开河防时,曾与送行的诸将帅相别,独对阿鲁补多说了一句,眼下万军已乱,阿鲁补不知为何,突然在脑中想起这话来。
“不好!——”
屡冲不过的阿鲁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所率大军已经被两队宋骑主力冲成数块,首尾不能照应,自家帅旗所过之处,已经无兵可用,再也无法调度起有效的攻击。
大骇之下,阿鲁补清醒过来,再这般缠杀下去。只怕自家已经伤筋动骨,仍不能破入对面的步阵去,眼下双方骑军缠作一团,恰是包抄步阵后方的惟一机会,如何能够错过?当下喝令帅旗随自己而动,返身后退。意欲月兑出眼下战团,再行往后迂回包抄。
岳雷准确地把握到这一变化,岳字大旗下,旗官手中挥动两面小旗,橹盾后方地长矛手退后,弩箭前移,瞬间将整个战场覆盖在强劲的弩箭之下。这一番却不是盲目覆盖。而是趁金骑自顾不暇,在近距离内实施“点杀”,正在红着眼拼杀的金骑一个个突然身插弩箭,倒栽下马来。
阿鲁补看得目眦欲裂,正要月兑出阵去,却见岳家军中军前空门大开,帅旗前移,岳雷亲率中军三千余骑突阵而出!
擒贼先擒王,这道理阿鲁补如何不懂!只要杀了当面帅旗下的岳家小子,此战代价再大也是值得的!杀!——
阿鲁补立即决定放弃向岳家军背后包抄的想法。怒吼声中。率身边数百骑返冲回来,直扑岳家军帅旗所在之处。
岂料适才自家率队往外一冲,金军更生动摇:主帅后退了!
本来乱军之中,就难以作出清晰地判断,但帅旗所在,乃是一军人心所系,阿鲁补固然清楚自家是想去抄岳家军身后。但战阵中的金军有几人晓得?只道接战不利。阿鲁补要逃!当下随在帅旗后便有七八千骑拼命相随,恰与阿鲁补返冲的这数百骑撞作一处。让阿鲁补怒不可遏的是,眼下阻拦在自己和岳雷之间的,居然尽是大金骑军!
“主帅出击了!”
岳家军见帅旗出了步阵,军心大振,杨再兴与牛皋两军有如两条铁龙,在金骑中间穿插纵横,将本来就已经乱作一团的金军搅得晕头转向,不知该向何处逃生。
“岳家小儿,纳命来!——
阿鲁补终于在斩杀数名拦路的金骑之后,冲到了岳家军帅旗左近,眼见帅旗下铁枪纵横无敌地青年主帅,恰似当年开封城外地岳飞模样,却是英气勃勃,那岳家枪破阵如龙,其威势仍牢牢记在阿鲁补脑海中,如何不熟!没来由的心头一悸,阿鲁补奋起余勇,挺刀砍向岳家军帅旗下的那团枪花。
“来得好!——”
岳雷身披鱼鳞甲,手中长枪威不可当,加上众军用命,能够近身的金军本来就有限的很,即使侥幸冲到岳雷左近,也不过为岳家枪添威,再无一战之能,是以岳家枪下,夺命无数,岳雷犹自觉得不过瘾,却才见这柄大刀砍下来,一阵“呜呜”声响,身周空气为之一紧,晓得遇到劲敌,自然全神应对。
“当!当!当!当!当!——”
连串爆响如珠坠玉盘,间不容发之际,枪刀交击数十次,一砍之下的开山之威再不复存,阿鲁补但觉两臂如山之重,每劈出一刀,便再难收回来一般,胸口发热,喉头发紧,眼中红樱开始漫天盛开,顿觉不妙,勉强忍住喉头一口热血,侧马拖刀横劈,此招已经是在作败计,只盼拖得岳雷一拖,便可拍马远遁。
“哪里逃?去!——”
岳雷杀得兴起之下,也没看清对面的是哪位金将,但左近的金军诸骑却是大骇,纷纷举兵器上前扑救,按金律,与主帅一同出战,主帅死而将佐还者,一律同死,阿鲁补一死,哪里还有众将活路?当下诸将皆不要命地扑上来,只愿以自家身体,换得岳家枪下的主帅生死!
岳雷见招呼不过来,只得舍却一枪跟进,狙杀对手的打算,铁枪挑处,阿鲁补刀柄被自下而上挑个正着,双手再也把持不住,大刀月兑手而出,却是飞向自家头顶,吓得伸手抓住,眼见岳家枪已经被诸将缠住,却再也不敢扑杀回去,正在左右为难间,却闻得连声高吼,牛皋自右边杀来,回顾间左边惨叫声大作,一柄铁枪如龙入海,杨再兴早一步破阵而至。
“走!——”
阿鲁补再不敢强撑,立即拍马返身而逃,身边众将哪里还需要提醒,眼见主帅逃遁,自然如影随形,指望逃出生天。
杨再兴本来看到两军帅旗越来越近,晓得岳雷遇到阿鲁补了,只怕主帅有失,忙破阵杀到,眼看不过数十步距离,却被一众金军缠住,阿鲁补借机而遁,不由得大失所望,心头火起,枪花暴涨,再不肯留余力,身边数名金骑但见漫天枪影撞来,还来不及起逃遁地念头,已经身被数枪,倒栽马下。
“贤侄!阿鲁补逃了!快追!——”
牛皋也是个会算账地,拼命往中间扑到,也是为阿鲁补为而来,眼下居然扑了个空,哪里忍得住,招呼一声,自家率众先破阵而去,岳雷虽忙不乱,大喝道:“阿鲁补莫逃!杀——”
岳家军喊声大作,都道要活捉阿鲁补,金军见帅旗歪倒,渐渐远去,晓得此言不虚,一时间兵势不存,四下溃散,各自夺路而逃!
“杀!——”
杨再兴舌绽惊雷,铁枪前指,率骑尾随而去。
阿鲁补奔逃之间,眼看已经回到自家步阵,却只得叫苦:步阵汉军一见主帅败回,数万岳家军衔尾追杀,早在金骑返阵前,居然早就作鸟兽散,阿鲁补所见,只是面对上万个快逾奔马的!
“这班狗贼!”阿鲁补暴怒之下,突然反应过来:“解州守军呢?到哪里去了?为何不见前来夹击?”
这话却冤枉了解州守军,昨夜里,撒离喝所遣孛堇还未到解州城,便已经被岳家军巡骑截下,所赉军令上内容也早让岳家军得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等良机,另派遣人穿金军衣甲,到解州城下将军令射上城头,未到午时,解州守军三千战战兢兢出城,只盼阿鲁补前方大胜,自家赶到战场,只是去打扫一番便好,当真厮杀起来,这点兵马还不够岳家军骑军一踏之用。
岂料才出城不过二里,面前杀声大作,两千骑岳家军精锐突然杀至,不过片刻之间,解州军已经尽数消散,这边岳雷还未出步阵时,那边解州城已经插上了岳家军旗号。
“出击!——”岳雷终于明确肯定,阿鲁补再无回天之力。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两万骑岳家骑军,将倒在地面的金军交给后面的步阵去扫荡,除却已经伤损的部分而外,其余全军尽出,向阿鲁补逃窜方向衔尾追去。
阿鲁补在前方惶惶,自大金南下灭宋以来,如此大规模骑军正面冲突,被宋军全面击溃,并衔尾穷追的经历,在阿鲁补的记忆里还是头一遭儿。此前岳飞在日,杨再兴在偃城之下大破兀术一万五千骑时,尚没阿鲁补出战。便是在颖昌之战中,杨再兴率部擒得天大王时节,仍然没有阿鲁补与战。直到开封之战,阿鲁补才在兀术召集之下参加战斗,拓皋之战中,兀术又在败相未显之前弃汉军而去。
“岳雷小贼!便是岳飞在日,也没这等要命,难道大金国跟岳家命里相克!”
阿鲁补一边夺路而逃,却仍没有想通,为什么打了岳家旗号,有岳家人率军,便这般不动如山,难以摇撼。
卒遇敌,不动如山,此正是岳门家法,也是历来岳飞为帅地不败法宝。
“大帅!”后面诸将渐渐赶上,见阿鲁补不辩方向,不由得惊惶起来:“此番往何处退却?”
阿鲁补咬咬牙:“风陵渡!”
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
风陵渡!
大河上下无以伦比第一渡!
秦、晋、陕交界,由晋入秦地不二通道!
诸将黯然,晓得阿鲁补已经胆丧,将弃河东于不顾了!